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 第二百九十一章 道高魔高?
與陸九的憂心急迫相比,李信則似對此事并不在意一般,反倒有幾分悠然的讓陸九不要小題大做。
“憲兵于城中發現持有闖逆印信的尸體這等事,還算不得大事,那還有甚事能算得大事了?”
陸九很少以這種質問的口氣和李信對話,隨即便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連忙道罪。李信卻笑道:“都老兄弟了,在意個甚?都向悶葫蘆一樣,有話不直說,豈不累死我了…”
“既然十三哥讓陸九有話直說,那陸九就直說了,在眼下的當口接二連三發生突然事件,先是張石頭殺妻案無故泄漏,接著是城西煤礦的命案,現在又出現了一具懷有闖逆印信的尸體,陸九很難不把這幾件事都串聯在一起。若說是巧合,陸九覺得過于牽強,也不夠謹慎,萬一背后有人故意為之,咱們若不有所動作,屆時豈不在毫無準備下吃上大虧?”
李信只靜靜的聽陸九近乎發泄一般的訴說,等他講的差不多了,這才起身來到窗邊,將木欞窗戶一把推開,新鮮空氣立時涌了進屋,讓人一陣神清氣爽。
“你可曾聽過大禹治水?”
陸九納悶,大禹治水這天下何人不曉得,現在說的是城中有人針對三衛軍作亂,如何又扯到了大禹身上?于是有幾分氣悶的答道:“自是聽過…”
“聽過便好…我再問你,可聽過大禹是如何治水的?”
這句話倒把陸九問住了,讓他騎馬廝殺是內行,治水這種活豈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李信也不等他回答,徑自說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洶涌惡流若是堵在河道之中不讓他發泄出去,早晚終將為患。唯一徹底的解決之道,就是休整河道,加固河提,將之徹底疏導出去,將洶涌的暗流置之于光天化日之下,使之難以為患。”
陸九在沉默中思考著李信的話,但仍舊大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治亂便如滅火,只有將火苗撲滅于將起未起之時,才是最穩妥的辦法,但是又出于一向對十三哥的信服,他亦沒有出言反駁。
“十三哥只說讓陸九如何應對,陸九便如何應對…”
李信情知自己這老兄弟平日里少言寡語,又倔強的很,恐怕一時難以說服,既然他不肯再堅持,便不再繼續。
“一句話,外松內緊…憲兵和糾察隊立即進入最高級別戰備,不過在張石頭一案審結之前,務必要保持局面的穩定,不許任何人添亂。”
看著陸九離開,李信沉思了一陣,又命人將程銘九和顧十四叫了來。兩個人接到了陸九的告警,正在準備全城大索,聞聽總兵大人相傳,又急急的趕了過來。
程銘九已經正式指揮三衛軍七個步戰營,顧十四副之。同時,程顧二人又兼顧太原城防,權責之重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而李信這次找他們來談話的主旨則是,一為穩定局面,全城大索一事必須取消。二為城防必須升級為最高級別,各坊損毀的坊門也必須緊急修好,每天日落之后即嚴令宵禁…
張石頭一案本是突發事件,若是沒有它,李信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應該放在“以商養農”的即有策略上來。實際上,李信的一切措施也都是圍繞著“以商養農”的發展來制定和執行的。
玉麥種子馬上就要大規模收購回來,屆時,他需要百姓們齊心協力屯田生產,全力以赴的應對在夏初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糧荒,而糧荒則是明末社會動蕩的最主要因素之一。相比之下,張石頭一案背后所涉及的權力斗爭,他則希望能夠拖到夏末之后再進行決戰。
因為李信熟知,只要陪審制度一經開啟,接下來將是曠日持久的舉證,質證,辯論,裁決。鬧到秋后,能有結論都算是快的。到了那時,麥粟兩茬糧食都有了收成,熬過了糧荒的危險之后,他大可以騰出手來好好收拾一番那些心存不軌的魑魅魍魎。
城西煤礦,呂四臻大為郁悶,明明返回太原之時事情都已經得到了解決,如何這才一夜的功夫又鬧起了亂子,他現在真有些后悔在李信的總兵府中收回了按察使司的職權,否則現在頭疼的就是他李信了。
他忽然想到了如何使自家兒子不卷入其中的法子,陪審的名單雖然報了上去,可三十三名陪審是要分組的,這分組的全力卻都掌握在他按察使司的手中,到時只要將惠中分在備選的第三組,便萬事大吉。
天過了掌燈時分,呂四臻越發鬧心,看來今夜難以返回太原城,便在此時城內的心腹突然來了,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只見呂四臻聽了幾句之后臉色陡然一變。
“此事有幾分確實?”
