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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二章 暴力革命(三)

  丁惟汾乘坐快速郵船一晝夜下日照,再換運輸公司的蒸汽卡車一路向西,經沂河航運南下走運河,過微山湖、昭陽湖上岸。

  這一番輾轉千里舟車勞頓,讓一群青年疲憊不堪,丁惟汾借此來鼓勵眾人:“等我們完成全國革命事業,大力修建鐵路和快速公路,再將全國水網運輸溝通合一,則四通八達一日千里乃為尋常事。那時候,就不需要受此顛沛之苦。”

  平均年齡二十歲的青年革命者,渾身的熱情都燃燒不盡,在他的鼓勵之下,很快就將身體上的疲累忘在腦后。等他們來到魚臺時,登時給滿眼所見的狂熱氣氛震驚的什么都忘了!

  縣城門口,最為顯眼的地方貼滿了大副告示,一個個茶杯大的字體,用通俗易懂的文辭和清晰明確的斷句,將起義軍發布的各種政令寫的一清二楚。幾名說書先生、落第秀才等識文斷字的解說員站在兩邊,輪番用當地話為來往、圍觀的人反復解說,耐心回答他們的一切問題。

  身穿黑色制服的士兵,以班組為單位,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槍,精神抖擻的往來巡邏。其整齊劃一的步伐,高昂的士氣,洋溢著令旁觀者為之動容的斗志,沒人敢當著他們的面兒張牙舞爪,乖乖的按照指揮從道路右邊行走。

  以往那種混亂嘈雜的無序場面,完全看不到了。

  丁惟汾等人不由心中驚嘆。這才幾天功夫啊。就弄出如此秩序井然的世情,可見特別行動組的執行力非同一般。

  再看街道兩旁,所有的店鋪都在如常營業。實在看不出半點因為戰斗導致破壞的痕跡。街面上既沒有乞丐也沒有小偷,更少見以往最不缺的閑散人員。來往的人群雖然臉上還帶著些許緊張,仔細看去卻更多的是對突然出現的秩序的陌生和新奇。

  從城門口到縣城中心大街,道路清掃的干干凈凈,牛馬往來的地面上也見不到成堆的糞便。剛剛潑過了水又給火辣辣的太陽炙烤出來的蒸汽略有些嗆人,其中夾雜的石灰粉味道卻令人莫名的安心。

  清潔,消毒。秩序,市場穩定。公開政務…丁惟汾對著理想中的未來國家環境一一對應,發現每一條都能對的上。他恍然明白過來,臨行之前楊浩所說的“試驗田”的話外之音。這里可不就是一片實踐在戰斗之后快速改造的現成樣板嗎?

  不過,這些還只是表面現象。最根本的問題解決的究竟如何,他還要認真鉆研!

  吩咐隨行的人員撒到現成各處,分別根據其負責的類目做調研,丁惟汾則直奔改為臨時軍政府駐地的縣衙,見到了許衍灼。

  許衍灼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了,眼圈發黑,剪掉辮子后的短發根根豎立,嘴角胡子拉碴,渾身散發出抽煙多了的氣味。

  但看到丁惟汾到來。他卻喜形于色,迎上前來握住他的手用力搖晃,哈哈大笑道:“我正尋思著想請先生派些人手來幫忙。你就趕到了,好!這下子就能補足咱們骨干的缺口,把這片根據地的架子撐起來!”

  丁惟汾給他說的腦袋一團漿糊,急忙擺手:“慢來慢來!到底什么情況?你好歹先給我說清楚了。”

  許衍灼拍著額頭道:“我這是忙昏頭了,之前也沒有想到真正動作起來,千頭萬緒如此麻煩。這里有一本匯總。你先大體看看。”

  說著話,隨手甩給他厚厚一本裝訂粗陋的文件。又讓人給打水洗臉泡上涼茶,就轉頭回到自己辦公桌前批閱報告。

  丁惟汾簡單洗刷一下,灌了一肚皮涼茶之后,被太陽曬得暈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不少。他特別注意觀察進進出出往來不息的工作人員,發現他們不管身穿什么服飾,臉上都帶著充滿希望的光彩,顯然對正在從事的事業充滿干勁。

  這是個非常好的開始,看樣子當地民眾并不太排斥他們的行動方式,擴大也并不困難。可為什么先生一直反對呢?

