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必須拘捕
胡二狗的認罪讓“法庭”上所有人包括張方嚴、一眾陪審等人醞釀的激憤情緒陡然便泄了勁力,罪大惡極的不應該是張石頭嗎,如何胡二狗還認罪了?
位于“法庭”主位的主審官張方嚴不愧見多識廣,最先從錯愕中恢復過來,先清了清嗓子,又質問道:“證人休得妄言,須知法庭之上,天道昭昭,容不得半點謊言…”
胡二狗雙膝向前匍匐了幾步,沖張方嚴連磕了三個頭,口中則振振有辭。
“小人罪大惡極,罪大惡極…”
張方嚴也郁悶,先是被“訟棍”一番搶白,現在來了一個證人又跟聽不懂人話似的,正想以藐視“法庭”的名義先令人將之打上而是殺威棒,豈料胡二狗又恢復了正常,便將手中已經抬起的驚堂木又放了下來。
郭師爺心里也是沒譜,這出戲可不是事先排好的,他的腹稿里也沒有胡二狗一上庭就認罪的橋段,一時間竟有點張口結舌。
主審官張方嚴見冷了場,提醒道:“被告訟師,該你發問了…”
郭師爺這才收斂心神,深吸一口氣,看來只能臨場發揮了,遂問道:“證人胡二狗,你和被告張石頭是什么關系?”
胡二狗老老實實答道:“同鄉兄弟…”
“崇禎十一年臘月,被告張石頭與其妻是否于真定收留了你?”
“是…”
“其時你右臂是否已經殘疾?”
“是…”
“請舉起右臂”
陪審席上頓時一片一律紛紛,覺得郭師爺此舉不妥。胡二狗雖然不情愿,卻已然配合,寬大的袖子被擼了上去,佝僂畸形的右臂露了出來,萎縮的筋肉拉扯著整支瘦骨嶙峋的右臂,呈現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形狀,見者無不觸目驚心。
陪審席上的諸生陪審們發出了一陣驚呼,他們多為錦衣玉食的公子哥,何曾見過這等戰爭的丑陋瘡疤。這回連張方嚴都忍不住側目。而郭師爺似乎很滿意眾人的反映,又繼續發問。
“也就是說,被告張石頭和其妻張石頭收留你之時,你已經失去了勞動能力,甚至會在大雪封山的寒冬里餓死?”
“是…”
胡二狗匍匐于地,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卻是有問必答,聲音之中似乎充滿了無限凄涼。
“崇禎十一年正月,被告張石頭離開真定趕往大同府,是否曾將其妻托付于你照顧?”
“是…”
“很好…張石頭走后,你覬覦其妻韓巧娘貌美,便將其奸污是也不是?韓巧娘沉淪之下便與你茍合是不是?”
一直呈現任人宰割狀態的胡二狗突然抬起頭來,抗聲反駁道:“俺和巧娘是真心相愛的,俺沒有奸污巧娘…”
郭師爺連聲真真冷笑:“證人,你只能回答是與不是,本人再問你一遍,韓巧娘沉淪之下是否便與你茍且和奸?”
胡二狗還想辯解,卻看見在法庭內維持秩序的憲兵似乎已經躍躍欲試,便咽了一口唾沫擠出了個“是”字…
“你不顧與張石頭的兄弟情義,更枉顧他的救命之恩,卻做下與兄弟之妻和奸這等茍且不義之舉,是也不是?”
胡二狗本來因為抗辯抬起的頭顱又深深的埋了下去,似乎羞愧萬分。
陪審席上再一次議論紛紛,米琰同樣與絕大多數人一樣,義憤填膺,世間如何能有這般無恥之人,就算寸割其肉也難舒心頭之義憤…于是拿起碳條,又在本子上刷刷寫下了幾行字。
郭師爺這時沒有繼續追問,轉而指責道:“張石頭和你不僅是同鄉兄弟,還有同袍之誼,在你走投無路之時救你于水火之中。而你卻被豬油蒙了心,鳩占鵲巢,和奸其妻。你可知道,張石頭在太原安頓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為你置辦了宅子,托付媒人與你說親……”
說道此處,情緒愈發激動的郭師爺停頓了一下又道:“你,你如何還配稱那一撇一奈的人字?”
驚堂木忽然啪啪響起,“被告訟師,不要說與案情無關的話…”
主審官張方嚴雖然年逾古稀,記性似乎出奇的好,法庭條例看一遍就已經能靈活運用了。
聞聽此言,胡二狗的肩頭猛然抽搐了幾下,失聲哭道:“石頭哥…”再看身加手銬腳鐐的張石頭早就無聲的淚流滿面,瞅著昔日的好兄弟,今日竟已不共戴天,目光中說不出惋惜還是恨。
“石頭哥,那,那‘訟棍’說的可,可當真?”
