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097 誠意
這兩名御醫,用的是定國公府的帖子。
一位是專攻外傷的女醫師,一位則是擅長各種疑難雜癥。
雙目緊閉的李月盈被抬回房間之后,兩位御醫輪流幫她把了脈,而后不著痕跡地碰了個眼神,而后那位擅長疑難雜癥的御醫,姓周的,沉吟著開了口:“這位姑娘受了很大的驚嚇,因此才會昏迷。只是,鄙人醫術有限,暫時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當,建議觀察幾日,再做決議。這里有副安神的方子,先用著看吧。”
林大夫人面色稍寬,看了一眼藥方,遞給馮嬤嬤讓她去安排煎藥。
“多謝周御醫了。”林大夫人按照慣例奉上了紅包。想了想,又對那位沒說什么的女醫師行禮道:“還請醫師幫忙驗看一下我這位侄女兒的身體。”
閉目的李月盈的手指立即一陣抽動。
那位女醫師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姑姑,面目看起來很平和,卻一直沒有太多的表情。聽到林大夫人的拜托,她點頭道:“這是自然的。只是,我需要先給她用點兒藥。”
李月盈閉目躺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身體早已僵硬的酸疼酸疼的。她決定裝作受了嚴重驚嚇一時不能清醒的時候,怎么也沒有想到林大夫人會讓定國公府請來一位女醫師。
大顯,女子很難拋頭露面地從醫,因而民間根本就沒有什么女醫師,只有專門接生的婆子,或者是庵里的女尼,才懂得一星半點的醫術,能開兩個頭疼腦熱的方子。而在太醫院,的確是有幾位專門教導出來的女醫師以便能更好地為娘娘們瞧病,但她們總共才幾個,也幾乎都是宮女出身,怎么能夠輕易出宮?
只有男性醫師的話,她反正咬著牙就是不醒,別人也不能耐她如何。而且做大夫的,無論是御醫也好,還是民間的大夫也好,都是老人,什么都沒有見識過。遇到她這樣裝病的,肯定樂的裝聾作啞,開副太平方子充數,反正紅包也不會少他們的。
但此時,卻有一位女醫師!
林大夫人要求她給自己檢查身體是否有外傷淤青之類的,這是其職責所在,她必然會應的。
怎么辦……!
要被她發現了自己身上濕了那么大的一片,肯定什么都會想到了!哪怕她不會說出來,但她已經看到了知道了!
李月盈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所幸的是,此時,眾人都被女醫師要求自己配藥的行為所吸引住,她的床邊并沒有人在盯著她。
因為緊緊閉著雙目,聽覺卻變的有些奇怪。李月盈能夠聽見自己急速跳動的心率,卻聽不清林大夫人她們在寒暄些什么。時間此時變的特別漫長,卻又像是才一瞬間。
她聽到了湯勺放在瓷碗中那輕微的敲擊聲,之后就是松香淺不可聞的呼吸聲,再然后,便聽見松香輕聲道:“姑娘,該吃藥了。”
有人將李月盈扶了起來,在她的背后靠了枕墊。
唇邊溫熱,一股藥味撲鼻而來。
李月盈緊緊抿著唇,一碗藥汁幾乎只是順著嘴唇的縫隙才進去了一點兒。就算是有丫鬟試試擦拭,藥汁順著脖子流下去的更多一些。這樣的李月盈,看起來的確像是重病不醒的人。
熱,辣……很熱,很辣……
李月盈十分的辛苦,又連連嗆咳了幾聲,才沒讓自己尖叫著“醒”過來。
也不知道這一碗藥里都放了有什么,李月盈才喝過少少的藥汁不久,豆大的汗水就從她的額頭和脖子上冒了出來,而她身上看不見的部分,也在不停地排汗,很快她的整個人就如才被水洗過的一般。
“給這位小姐先沐浴吧。”那位女醫師道。
此時的李月盈,才真的放下了心——此時,她的里衣已經汗的濕透,之前的那一灘水印,是再不容易察覺了。而出汗太過劇烈的她,帶著對這位女醫師的感激,意識終于模糊,真的昏迷了過去了。
她只怕是脫水了。
林宜佳返回林府的時候,正好碰見楊元心和魏薇由林慧佳送著外二門走。而且看樣子,似乎林慧佳和楊元心聊的聽不錯的,而魏薇則是明顯氣悶,在一邊低頭走,一直不說話。
林宜佳錯開了路。
等到林慧佳送了人回轉,她才氣呼呼地上前,咬牙低聲道:“那位縣主根本就是故意的。她的馬匹根本就是好好的,沒有瘋。”
“恩。”林慧佳就這么應了一聲,有些漫不經心。
“姐!”林宜佳不樂意了。
林慧佳拉了她一把,安慰她道:“這事兒,我們自己心里知道也就罷了,沒憑沒據的,拿什么往外說?再說,咱家也根本沒有人受傷,人家道歉的態度也誠懇萬分,如何往大了鬧?”
