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賊 第二百八十一章 謠言四起
人口增長的誘惑力對田復珍太大了,在古代農耕社會,地方人口是最大的社會財富,所以人口增長是一任地方官員最大的政績。而他之所以想為一任父母,為的不就是百姓升平么?既然李信以養商之道能做到這一點,自己又何必在乎官聲如何?
李信一箭射中田復珍軟肋,不愁他不乖乖入彀。而此前他之所以秘助田復珍任這一年之期的太原知府,為的便也是田復珍務實的秉性,只要合組商社一節果真于民有力,他是不會死抱著名教禮節不放的。說穿了,李信已經將田復珍劃歸為可爭取到自家陣營中的范圍之內了。
但不論如何,他暗助田復珍這一關節還是冒險了的,一旦皇帝認為他有二心,從前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之所以冒險,此間原因在于,李信敏感的覺察出京師政治風向的變化。
就在京師與宣府兩戰結束之后,李信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按慣例大戰得勝之后,朝廷首要之事當為賞功罰過,尤其前者更為重要,其中獻俘祭祀祖廟都是不可或缺的大型活動,既激勵舉國士氣,又可彰顯朝廷實力。
可此番得勝之后,即便不大肆鋪排,居然連賞功都態度不明。這其中究竟是閣臣們在作祟,還是皇帝內心起了變化,都是讓人值得琢磨一番的。那么順理成章的,不賞功就只能罰過了,如果兩次大戰都是以過失為基礎,所謂得勝亦不過是功過相抵而已。
其中針對者,首當其沖的便是洪承疇于李信二人。尤其是李信,流賊進犯京師,可算作他于山西與賊作戰不利。不過朝廷既然低調處理,就應當不想將此事說在明處。那么,接下來的各種暗著便會接肘而至了。
比如山西,尤其是太原府官吏幾乎被流賊一網打盡,現在的三衛軍籍由山西總兵府手握軍政財稅大權,當然會惹起朝中不安,一旦局面趨于平穩削權的時機便到了。
屆時,只要陸續往山西派來地方官,一兩年后李信現在所取得的權勢將被徹底壓制下去。正是基于此點認知,李信才做出了看似冒,險暗助田復珍的舉動。
其實,皇帝之所以任田復珍為太原知府,還多虧了田復珍那一套理論。李信只將山西即將面臨糧荒的事實報上去,又陳述了田復珍的這治民治荒之法,最后提出不如由他來頂一年災荒的雷。按常理揣度,皇帝懼怕災荒導致流民復燃,十之七八會茫然答應此事。事實也果然印證了李信的揣度,只是朝中大臣們能破天荒的不予為難這一點,又讓李信的心懸了起來,凡事反常即為妖,他們肯定又在打著其他主意了。
如此種種,與其被動等待朝廷派出一個不和心意的地方官員來,不如主動出擊,選擇一個最好的結果。山西以太原府為首,以田復珍的履歷,任山西布政使也不為過,但是卻太招眼,阻力也必將極大。而太原知府便不同了,官職不顯卻大權在握,正是為田復珍量身打造的。
“以戰養商卻不知又作何解釋?”
誰道田復珍在商量入股的當口,竟然又接續那“以商養農,以戰養商”的話頭上去。其實,這一點也很好理解,如今山西四面皆為大戰之地,就連京畿北直隸這等天子腳下都動輒大戰,行商環境實在已經到了不能再壞的境地。
但是,大戰必然也蘊含著極大的商機,光鹽鐵皮革這一項就是了不得的支出。當然,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大仗實際上有一多半打的都是糧草。而近年來,各地災荒不斷,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絕收數年,各地邊軍糧餉亦是拆東墻補西墻,連年拖欠。
此種原因,固然有災年不景氣的因素,但更為嚴重的還是人禍,正如之前所言,朝廷上一筆銀子花出去,真正能落在實處的,還不及十之一二,這就是朝廷所面臨的殘酷現狀。
田復珍聽李信一一道來,卻越是膽戰心驚,李信的胃口當真大到讓人難以想象啊,難不成還想代替戶部將大軍的兵糧支出一并拿來不成?簡直是異想天開。
就在田復珍連連表示這種想法的不可思議之時,李信卻笑道:“事在人為,若不試試,如何知道是否異想天開?別忘了,玉麥這種高產作物一旦普及推廣,連山西這等山地眾多的地方都能年產量大增,更何況直隸、山東、河南這些本就土地肥沃的地方......”
