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282 要更熱鬧
“……天啊,她真的是公主嗎?看人家有身子就眼紅要害人家孩子,這得多毒的心腸也做得出來啊!用紅花和麝香熏染箭矢,真的太歹毒的心!”
“是魔怔了吧?”
“她果然不配為公主,郡主都不配!犯了這么大的錯,今上圣名,決不能再讓她為郡主之尊的,你們且看著!”
“嗤,人家是今上的親姐姐呢,不過是小懲大誡而已,不會怎么樣的。這‘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嘴上說的好聽,真信就傻了……你看看,那柳家的例子不是在前面嗎?害死了原配生的兒子,就讓幾個家丁奴才賠了命……”
“兄臺慎言,慎言。”
同安伯同幾位連襟送了林家到十里亭,打馬返回盛京城的時候,在大街上聽到的就是各種議論紛紛。認識的、不認識的,幸災樂禍的、憐憫同情的、憤慨鄙夷的,種種目的投向他,讓同安伯楊廣北那冷肅的臉黑的像是染了墨。
趙世衍和康永同用力地在楊廣北身上拍了一拍。
楊廣北突然一夾馬腹,縱馬向前飛奔起來。他直奔戶部大堂,見到在職的一位戶部侍郎,冷冷地道:“之前的協議作廢!任何人想要新作物,都只能來買!能買多少,價錢幾何,只憑我高興!”
戶部侍郎聞言大吃一驚,忙起身拱手作揖,道:“同安伯,您這是為何?這興農是為天下人,您且三思啊!”
“不必。”楊廣北黑著臉,正要甩袖而去。
那侍郎心頭也起了怒意,攔住楊廣北,肅然說道:“同安伯,您這爵位可是今上獎勵您的貢獻而來的,請您不要忘記了這一點。行沖動兒戲之事!”
楊廣北聞言,冷冷一笑,道:“那就請侍郎奏請今上。將楊某這一爵位收回去就是!告辭不送!”
他拂袖而去,留下那一位戶部侍郎和幾位戶部小官面面相覷。此時趙世衍和康永同正好追著楊廣北趕到這里。那戶部官員們一見連忙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將剛剛之事說了一遍。
那戶部侍郎苦笑,對趙世衍拱手道:“大人,您看這算是什么事兒?這戶政大事,怎么能說算了就算了的……而且,今上才賞下爵位,這……”
一個爵位。且是世襲的爵位,怎么能說賞就賞,說收就收。
若應慶帝真為了同安伯不再免費派幼苗和種子就收回所賞下的爵位,那不是言而無信。過分小氣了一些?那爵位是獎勵同安伯發現了幾種能在大顯種植的高產農作物的功績,而不是獎勵他免費派苗的舉措的!免費派苗,不過是錦上添花,并不是關鍵!應慶帝是天子至尊,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但若是同安伯不愿意再錦上添花。那盛京城內外滿心歡喜地等著免費新苗的百姓們如何能夠答應?百姓們生活不容易,能有閑錢拿出來買新苗新種子嗎?而且沒聽同安伯說,這價格也都由了他定嗎?按照他今年幾種新作物的所帶來的收益,他就是定下一兩銀子一株苗,也不是不能的!
再說。朝廷的目的,在于將這高產的新作物以最快的時間傳播開去,以減少將來出現的天災饑饉,而不是為了讓人斂財聚富的!若同安伯再狠狠心,控制新作物的種子幼苗的流傳,且不知道要多少年大顯的百姓們才能種上新作物!
那新作物就沒有意義了!
且一想到消息傳出去之后會有的民怨……這位侍郎只怨為何今天會論到他值班。
此時見到趙世衍,當真如同救星一般,抓住了趙世衍的衣袖,絕不肯輕易放他走。
趙世衍神態溫和,卻又自有一種威儀,道:“同安伯不過是一時之怒罷了,諸位不必過分擔憂。且,據明年春種之時尚為久遠……這么長的時間之內,諸位自然能勸說同安伯回心轉意的。”
說罷,他抱拳轉身,就要離去。
有官員不甘心的欲攔,卻聽見康永同冷哼一聲,周身冷冽肅殺之氣突如起來,讓在場官員們心中大駭,不由自主倒退幾步,讓開一條道路。
二人走到戶部衙門口,哪里還有楊廣北的影子。
康永同不禁苦笑,問道:“趙兄,千里他這是何意?他應該不是在意氣用事吧?”
“他可不就是在意氣用事?”趙世衍信步而行,神態從容,道:“前有天作姻緣,世人皆知同安伯夫妻恩愛深重。此時夫人吃了大虧,同安伯憤而行事,視爵位為兒戲,而想替妻子討回一些公道罷了!”