按下心中疑問,丁惟汾翻開文件,仔細  完全按照他們培訓期間學到的編輯方式完成的文件,開頭的目錄和概要清晰明了。按照必須完成的工作內容分門別類,一一羅列,并有簡單圖表標注推進情況、完成進度。

  最為直觀的幾件事,農業、工業、醫療、教育、軍事、商業完成度都算良好。

  起義軍占領本縣才幾天,就劃分出相當數量的土地作為公產,建設成合作農場。設立工廠區并因地制宜的分設具體生產項目;規劃一座醫院,并對當地醫療從業人員擬定考核登記管理;改縣學、書院為新式學校,并在各鄉鎮建立中小學堂,聘請當地的秀才、童生培訓并擔任教員。

  完成對當地商業個體的登記管理,重新厘清稅率并安排增加其商品流通輔助,建立當地商會并依托其建立工會。

  除此以外,篩選當地合格青年征兵入伍,并依據條例提供相應的安家費和軍烈屬優待。把他們從宗族控制下解放出來,納入農莊、工廠、商店等體系內安排工作,并與醫療、教育等方面掛鉤。

  這套東西,都是丁惟汾他們學習過的,可以說是最大限度的緩解社會矛盾,解決后顧之憂,破除舊有愚民統治的有效策略。

  但執行度那么高,哪怕之前許衍灼特別行動組已經暗中運籌了幾個月,依舊讓丁惟汾感到不可思議。

  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這種結果的產生?丁惟汾往后翻看具體工作報告和詳盡數據的同時,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卻一時間思索不出答案。

  不過他倒是漸漸明白了為何楊浩一直說還不到全面革命的時機。因為需要的合格革命者數量太大了!

  區區一座縣城,起碼需要十幾名素質過硬、政治合格、具有執行力的“華興會”成員擔當骨干,保證對每一項重要事務的分門別類負責不出紕漏。這里面還涉及到政務、庶務的細節問題。如果只是來幾個人代替知縣比手畫腳。一定會被下面那幫世代都當胥吏的老油子給架空了。

  這就需要他們之中不但有聰明過人的行政人員,更要有專業素質過硬的職業專才,分工協作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許衍灼的特別行動組,骨干也只有十幾個人而已,眼下卻已經控制兩個縣,就顯得捉襟見肘。他們不得不讓部隊軍官臨時兼任一些工作,雖然更方便隨時動用武力彈壓反抗力量。但長遠看來,會留下軍人干政的后遺癥。

  丁惟汾一算數字。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個縣就要十幾人,全國1487個縣,起碼要兩萬名骨干成員才能頂起來。可到如今整個“華興會”成員也才過千而已,正式合格的過百。離著需求目標。差距以百倍計算。

  兩萬名合格會員是底線,或者兩萬名思想覺悟品德操守聰明才智達到合格線的官員,不管將來他們是哪一黨哪一派,總之要有資格負起責任。這還不包括更高一級的州府省級官員,下面還有鄉鎮一級。

  按照楊浩給出的官僚體系規劃,起碼要幾十萬人才能覆蓋所有科室。想要培養出來幾十萬人,那得多少年?五年是起碼的吧?從舊官僚舊文人里面選拔轉化?這個功夫也不是一般的費勁。

  話說回來,那么少的人,居然能辦成那么多的事。怎么做到的?

