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二十九章 一定要把它炸開
姜鑲突然反正,使得清廷顧此失彼,北方各省的清軍都被調去攻打山西,無法對譚泰提供支援。
這讓多爾袞等滿清高層非常糾結,南昌被清軍圍困了將近半年,就像一顆熟透的果子隨時可能落地,現在放棄太可惜了,但楚軍在關鍵時刻趕來支援,和金聲桓形成了內外夾攻的態勢,譚泰腹背受敵,萬一戰敗的話,江南數省再沒有可戰之兵,丟了江西還是一件小事,連南直隸都會受到嚴重的威脅。
南直隸和江浙一帶,是清廷的米倉加錢袋子,容不得半點閃失,就算南京、杭州、安慶這種城高墻厚的大城市輕易不會失守,但只被明軍殺入江南腹地一通禍攪,就會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搞不好還會引得星火燎原,再也無法收拾。
清廷在江南地區的統治并不穩固,漢人官紳在當地擁有極大的勢力,眼皮子底下的山西都反了,江南為什么不能造反?
猶豫再三,多爾袞決定把權力下放,讓身處前線的譚泰自己看著辦,能打下南昌最好,打不下也沒關系,沒把握的仗寧可不打,首先要確保自身的安全。
八百里快馬加急,多爾袞的命令很快送到了譚泰軍中,面對如此的信任和倚重,譚泰感激之余,更下定決心要盡量攻克南昌。
南昌攻防戰的關鍵在于切斷城里和外界的聯系,讓金聲桓不能再得到糧食,為了完成這個目標,譚泰不斷向城下增加兵力,把南昌圍的水泄不通,不留任何空隙,但是這樣一來,包圍圈的外圍就顯得有些單薄,面對楚軍的進攻感到壓力很大。
南昌府方圓數百里,在外圍拉出一道完整的防線既無可能。也無必要,譚泰把大部分外圍部隊都擺在南面對著楚軍,其他幾個方向只派了少量部隊,把守著關口要隘等關鍵位置。
這其中。南昌東面最為重要,揭重熙、傅鼎銓和潘永禧被清軍擊敗后,所部退到鄱陽湖南部一帶,隨時可能支援南昌城里的金聲桓,必須重點防御,而南昌的西北兩側都沒有大股的明軍活動,清軍在這里的兵力也最為薄弱。
對盤踞在幕阜山里的熊立春,譚泰并不信任,但也談不上有多么擔心。在他看來,熊立春只是一伙山賊草寇罷了。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清軍在南昌城下有一支將近兩萬人的預備隊,熊立春如果敢于作亂,抬抬手就把他滅掉了。
唯一讓譚泰感到不安的是,他手下的兵馬都是從江北抽調而來。在江西兩眼一抹黑,缺乏有效的情報來源,總是慢一拍才能知道明軍的動向……要不是敵情不明的話,又怎會讓楚軍輕易包圍清江,搞得現在非常被動。
楚軍下一步的進攻方向會在哪里,譚泰對著地圖反復琢磨,最后還是難以確定。從常理來說。汪克凡如果在清江城下受挫,最可能的就是跳過清江,匯合揭重熙、潘永禧的部隊,從南昌府的東北部迂回進攻豐城縣,以加快救援南昌的速度。
譚泰因此把防御重心擺在了南昌的南面,無論清江能否守住。都要在豐城縣擋住楚軍,如果對方攻勢兇猛,從豐城縣到南昌城下還可以再擺出兩道防線,層層阻擊之下,確保在楚軍趕到之前攻克南昌。
楚軍分兵迂回幕阜山。譚泰一無所知……
汪晟帶著部隊前往幕阜山,汪克凡也加大了對清江的進攻力度。
為了確保楚軍補給線的安全,清江這顆釘子必須拔掉。
恭義營當年在江西境內來回穿插,搞的金聲桓焦頭爛額,窮于應付,但那時候恭義營只有幾千人馬,船小好掉頭,機動性和靈活性都非常強,如今楚軍已有數萬大軍,還擔負著救援南昌的死任務,當年的戰法就不能用了,必須按部就班的向前推進。
跳過清江,直接進攻豐城縣,楚軍的后路就不穩,和譚泰主力交戰的時候難免束手束腳,顧慮多多,既然派出汪晟這支奇兵,在正面戰場上反而要加強攻勢,給譚泰施加最大的壓力。
這么做,也是對汪晟的一種掩護。
迅速攻克清江,就會讓譚泰產生一種錯覺,以為楚軍的主力都在南線,吸引他在豐城縣一帶進行決戰……關鍵時刻,汪晟從斜背后突然殺出,就能一舉為南昌解圍。
經過幾天的耐心準備,打造了足夠多的攻城器械,對清江的總攻終于開始了。
“砰!砰!砰!”