“而新作物關乎許多人、尤其是平民百姓們的切身利益。在此時此刻,他們不會認為是同安伯為難他們……相反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在輿論上聲援同安伯,為其鳴不平。”
“若坐在龍座上的是明君,自然不能無視普通百姓們的聲音。”趙世衍平靜地道:“他若再想淡化安憫郡主的過錯,就不能了。”
康永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原來兵法尚能這么用……千里不出仕入將,可惜了。”
趙世衍似笑非笑地看了康永同一眼,道:“你這么是覺得千里的才智用來給六妹討公道很可惜?不怕三妹知道不饒你?”
“女人嘛,哄哄就是了。”康永同想起自己的妻子也咧嘴露出了笑容,道:“趙兄,敏兒她終于想再要一個孩子了……真不容易啊……”
“那真要恭喜你了。”趙世衍笑容真誠起來。
二人接到各自的妻子,稍稍解釋了一番楊廣北剛剛失態之事,而后兩姐妹又約了時間再去看林宜佳,就各自別過了。
楊廣北全不管外面的軒然大波,人邁進了微光院的大門,面上那份冷冽自然消解,換上了溫暖欣悅的笑容。聽到院子中那叮咚的古琴聲,腳步更是輕快了。
他走到林宜佳身邊,自然而然的抱了一下她。問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娘兩個可好?”
“好么呢。”林宜佳揮手讓彈琴的丫頭退下,轉身問道:“爹和娘都好?”
“恩。岳母見你沒有逞強出門,很是欣慰。”楊廣北笑道:“回程的時候。我順便做了一件事情……”
他將自己的“意氣用事”說了一遍,道:“……她前前后后用那樣的歹毒的法子來害你和咱們的孩子,我怎么能忍的下!她想幽禁深宮錦衣玉食,得要看我答應不答應!”
說這句話的時候,楊廣北身上自然便有一股氣勢出來,英氣非常。
他楊廣北連皇上都能算計,何況一個公主!他忍過了一次。決不能忍第二次。
林宜佳聽過之后有些驚訝,而后心底就有酸酸澀澀的感覺泛上來,皮膚中帶了一抹透明的粉紅。她不能說楊廣北做的不對,只是猶豫地問道:“會不會讓今上對我們家不滿?”
“那又如何?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平庸不知事的。他同我計較,也不怕拉低了身份。”楊廣北卻不在乎,道:“且只是安憫又不是思月,值得今上包庇維護。”
“你想清楚了就好。”林宜佳對楊廣北笑了笑。
楊廣北不再談這件事情,而是問道:“今兒三嬸那邊沒有動靜吧?這樣不成……咱們這個大宅。必須要鬧起來,鬧的祖母頭痛了,才能下定了決心分家呢。”
“千里,你這樣想著分家啊?”林宜佳不禁問道。
從前她覺得,只有分了家。興國公和武興候二家才會愿意相信楊廣北是真的對他們的爵位沒有想法——分了家之后,他們各自的爵位傳給各自的兒子,就徹底不與楊廣北相干了——不被人防著惡意猜度著,他們二人才能有清凈的日子過,做什么都好。
但如今,楊廣北已經有了世襲同安伯的爵位,爵位問題已經解決了,縱然再有磕磕碰碰,也都不過是生活瑣事,不值得什么。那么,在林宜佳看來,分家已經不是急需解決的問題……但為什么楊廣北還依舊如此迫不及待的樣子?
楊廣北不知道林宜佳所想,而是笑意繾綣,道:“我當然想要分家了,我都已經讓南山兄開始給設計了好幾種園子的方案了呢,地方我也想好了,里安大街和長平大街都不錯,正好也有人往外賣宅子的,我都讓人談著呢。若不是這陣子事兒多,我定然早就帶你過去看了……”
這個楊府,待他總是疏離的。
從他的父親母親不在了的那一刻起,這一整個楊府,無論是之前榮享堂的西廂,還是后來的微光院,都不曾給他以家的感覺。榮享堂是為客人;而微光堂,則更像他的學堂、或者一個據點……
總之,不是家。
而娶了林宜佳之后,尤其是林宜佳有了身孕之后,他無時無刻不盼望著,有一個僅僅屬于他們的地方,一個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林宜佳并不十分明白楊廣北的這份感覺。但她知道,夫妻一體,她不適合勸說他什么,于是便笑道:“你也說了這陣子事多……”
楊廣北搖頭道:“不夠呢,總要再鬧一鬧,鬧的大家都忍不下了才好。”
“你又有什么主意?”林宜佳嘴角含笑,無所謂地問道。
楊廣北也笑:“暫時不告訴你……”
兩個人在秋日中低語,時光靜謐。
只是這份靜謐,很快就被打破了。
宮中來了個公公,傳旨,道:“宣皇后懿旨,請同安伯夫人即刻入宮覲見!”
