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 第四十五章 機會
十五有月食的消息頓時就傳開了。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高凌波漫不經心說道。
“司天臺哪一年不是三四次日食月食的預測,十次三次準就是普修寺的香火靈驗了。”
屋子里的下屬們都笑起來。
“今年已經有了一次日食,再來一次月食,那豈不是亂了。”有人說道。
高凌波聞言卻是眉頭一動。
“如果真有一次月食那也…”他慢慢說道,“德政不修,宰相移禍,下罪己詔。”
念到這里,他坐直身子。
“陳紹那邊怎么說?”他問道。
“中書把天文課狀攔下了,此時非同小可,正著司天臺詳論。”一個下屬說道,“不過,司天臺也在吵鬧不休。”
高凌波皺眉。
“他們司天臺,還沒定論?”他問道,“那怎么就報上來了?”
“那到底是有月食還是有沒?”
陳紹看著面前司天臺提舉,亦是帶著幾分怒意問道。
“沒有。”司天臺提舉說道。
“也許會有,但尚無定論。”也有人忙提醒說道,“天象之事,非人力能察。”
這種話可不能說死,凡事要留個后路。
陳紹自然知道他們的把戲,將天文課狀扔在幾案上。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喝道。
“這都是學生郭遠肆意冒言!”
司天臺的提舉少監判官們齊聲說道。
“找他來!”陳紹喝道。
人應聲而去,不多時慌慌張張的跑回來了。
“大人,不好了,郭遠越次君前奏對了!”
陳紹大怒。
“荒唐!”
他疾步而出。
“這下可惹了麻煩了。”
“惹了麻煩也是那郭遠的麻煩。”
司天臺諸人低聲議論,也忙跟著去了。
勤政殿里,皇帝看著面前跪著的年輕人,手里高高的舉著一本奏章,雖然適才他說話很堅決,但卻掩飾不住身子發抖。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激動。
“學生郭遠,推演出十五夜有月食,請告陛下告民眾率百官敬天防護。”
學生?
皇帝有些恍然,這大約就是晉安郡王讓人去司天臺聽到的傳言的起源吧。
一個學生預測有月食,司天臺的官員怎么肯聽,必然爭吵斥責。
這邊覲見,那邊陳紹帶著司天臺的人也過來了。
“陛下,天象之事尚未定論,不可聽此人言。”
“陛下,我們司天臺正在演算,尚無定論。”
“這都是郭遠一人之言。”
殿內吵吵鬧鬧,皇帝心不在焉,他們說的無非是有月食沒有月食,這些事他都知道了,對于這些人的爭論他也不感興趣。
皇帝不時的看向門外,怎么晉安郡王還沒回來?這都一天一夜了。
那程娘子還沒推演完嗎?
“陛下!學生郭遠愿意性命擔保!”
這一聲傳來,皇帝回過神。
什么?
他看向殿內,其他人也都帶著幾分驚愕看向跪著的郭遠。
“今月十五日丑時四刻月始虧,如有不準,學生愿人頭落地以謝對天不敬之罪。”
年輕學生面色通紅,眼神明亮,伸手抱拳高舉,疾聲說道。
殿內片刻安靜,旋即嘩然。
“你以為你是李淳風嗎?”司天臺提舉拂袖冷笑。
年輕人還是氣血太盛啊。
氣血盛不是壞事,但如果只有氣血盛,那可就是蠢了。
“陛下請治郭遠妄言之罪。”
皇帝從驚訝中回過神,殿中亂亂時,有內侍從外疾步而進,在眾人的注視下走近皇帝附耳低語。
見皇帝聞言眉頭一喜。
是什么事?
諸人心中疑問。
“他人呢?”皇帝低聲問道。
“被中書攔下不許此時得進。”內侍低聲說道。
皇帝拍了下幾案。
“越來越荒唐!”他喝道。
殿中侍立的官員聞言大喜。
“臣等有罪。”他們齊聲說道。
皇帝看向他們,伸出手。
一個內侍領會忙疾步過去從郭遠手里接過奏章。
“好,既然如此,朕就準你所奏。”皇帝伸手接過。
此言一出諸人皆驚。
“陛下,天象之事怎能兒戲!”陳紹上前一步說道。
“天象之事不可兒戲。”皇帝說道,神情淡然,“所以,如果有月食,朕愿意認罰,向天認罪祈福,如果沒有,那就…”
他說到這里站起身來,將手里的奏章扔在幾案上,看著地下跪著的郭遠。
“罰他。”
這件事在朝中引起的喧鬧直到晚間耳邊還未散去。
皇帝放下奏章,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殿下,您要小心龍體啊。”內侍帶著幾分哽咽說道,“進些晚膳吧。”
皇帝搖搖頭。
“陛下,您多少吃一點吧。”內侍跪下哽咽說道,“午膳沒有用,晚膳不能再不用了。”
“難道朕真的做錯了什么?天罰異象頻現。”皇帝喃喃說道。
明明最近都是好消息啊。
有了兩件神兵利器,自己的身子也好多了,還有懷上了龍胎,貪功的碌碌無為、鬧事的朝臣也被駁斥趕出去,西北戰事捷報頻頻,怎么看都是個歡歡喜喜的大年。
怎么偏偏…..