四十多門大炮一字排開,對著清江城頭連續射擊。
在湖廣會戰中,楚軍從天佑兵手里繳獲了一大批火炮,淘汰了那些不合用的老式粗笨火炮,卻留下了新式的紅衣大炮,加上兵工廠仿制的弗郎機炮,楚軍的炮兵部隊實力大增,不但各營都有了自己的炮兵,原來的炮兵隊也從火器營里獨立出來,編為全軍直屬炮營,由陳尚武擔任坐營官。
陳尚武現在腰粗氣足,調來了四十門六磅炮以上的大炮,其中還有兩門帶著炮車的十二磅神威大將軍炮,打得清江城頭碎石四濺,地動山搖,一上來就先聲奪人。
清軍在城頭上也擺著幾門炮,此刻都成了楚軍炮兵的重點照顧對象,威力比他大,數量比他多,剛剛開戰就形成了火力壓制,打得清軍大炮變成了啞巴,只能看著楚軍的步兵發起進攻。
“都瞄準些,把那幾個石炮也給我干掉!”
陳尚武的臉上笑呵呵的,心里說不出的痛快,整個湖廣會戰中,楚軍炮兵一直被天佑兵的炮兵壓著打,各種憋屈窩囊數不過來,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窮人也有過年吃餃子的一天,今天輪到清軍被虐,當然要好好享受這個過程。
石炮其實就是投石機,一種典型的拋射武器,清軍的石炮都放在女墻的后面,離城墻垛口還有一段距離。平心而論,用彈道低平的火炮去打女墻后面的投石機,其中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陳尚武的這個要求有些苛刻。
炮營的官兵卻正在興頭上,不但沒有一個人發牢騷,而且還積極地想辦法完成這個本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反正清軍的大炮已經被砸爛,城墻上沒有一個人敢冒頭,大家正找不到攻擊目標,那些藏在女墻后面的石炮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瞄準!”
六磅炮和八磅炮一起對準了女墻方向。
“開火!”
四十門大炮一起開火,打出了一場罕見的火炮齊射,隨著鋪天蓋地的炮彈飛向城頭,天空中充滿了凄厲的呼嘯聲。
“嘭嘭嘭嘭!”
三分之一的炮彈打高了,從女墻上掠過落進城中,其他的炮彈卻一起砸在女墻上,離著老遠都能感到城墻在猛烈的搖晃,女墻沒有城墻那么堅固,稀里嘩啦塌了好幾處,還有兩顆炮彈湊巧擊中了清軍石炮的頂部,木制石炮立刻像小孩子的積木一樣垮了下來,城墻上響起了一片慘呼哀嚎。
陳尚武卻不太滿意,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先停下吧,別讓城墻上的韃子冒頭就行。哎,城門那邊別停,把韃子出門的狗洞給我砸爛!”
六磅炮和八磅炮威力有限,對堅固的城門難以造成威脅,楚軍的幾門十二磅炮卻一直在對準城門轟擊,兵工廠仿制的十二磅弗朗機火炮射速較快,兩門神威大將軍炮威力更大,不一會的功夫,把清江城門打得破洞百穿。
這個時候,楚軍的步兵已經推著木驢車沖了上去,把一袋袋的沙包土山扔進護城河,遠遠看去,密密麻麻的木驢車就像一群群忙碌的工蟻,填平這條護城河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是北京南京那樣的雄城,守軍這個時候可以從藏兵洞和城門里殺出來,驅散填埋護城河的敵人,或者利用城墻上的各種設施器械,對填河士兵進行大量殺傷,但是,清江的護城河是臨時改建的,沒有配套的防御設施,當城頭上的清軍被壓制住后,就只能任憑楚軍慢慢把護城河填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護城河終于被填平了好幾截,飛橋搭在對岸,楚軍士兵蜂擁沖過護城河,清理城墻下的各種路障,一輛又一輛半截船被推了上來,抵在城墻下面,一點點向進掏挖。
地道挖不成了,就直接在城墻上打洞,一定要把它炸開!
“捻子,準備好了沒有?”汪克凡一邊估算著半截船的進度,一邊詢問爆破隊的準備情況。
“軍門放心,您就等著瞧好吧,俺的‘藥匣子’早就準備好了,保證把這截城墻炸到天上去!”捻子一擺手,命人抬上來一口裝滿了火藥的棺材,打開蓋子一看,汪克凡發現這批火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這是修械所搞來的新藥,比以前最少厲害一半,不用專門挖地道放在城墻底下,也能把它炸塌!”
這個年代的黑火藥比較原始,配方比例沒有精確的標準,很大程度上依靠工匠的經驗來配置,楚軍最開始的時候條件比較艱苦,有的用就行,對火藥的威力也不太挑剔。
但隨著楚軍對熱武器的依賴性不斷加強,盡量提高黑火藥的威力就成了當務之急,井岡山修械所為此進行了大量的試驗。除了按照汪克凡的要求進行顆粒化處理外,還對火藥的配方比例不斷完善精確,從當初粗略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到精確到千分比的最佳配方,黑火藥的威力終于達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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