張石頭不愿再去面對胡二狗,閉上雙眼,兀自立于法庭之中。位于陪審席上的米琰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張石頭殺妻案的關鍵動機,結合他在進入“法庭”之初供述的當場被捉奸之語,這場案子該如何判決似乎已經毋庸置疑了。
隨即發言權又轉到田復珍身上,田復珍的思路也被胡二狗突然給出的承認和奸的供詞給打亂了,就在他整理思路,準備另辟蹊徑,抓住突破點挽回敗局的時候。
一名憲兵進入“法庭”之內將一張紙交給了田復珍,又在俯身對他耳語了幾句,只見田復珍面色突然大變。也就在這個當口,忽聽“法庭”外一個尖細的嗓音高聲唱道:“晉王到………”
這一嗓子驚的陪審席上的陪審諸生們下意識從椅子上起身,準備依大明禮制回避行禮。誰知張方嚴卻咳嗽了一聲,連拍驚堂木,喝止道:“都坐安穩了,‘法庭’條例都沒讀么?”
的確“法庭條例”里規定進入“法庭”已經除了大明律和皇帝以外,一切都不拘禮。
陪審諸生們哪里是沒讀過“法庭條例”,分明是怕失了禮數被時候怪罪,現在德高望重的張方嚴都把屁股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大家伙也就把一顆心安定的放回肚子里,眼看著堂堂晉王步入了“法庭”而沒有一個人起身。
一身便服的晉王進到“法庭”里便覺得氣氛不對,又見在場諸位竟沒一人回避,明顯面有不豫之色,但終究是沒有發作,由太監引著徑自往張方嚴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去。
這可把一邊與之并排的輔審官提刑按察使司儉事呂四臻給難為壞了,想起身吧怕落得個畏懼權貴,藐視“法庭”的名聲,不起身吧,身邊又是堂堂親王,倍覺如坐針氈。
而田復珍已經顧不得晉王來與不來,他剛剛已經把憲兵遞進來的那張紙通讀了一遍,此刻捧在手中就如燒紅了的鐵塊一般,燙手至極,又不敢輕易扔掉。
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晉王落座之后,主審官張方嚴很快便示意田復珍發言,他終于咬牙下定決心,騰的起身將手中那張紙舉起。
“剛剛得到匿名舉報……”
田復珍說到一半,覺得實在難以出口,又不得不說下去。
“得到舉報,有人威逼胡二狗捏造證言,編造當場捉奸的證言……”
田復珍甚至都有些語無倫次了,接下來究竟又說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了。說到最后,田復珍抬起還捏著那張紙的手一指胡二狗。
“證人胡二狗,這上面的畫押可是你親自所為?”
胡二狗看著那種紙,臉上竟然顯現出了一絲掙扎的神色。
田復珍咬牙道:“說…若再有不實,打斷你的狗腿…”
胡二狗終是不再猶豫,“大人救命,大人饒命……他們要殺……殺了下人,小人也不想說謊,那畫押是小人親手所劃,所言也都句句屬實…”
田復珍機械的問道:“說,究竟是誰想要殺了你?”
胡二狗為難的道:“大人,小人說了,你得保小人不死…”
田復珍一陣怒氣自腹中騰起,如何就節外生枝了?
“說…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誰敢害人性命,我田復珍第一個不答應…”
“既然有大人這句話,小人就,就說了,是憲兵營的營官,陸九…他威脅,威脅小人若不按照他教的話說,就要打死小人…”
此言一出,“法庭”又是一片嘩然,主審官張方嚴氣的連拍驚堂木來維持秩序。
陪審席上,本以為已經洞悉案情的米琰震驚之下疑惑了。
如果胡二狗所言屬實,那么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就此推翻了呢?張石頭有恩胡二狗一事是否屬實,和奸之事是否屬實,當場捉奸一事是否屬實,如此種種恐怕都要有待商榷了。
案情出現重大轉折,今日的案子恐怕是審不下去了,張方嚴咳嗽了一聲沖愣怔出神的田復珍道:“田大人,田大人?”
田復珍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稱罪,將手中那張寫滿了供詞,按著手印,畫著押的紙交給了張方嚴。
張方嚴接過那張紙后,上下通讀一遍,亦是面色一變。隨即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
“來呀…將涉案人陸九拘拿歸案,交與提刑按察使司審訊之后,本案擇日再審…”
張方嚴身后的呂四臻突然小聲提醒道:“閣老,閣老…僅憑一張供詞,沒有任何認證物證就將陸營官拘捕,是否有些……”
聞言之后,張方嚴斷然擺手搖頭。
“你想的老夫知道,此人必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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