“朝政有失?朕如此熬心費力,竟然天還是要怪罪…”他喃喃說道。
先是日食,又要月食,是為亂紀啊。
原本以為是司天臺的人弄錯了,但是…
“晉安郡王還說了什么?”他問道。
“沒有,就說了程娘子也推測了有月食。”內侍低聲說道。
那這月食是吉是兇呢?
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兇了。
皇帝心里再次嘆口氣。
“要不召程娘子來問問?”內侍說道。
皇帝搖頭。
“已經問過了,還要問什么?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能算得出。”他說道,“那學生能算得出,天下能算的出的人自然也有,朕與其再三再四的找她問,顯得小氣膽怯,還不如痛快的跟這學生打個賭,也落個坦蕩自在。”
內侍點點頭。
“陛下。”他遲疑一下,忍不住說道,“這學生會不會認得程娘子….”
皇帝笑了。
“朕也這樣想過,已經讓皇城司查過了。”他說道,“這郭遠不是京城人,當年其父修正歷法得了蔭榮,六歲的他便得了天文官,后來其父早亡,他也無人管教,成年后進京來司天臺做了學生,如今已經三年了,在司天臺中一向默默無聞,對天文測驗很有興趣,與司天臺的同僚還沒認全,更別提與程娘子交了。”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
“當時程娘子放煙火的時候,他正守著渾天儀呢,并沒有看到煙火。”
所以沒有像李茂那樣受了點化。
內侍笑了,皇帝還能開玩笑,可見心情還不至于那么糟。
“這樣看來,能推演天象也不是什么難的事。”他笑嘻嘻說道,“原來除了程娘子別人也能。”
沒錯,除了程娘子,他朝中也有這般人才。
皇帝微微有些得意。
“程娘子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他笑道。
不過笑了又旋即嘆口氣。
不管怎么說,日食之后又月食,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等著吧,等十五過后,又要亂紛紛的吵鬧了,按照慣例會要求皇帝修德下罪已詔。
哪里有罪?罪在哪里?
不甘心啊,不甘心!
皇帝抬手將幾案上的紙筆撥開一邊,再次閉上眼。
雖然皇帝沒有召見程娘子,但這并不意味著大家不會多想。
“皇帝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快意決斷的。”
夜色里陳紹坐在陳老太爺的屋子說道。
“這一次竟然會應答一個學生荒謬的賭命之說,可見是心里必然有了十足的把握。”
陳老太爺點點頭。
“你雖然擋了陛下召程娘子,但也擋不住別人。”他笑道。
陳紹點點頭斟茶。
“看來這次是真的有月食了。”他說道,“月食本就不吉,先前還有日食,更為不吉啊。”
“日者陽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陳老太爺說道,“日月薄蝕,明治道有不當者啊。”
陳紹捧茶給陳老太爺,神情微微一頓。
“朝政有失,天象示警,陛下當靜心修德,大有變革,以消災異。”他忽的說道,“這也是一個機會。”
陳老太爺接過茶,微微一笑。
“原來陛下那日召程娘子是為這個。”
高凌波說道。
“是那學生一人所為,還是程娘子在后助力?”
屋內的歌姬已經退下了,幕僚們散座。
“已經查過了,是那學生所為。”一個幕僚說道,“當時在司天臺吵鬧一番了,想必是傳到了陛下耳內,陛下才召程娘子要問,結果被攔下,所以便讓晉安郡王去問了,想來程娘子也說了有,所以陛下才會在殿上應下了那學生郭遠的請求。”
高凌波點點頭,放下心來。
“我還以那女人有通天左右日月蝕的法子呢。”他笑道。
幕僚們笑起來。
“哪有那種事。”他們紛紛說道。
“這樣說來,的確是有月食了。”笑過一刻,一個幕僚說道,“那這日月連蝕,可謂大兇之兆啊。”
“所以啊,朝政有失,得好好的找找問題,查百官聽進言。”高凌波笑道,一面舉起金盞,“這也是一個機會。”
屋中的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各自舉起酒碗。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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