若是鬧大了,就不免追溯起魏薇縣主如此惡作劇的原因……那原因,實在不適合如何宣揚,對楊元心,對她林慧佳自己,對趙世衍,都沒有好處,只是徒增談資笑料而已。
“再說……”林慧佳頓了頓,才道:“縣主是有些小孩子脾氣……郡主呢,我覺得為人還tǐng不錯的。她像是根本就不知道魏薇會那樣放肆,歉意也十分的真誠。”
林宜佳沒再說話了。
前世,林慧佳最后也是同楊元心成為了閨中密友,在趙玲瓏耍手段讓林慧佳被人誤會時,楊元心也一直都很堅定地站在了林慧佳這一邊。尤其是在她成為了三皇子妃后,對林慧佳的幫助是不容置疑的。
定國公府的誠意的確很足。
就在當晚,定國公府就讓人送來了幾箱子各式珍貴藥品和補品,多數指明給李月盈,少數按人分了數份給了林府的在住的眾位姑娘們。同時送來的,還有各式錦緞布匹一大車,同樣是每位姑娘都不拉。另外,又有一匣子珠寶單獨給了李月盈。
畢竟,李月盈看起來是“受傷”最嚴重的。
夜半時分,李月盈才終于醒了過來,只覺得全身口干舌燥,全身上下綿軟無力,像是真的病重十分虛弱。
“水……”沙啞的嗓音讓她自己都嚇了一愣。
松香及時地捧了溫水。
李月盈就著她的手一口氣喝了好幾杯,這才覺得身上好過了些,只是還有些愣神。
不必她詢問,松香已經開始低低地將她“昏迷”之后的事情敘述了起來:“……定國公府送了許多珍貴藥材補品給姑娘您使用,并各種布料一共十五匹和一匣子珠寶像您致歉,奴婢都替您暫時收在了右邊耳房里。據有眼力的管事媽媽估計,這些物品的價值,不下于三千兩銀子……”
“多少?”李月盈轉了一下眼珠。
她聽到前面的額時候還沒有怎么在意。出了這樣的意外,受害者又是林府,定國公府會為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做足誠意是肯定的事。而什么珍貴藥材補品,又或者衣料珠寶這些字眼,雖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但以她此時遲鈍的思維,并不能及時反映過來。直到她聽到了三千兩這個赤luoluǒ的數字。
三千兩銀子!
她在林府,一個月同樣享有月例。而且同林家姑娘們的標準一樣,未及笄之前是十兩銀子。三千兩銀子,那就是三百個月,也就是二十多年才能的月例銀子!
之前自己的娘親鬧出那么多的事,又是要維持一家人的開銷體面,又同林府這樣的親戚關系的情面,才拿走了一萬兩銀子……
李月盈很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松香言語沉靜,清晰地道:“那些物品,一共價值三千兩銀子,只多不少。”
李月盈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只覺得腦袋里空蕩蕩的。
她不過是客居在林府的一個一文不名的表姑娘,只是受了一點兒驚嚇,就得到了價值三千兩銀子的賠禮!
她有沒有這么值錢!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么值錢!
良久,她才恍惚道:“你繼續說。”
“是。”松香低低地道:“……魏薇縣主臨走的時候留了話,說是待您痊愈了,就邀請您到定國公府做客……”
這或許是客氣話。
被三千兩銀子一激,李月盈頭腦清醒靈活了許多。
“……夫人讓奴婢告訴您,說這事兒,多半不是意外,而是縣主有意的惡作劇……但夫人也表示,關于這一點,怕是不能像定國公府揭穿,只好委屈姑娘了。”
故意的嗎?
“為什么?我是說,縣主為什么針對我們?”李月盈并不認為定國公府的貴女會針對她這樣一個小人物。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松香道:“不過,夫人吩咐了,若姑娘您問,就讓奴婢解釋給您聽。”
李月盈點了點頭,聽著松香沒有什么起伏的敘述。
原來,她只是被波及了。
如果,當時躺在馬蹄下的是林慧佳,是林敏佳,又或者是陳婉之,林大夫人會不會心照不宣地接受了道歉了事?委屈!她只能委屈了!
想到那高高揚起的馬蹄,想到她甚至感到了那匹馬的腿毛從她交nèn的臉蛋上劃過……李月盈突然覺得,三千兩銀子,根本就不多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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