看著田復珍將知府大印重重的扣在股權契約之上,李信揶揄道:“府尊憑這一方璽印便得將來千萬家資,當真是有賺不賠的無本買賣!”
田復珍一翻眼皮:“田某就此算上了你這廝的賊船!”
“田大人您一人上了賊船,能換得百萬百姓安居樂業,實在讓李信欽佩之至!”
田復珍也不駁斥李信的揶揄,而又一本正經的道:“知府大印可以蓋,田某個人卻入不得股,否則還真叫天下人以為田某是為了那千萬家資……”
“你說千萬家資?這豈不是富可敵國?大將軍這春秋筆法真真堪比文豪名士了。”
豈知李信卻表情古怪的笑道:“你看李信何時說過大話?還請府尊加蓋私印!”
“以目下來看,又如何不是大話?你只須兌現那一年之內太原府人口能增長便不枉了田某蓋下這知府官印。至于家資一說,休要再提!”
李信也不強求,一頁頁文件待田復珍簽完,便收拾起來,轉身要走。田復珍卻倍覺失落,如此大的陣仗,難道只需要他的一張官印不成?
“哎,將軍留步,還需要田某作甚,盡管吩咐便是!”
果真是在其位謀其政,若是旁人巴不得甚事不攤,這位剛剛走馬上任的田府尊卻主動來找事了。
“府尊勿急,一切按部就班就是,往后絕少不了勞煩大人,到那時可不要嫌煩!”
田復珍大笑:“說甚來,田某還怕將軍不來聒噪!”
山西鎮守總兵府設在內城正南門外,是一處于流賊大亂中保存尚且完好的宅子,李信前腳剛剛回府,后腳晉王府的仆從便到了,竟是送禮物于李信。
錦緞金銀各一盒,還有些居家生活之用。所謂仆從實是晉王府中宦官,將禮單一一唱罷,又悄悄將李信拉到身前,從懷中取出一樣物什來,竟是一支錦繡香囊。
“郡主特地囑咐咱家,將此物親手交予將軍!”
李信接過香囊,但覺幽香之氣縈繞鼻息之間,他忽然明白了,這是郡主的傳情之物,既然自己已經心屬黃妸又如何再能招惹她?又斷然將香囊塞回了那宦官手中。
宦官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但李信不予理會,兀自道:“郡主美意李信心領,煩請公公代李信轉達!”
至于那些金銀禮物李信亦令親兵一一抬了出去,如此做的確甚為無禮,但李信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合適的辦法來應對,若是收了才真真坑了郡主,讓世人誤以為他李信已經任了皇帝亂點的這門婚事。
晉王府的宦官著人灰頭土臉的又抬著禮物返回了內城,這本是一件小插曲,卻不知為何僅僅一個下午的功夫便在全城傳開了。所傳之內容卻是讓李信哭笑不得,由此他也才真正了解到世人究竟是如何看待他與郡主的。
“甚?牛蛋你來說,市井之間都如何傳的?”
陸九打死也不說自己聽到了什么,總兵府的差役親兵們也都得了關照,任何不利將軍的言辭一律不準出口,是以李信一直都被瞞得死死的。
可總兵府外的人總不受約束,其中就包括田復珍,劈頭蓋臉便將李信一頓臭罵,這在以往是從不曾有過的情況。李信莫名其妙之下,問田復珍何故如此,這才了解到了坊間是如何傳聞他的。
什么始亂終棄,無情無義,公然悔婚,等等言辭不一而足。
李信終是沒料到,他的私人問題竟然在城中刮起了軒然大波,甚至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聲名。古代為官官聲最重要,尤其是有了這等無情無義的標簽,到了任何地方人人只會對他避之不及。
李信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田復珍卻再也沒甚有價值的消息可提供了,他畢竟也是由知府皂隸口中與聞。
牛蛋瞅瞅陸九又看了看李信終于還是說出了自己由市井間聽到的實情。
“外面都在傳,大將軍嫌棄,嫌棄郡主……失……失節……有……有意悔婚,說……說大將軍薄情寡義,是負心……”牛蛋結結巴巴,說的斷斷續續,但李信還是聽明白了大概,大致與自己了解的不差多少。
“一派胡言!”
旁邊陸九氣急敗壞,騰的由椅子上竄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這等昏話是哪個造的謠,陸九這就去將造謠之人全都逮了下獄。”
李信趕忙制止,傳謠不當罪,可因此而胡亂逮人,那不更坐實了坊間的謠言,做賊心虛了嗎?
陸九氣的又坐回椅子上,再不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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