明賊 第五百三十五章 決意西返
錦州城,李信帶著一眾隨員視察了周邊堡寨,一路上所見竟是使他心驚不已。清軍這哪里是敗退,拔營走后,居然一兵一木都未留下。反觀明軍放棄諸堡寨時丟下的軍資數不勝數,兩相比較之下便可見,明軍與清軍之差距。
這種差距是短時間內都不可能改變的,而今之所以能夠憑借錦州而迫使滿清退兵,完全是因為皇太極死后沒有立下一位強有力的繼承人,其內部爭權奪利,倒是正巧便宜了明朝。
李信在堡寨之間縱馬疾馳,一日間視察左近堡寨十余座,早就是人困馬乏,但卻心憂如焚不敢有片刻閑下來。這些堡寨必須在第一時間恢復控制,他的三衛軍必須集中起來嚴防錦州,沒有多余的人派出去,只好征用了劉宇亮帶來的幾千騎兵,分散開去進駐錦州周圍各完好的堡寨。
按照劉宇亮所言,山海關方面早晚要派人來此搶奪堡寨,以此奪據戰功。所以,即便無法占領,亦要一把火燒了了事,否則便是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陸九隨在李信身后,一路走下來,眼見著幾千的明軍分散出去比那要見底了,李信卻似乎在猶猶豫豫。
“十三哥,可是舍不得將這堡寨毀之一旦?”
李信駐足空蕩蕩的堡寨門前,陸九名為相問,實則催促。豈料李信卻猛然道:“陸九,將堡寨大門關好,一切等來人接收,且不可有半分疏忽。”
“十三哥?”
陸九這一回便不只是急了,他甚至有幾分不忿。
“十三哥,你倒是想著朝廷,可一轉眼這就是朝中那些蠅營狗茍之輩的晉身之資,誰還能記得咱們三衛軍?倒不如一把火都燒毀了他,燒了干凈,咱們得不著,也不能讓他們討了便宜去。”
李信卻冷笑道:“陸九糊涂,你當這燒毀的是那些蠅營狗茍之輩的晉身之資么?若將這些堡寨燒毀了,于小利有所損,卻是可有可無之痛,家國于大利而言,卻是徹骨之痛啊…若是一一都毀了去,再想恢復舊觀,且不說朝廷現在還拿得出錢否,單單就是這時間怕也搶不回來了…”
陸九仍舊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那就讓那幫小人白白的占了便宜去?俺不甘心…”
李信卻苦笑道:“如何不甘心?你道這功勞于我李信,于我三衛軍還是好事嗎?”
“功勞在身,總不會是壞事…”陸九跟了一句。李信則大搖其頭:“豈會是好事?你來想想,我大明自太祖朝以來年未及而立便封壇拜將者有幾人?”
陸九嘿嘿笑了,甚為得意。“俺沒讀過書,卻也知道大將軍乃其中翹楚…”
李信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那你可曾聽過,出頭的椽子先爛?”陸九聞言似乎若有所思,李信則有寫恨鐵不成鋼的指著他,“你呀,你呀,還是這么沖動,這么魯莽…”
陸九卻陡然道:“不好…”話音未落又急忙將親兵叫來:“速去通知兄弟們,情形又變,切莫放火…”
原來這陸九就知道李信心軟,已經偷偷派了人繞路去燒城,這一路上如法炮制亦不再少數了。
李信卻忽然大怒,“陸九,你再如此率性行事,捅出了大婁子,可別怪十三哥不留情面…”
陸九萬沒想到自家十三哥竟然為了此事與自己翻臉,這是此前從未有過之事,一時間竟也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好。李信卻又話鋒一轉,痛心疾首:“一軍之大忌便是令出多門,你如此行事,不單要害了你自己,還要害了咱們這些兄弟啊…”
陸九想不明白,自己一心為了十三哥著想,怎么就會害了自己,害了兄弟們,雖然他仍舊不以為然,卻是再不多言。他哪里知道,李信能如此提醒,便已經不是站在一軍之統帥的立場之上可說之言。三衛軍如今早就不是當初百十人的規模,凡事或可憑借一己之好惡便可一言而決。到了眼下擁兵數萬,執掌一省整個戰車上不知綁了多少利益攸關之人,若是陸九每每如此,又豈會不遭人嫉恨,到時若走到難以轉圜的地步,便是皇帝也救不得他啊。
這些想法在李信的心里一一閃過,便有些意興闌珊,既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又是為大明保留最后的實力。他不愿繼續在此多做耽擱,決意起兵返回山西。
李信催馬走了幾步,卻陡然拉住馬韁,回頭喚道:“陸九還不跟上,晚了,怕是天黑之前難返錦州了…”
陸九這才回過神來,打馬上前,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十三哥若果真立了這大功,朝廷難道還能做出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不成?陸九可想不通…”
李信一催戰馬,同時回答陸九道:“兔死狗烹未必,鳥盡弓藏怕是難免啊…”他其實還有另一重擔憂,此前皇帝曾親自指婚晉王郡主與他,先前因了內外戰事交結,這才僥幸逃過一劫。如今,在朝廷看來清軍大敗,關外的威脅陡然消除,那些人豈不是正可借機迫使自己與郡主完婚,屆時這兵權,只怕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了。
這也是李信近幾日才想明白的關節,若是早上幾日想通,他斷然不會派了牛蛋去往京師爭功,大不了將這些功勞都送與孫承宗,也好過讓內閣的那幾個老東西拿來做文章要好的多。
“陸九,你速速遣人南下,去迎候北上的山海關大軍,為他們做好向導工作,盡快將這些保存完好的堡寨一一收復…”
“這,咱們何至于上趕著將這功勞拱手送上?”