  許衍灼忙碌之中不忘了關注他的反應。看到他抱著文件凝眉思索,笑著收起手中鋼筆,站起身來一拍他肩膀:“光看文據還不夠直觀。正好今天有一場公審大會,你去親眼看一看,就知道這項工作其中奧妙了。”

  丁惟汾身體雖然累,精神卻更加亢奮,不弄明白他今天晚上都睡不著了。

  放下文件,跟許衍灼一起來到大街上。沒過多久。就聽遠處有鑼鼓聲傳來,有人用大喇叭響亮的喊著號子。

  一列牛車嘎吱嘎吱的能夠城東開來。數量足有幾十輛之多。每輛車上,綁著一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囚犯。他們的脖子后面豎著兩尺高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大字寫著名字。

  沿街臨時布設的廣播喇叭里,開始傳出用當地話解說的內容,分別對每一名罪犯的身份、罪行做詳細的敘述。一條條明確細致,沒有半點文過飾非。

  縣城內的民眾迅速站滿街道兩邊,并隨著牛車的移動緩緩向前,滾滾如潮。幾十輛車過去,后面跟著的人更是成千上萬,都在黑衣士兵的呵斥下老老實實謹守規矩,不敢亂跑亂竄起哄鬧事。

  丁惟汾心中稱奇,信口問道:“我聽說此地人暴躁兇頑,動輒拔拳相向。今日看來怎的如此溫順?”

  往常開刀殺人的時候,那都跟唱大戲一般的熱鬧,大人喊小孩兒叫,混子無賴滿街竄,簡直是一場不可多得的賞心悅事。今天所見卻是規矩的過分,實在咄咄怪事。

  許衍灼略微發灰的臉上掠過一絲猙獰,淡然道:“冥頑不靈之徒,部隊進城時已經殺的差不多了。再怎么強橫無禮之輩,總也知道個怕死的道理。”

  丁惟汾從他語氣之中,聽出一股難以掩飾的騰騰殺氣!毫無疑問,這個書生同志的雙手大概已經沾滿鮮血了。

  亂世用重典,起義軍要站穩腳跟,就不能手軟。

  車隊一直走到城西騾馬市,那片棚子早已經拆除成一片寬敞空地,并搭建起一座高臺。牛車停住,兩名士兵服侍一名罪犯押上臺去,主持公審的軍官用大喇叭喊出罪犯姓名、罪名,然后讓臺下圍觀的百姓舉證,究竟罪名是否屬實。

  但凡被拉出來當典型的,有一個算一個根本沒有冤枉的。這些地主惡霸之流,種植販賣鴉片,控制煙管賭場娼妓,平日蓄養打手惡奴橫行鄉里,上下勾結奪人田產強占良家都是尋常。無論按照大清律還是按照臨時政府的法規,都死有余辜。

  一些絕處逢生的受害者首先上臺控訴,隨后有家人參軍的知情者跟著爆料,現場的熱烈氣氛很快被點燃。隨著安排在其中的人喊話聲討,苦主越來越多,逐漸引發群體效應。

  原本還梗著脖子破口大罵起義軍,并威脅恐嚇證人“回頭殺你全家”的罪犯氣焰被打掉。隨著主審官斬釘截鐵的宣布沒收其非法所得,對其執行槍決,那人已經絕望的哀嚎,癱軟如泥!

  這等手段,于大庭廣眾之下歷數種種罪行,令罪犯們好似赤身鬧市之中,深入骨髓的恐懼攫住他們的心臟!后邊那些,拉上臺去站都站不穩,哭天抹淚的求饒懺悔。

  但這時候,群眾心中的仇恨已經被點燃,他們的丑惡嘴臉只會遭到更加無情的鞭撻!

  饒是丁惟汾沙場征戰歷練的心如鐵石,也不由為成千上萬人沸騰的怒火和如潮的仇恨刺激的不寒而栗!

  他努力平復心氣,問許衍灼:“這些人的財產被沒收,會如何處置?”

  許衍灼道:“一部分賠償受害者,剩下的充公。不然,哪里來的那么多土地、資金建立公共設施和農莊?”(

飛翔鳥中文    立鼎1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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