楊廣北沉下臉,問道:“懿旨呢?”
“什么?”那公公沒有反應過來。
他是坤寧宮的大太監,才二十多歲,打從皇后進宮的時候就跟在皇后身邊伺候的,也是被皇后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人稱一聲孫公公。孫公公來往楊府多次,同楊府上下也都是極相熟的。
所以,他反問的時候,微微發胖的白面上尚帶著殷勤熟稔的笑容。
楊廣北沉著臉,再次喝問道:“你既然是來傳皇后懿旨的,那懿旨呢?沒有懿旨,宜兒怎么能跟你進宮!”
孫公公面上一僵。道:“回伯爺,奴才傳的是口諭……”
楊廣北立即接口道:“口諭!誰知口諭是——”
“胡鬧!”
楊廣北話未說完,被紅月大長公主厲聲打斷。道:“孫公公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第一人,有他傳話。難道還有假不成!只是讓你媳婦進宮一趟,又不是去刀山火海!難道皇后娘娘還能打殺了她不成!還不向孫公公道歉!”
楊廣北張了張口,而后向孫公公一拱手,道:“孫公公見諒,實在是內人剛剛受過驚嚇,尚在服藥之中呢,輕易不敢讓她出門。不如。我跟公公走一趟如何?內人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的。”
孫公公側身避過禮,為難地道:“這……實不相瞞,是皇上要請同安伯夫人。皇后娘娘只是代為傳話……而且,御醫說了,當日那位柳大夫醫術高超,貴夫人身體已經無礙的。”
楊廣北還想再做請求,卻見紅月大長公主一皺眉。沉聲道:“她不是已經能夠起身了嗎?皇上和皇后召見,是她的榮耀。縱是抬,也得抬過去。廣北,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楊廣北聞言請罪。道:“是,祖母教訓的是。是我情急之下糊涂了。”他轉向孫公公,問道:“既然如此,就由我護送內人進宮如何?”
孫公公本想說帝后都未提起楊廣北,是以他不合適跟進去,但對上楊廣北眼中的一抹冷光,不禁打了個寒顫,低頭行禮道:“同安伯愛惜夫人,一路護送也是應該的。”
楊廣北這才稍微滿意,暫時別過了孫公公,親自往微光院去找林宜佳去了——剛剛有人說有人來向林宜佳傳皇后懿旨的時候,楊廣北根本就沒其見到林宜佳,便自己過來了。
是以此時,林宜佳尚未收到消息,更不在榮享堂。
楊廣北離去之后,紅月大長公主讓人給孫公公奉了茶后,揮退了下人,才低聲問道:“不知這選秀之事,宮中可有定論了?”
孫公公欠身道:“回大長公主話,已經定下在明年春。具體時日,尚未確定下來。”
“那,此番選秀,是如何選法,可有了章程?”紅月大長公主又問道。
孫公公回道:“只說是六品以上的官宦之家的清白女兒即可參選。參選方式,以自主自愿報名為主,并不做任何強迫。皇上的意思,是暫且只選了八名佳人充實宮廷……其他具體事宜,尚未確定下。”
紅月大長公主沉思了一會兒,道:“歷數往年選秀,秀女年齡都以十三至十八歲未曾婚配之女為宜……望孫公公回稟皇后娘娘,年齡之事,事關重大,需得嚴格把關,不要讓有心人混淆了。”
孫公公愣了愣,隨即明白了這一句才是要緊的,忙肅然應了聲“是”,道:“奴才定然將話帶到。”
“另外,同安伯夫妻年紀未經事,還望公公照顧則個。”紅月大長公主囑咐道。
孫公公自然沒有不應的。
這個時候,定國公夫人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也不避諱紅月大長公主,便向孫公公點點頭,直接便打聽起選秀的事情來。
“明年春嗎?”定國公夫人得了消息,笑意吟吟地道:“那正好,薇兒的腿傷,到那時候也就能完全養好了,真是再合適不過。”
孫公公當即愣住,不由地看了紅月大長公一眼。見紅月大長公主臉上難看,心中了然——原來是定國公夫人想要送女兒進宮?魏楊是姻親,這送個女兒進去,未必……更何況魏薇縣主出身太高,進宮之后當然就不能低封了,那……豈不是難免要觸及皇后娘娘的利益?
難怪剛剛紅月大長公主一再強調秀女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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