李信這一回卻未在多解釋一句話,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莫要多言,速速遣人去吧…”
此時的李信已經打好了盡速返回山西的主意,仍舊從草原上走,遼西之危已解,便對錦州毫無留戀之意。
一行人狂奔錦州,終于在夕陽落山之際堪堪望到了錦州城巍峨的城墻。李信突然回首道:“陸九,咱們今日便離開錦州,上路西返…”
陸九陡然一驚:“十三哥何至于如此之急?”
一句話問出口,卻見李信戰馬已經進了城門,便又打馬追了上去。
“甚?李將軍今夜便走?那這錦州如何守住?”劉宇亮的傷已經明顯見好,臉上也多了血色,聽聞李信今夜便要起兵離開錦州,不由得大吃一驚。
“閣老不必憂心,閣老尚有一千護兵在城中,且據密報,山海關已經派了大軍星夜趕赴錦州,想來明日午間或可抵達錦州,屆時閣老迎他們入城便是…”
劉宇亮說什么也不讓李信離開,李信卻是毫不隱瞞,將自己的隱憂和盤托出,眼下局勢,走要比不走好的太多。劉宇亮亦是宦海浮沉多年之人,又豈能領會不到李信眼下的微妙局勢。
若是李信大剌剌將這整個遼西之功攬在身上,那紫禁城中的大明天子雖然會一時欣慰看重,卻也會在其心里埋下一粒種子,一粒疑忌的種子。而這里種子一旦進駐了皇帝的心里,便會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到時朝中自會有人借機興風作浪,推波助瀾,恐怕李信能保住性命便已經是幸甚之至了。反之則不然,李信有功而不領,讓旁人紛紛占了去,可天下的眼睛是雪亮的,大明天子一個有功不賞的名聲在外且不說,以皇帝之心思性格,也定然會因此虧待委屈了李信而對其多有縱容,如此看來這眼下吃虧,卻能換得皇帝的歉疚,究竟還是看的長遠啊。
一念及此,劉宇亮又重新打量了李信一番,這個年輕人給過人太多的驚喜,表面上看起來他粗鄙少文,實際上心思卻比那些文人策士要細膩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更為難得是,此人胸有溝壑卻實在難得,如此種種匯聚于此人身上,早晚必成大器。
這大器二字在劉宇亮的心頭冒了出來,竟然令他悚然一驚,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劉宇亮示意身邊的家丁將其扶了起來,端坐于榻上,虛正衣冠便是一禮道:“李將軍請受老夫一禮…”他這是發乎于內心之真意,能夠不計個人之得失而一心為了朝廷的人,不是沒有卻多是耿介不知變通之人,如嘉靖萬歷朝的海剛峰,而眼下之人卻遠非其人所能比之。
單單就憑這份心志,也值得他劉宇亮這一禮,只是他這一禮卻也是為了將來打上一個伏筆而已。
李信趕忙將劉宇亮扶住,“閣老這是作甚,可折煞李信了。”李信話畢亦不再啰嗦,而是直接送懷中又掏出了一份文書,遞給劉宇亮:“李信有奏折一封,還請閣老代為專程皇帝陛下。”
言畢便再不多言,扭頭便走。劉宇亮愣愣了半晌,才陡然回過神來低頭看手中的文書,竟然還未封口。他心頭一跳,莫不是李信有意讓自己看的,當即便展了開來……
言畢便再不多言,扭頭便走。劉宇亮愣愣了半晌,才陡然回過神來低頭看手中的文書,竟然還未封口。他心頭一跳,莫不是李信有意讓自己看的,當即便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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