那心腹則食指和大拇指,至少八成…“
呂四臻陰惻惻的笑了,真真是老天開眼,給了他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沉思了半晌,便又對那心腹一一交代。那心腹則心領神會,一轉眼的功夫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次日一早,原憲兵營,現在已經成為臨時審案之所。米琰還未從初時的興奮中醒轉過來,便已經有按察使司的官員前來,將所有陪審集中到一起訓話。完畢之后,將隨之帶來的一疊疊公文分發下去,乃陪審所須知刑律。
大明律雖不是讀書人必修的數目,但當世之讀書人未嘗有人沒讀過此書,是以絕大多數人對按察使司衙門這種畫蛇添足的舉動頗為不屑。更有人甚至覺得,這是在侮辱他們的能力。
米琰沒有跟著附和起哄,而是準備將拿在手的公文仔細翻看一遍,只見開始便是“太原府法庭開宗明義“九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才看了一頁便不禁眉頭緊鎖,這與他熟知的大明審案之法竟大相徑庭。
直到此時,米琰才從這第一張概述中明白了陪審究竟是作何用意,大大出乎意料,整個案件的判決竟然由陪審決定,如此一來所謂的主審官不久成了聾子的耳朵,成了擺設嗎?
逐一看下去,米琰愈發覺得制定這寫條例的人不簡單,也大致明了了他將所面對張石頭一案的審理框架,刑案由官府提起訴訟,被告請訟師行辯,主審官的作用則是偏近于裁判者,判斷什么問題可以被法庭采信,什么問題不能被法庭采信,而陪審則對這些問題加以品評判斷,澄明是非…
米琰頓感這官募陪審肩頭所擔負的責任,要比此前所想重的太多,所謂人命大如天,而他們一言竟能決人生死。據說,這些條款都是山西總兵李信制定的,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一個大字不識幾枚的武人,如何能制定出如此嚴謹的一套程序來。
原來以為,所謂陪審審案不過是走個形勢,現在看來,竟是在玩真格的。他幾步擠到呂惠中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呂惠中竟然反映極大被嚇了一跳,猛然轉過身來。驚得米琰亦是一愣,他與呂惠中一見如故,幾日來便已如莫逆,若尋常人拍肩膀絕對是不敬行為,而他兩人整日勾肩搭背,這等行為倒也司空見慣,如何今日竟反應如此之大。
“是元長兄,嚇了我一跳…”
“子安兄如何愣愣出神?”
呂惠中眼神黯然,“別提了,我被打入備選的第三組,無緣審案了…”他明白這定然是自己的父親從中作梗,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己誠然瞞著他過了甄選,最終還是沒能得逞。
米琰不知呂惠中所想,讓他看已經發到手中的文書。呂惠中頹然將之扔在地上,“都成了備選之備選,還要它何用…”
米琰屈身將文書撿起來,又交還給呂惠中,“子安兄,你且看這‘太原府法庭開宗明義’,與此前傳言中的李征西可大不相同…”
呂惠中嗤笑道:“甚的開宗明義,李征西不過一介武夫耳,于他何干?”
可當他一頁頁看下去面上的輕浮之色便逐漸褪去,代之的則是一種思考中的凝重,良久才抬起頭來。
“元長兄可是說這開宗明義乃是李征西所制定?”
米琰不置可否。
“不管誰制定的,此人都不簡單,堪為一代棟梁之材…”
呂惠中笑道:“元長兄莫聳人聽聞…這等事,與你我還甚遠,甚遠…”
米琰也不與之爭辯,呂惠中所言不虛,他們身上連功名都沒有,談什么治國安邦,他只覺得眼前這制度遠不同于大明審案慣例,若是審下去,想必也會出現改變世人認知的結局吧……
突然,按察使司衙門的官員又來了,在諸位陪審中又驚起了一陣騷亂。
“都靜一靜,現在開始抽簽,以決定三組陪審之人選,次序。”
“不是早就已經定下了么?如何朝令夕改?”
那官員斥道:“規矩是征西將軍早就定下的,你去找他理論…”
此言一處,下邊人雖然還諸多不滿,但也沒人公然叫囂了。
但是,混在人群里的呂惠中卻大喜過望,誰說魔高一丈便是最高了,看來這李征西還要高上十丈百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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