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因情而傷,因情而逝
“云王殿下該不會認為區區一個陳月澤就會讓我動搖吧?”
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軒轅穎語氣里蠻是不屑和嘲諷,他竟拿那個傻子來威脅她?
只她沒想到,陳月澤會在蒼闕城妲。
祁云澈已騎著馬兒向獨孤府緩緩行去,聞言頭都未回,“既不會動搖,又何須在意?禾”
軒轅穎微窒,張宿已經將馬牽到她的面前,“仙姑,請上馬
隨著天漸明朗,新的傳言在城中掀起波瀾。
聽聞昨夜夜半時分,一位道家的紅衣仙姑突然出現在城外,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染疫的災民喝過她的藥,便是踏過了鬼門關,無需見閻王。
聽聞這瘟疫是假,有異心人從中作梗為真。
那陳國公與大長公主之子竟迷上了叛賊張家之女,故興風作浪,肆意詆毀忠烈慕家,委實該死!
明日正午將其處死的告示一出,無人不叫好!
是啊……
慕家鐵血丹心,兩代武安侯數度救駕有功,且說慕凜巫峽關一戰,死守關口抵擋南疆王進犯,最后身中數箭而亡,如此忠義,他的女兒怎可能是妖星?
而彼時,獨孤府上下里外正開始忙碌,說是十二皇子要娶仙姑,如此便可保命,更能平息天丨怒。
眾所周知,十二皇子是皇家的祈福之人,自小跟隨國師游歷大江南北,有一顆仁慈之心,他,不能死!
近午時。獨孤夜在外室中,聽魏燕將這一早百姓的交談巨細不漏的稟告。
魏燕得命退下,孟縈才從里屋走出,來到獨孤夜的身邊,道,“都說百姓為水,國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這水也太過愚昧,三言兩語就被操控……”
話得一半,她眸光微轉,遂即撲哧一笑,不言了。
見嬌妻反映古怪,獨孤夜從思緒中回神,問,“想到什么這樣好笑?”
孟縈答,“方才我說百姓好愚弄。可那水本就是流動善變的
故而她不再說下去,免得被夫君笑話。
獨孤夜瞇了眼,露出少許柔色,“只要能引導水之流向,便能掀起驚濤駭浪
祁云澈再有通天本事,也不能與民丨意背道而行,否則失了民心,這天下就沒了。
孟縈不解,“可是祁國的陳國公和大長公主只得一子,云王這樣做不怕得罪了自己的親姑母嗎?”
不得不說,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外,祁國這位云王亦是她不能全然看透的少數人之一。
或許有君臨之資的人本身就是詭異莫測的吧。
將妻子摟到懷中,獨孤夜道,“這個陳月澤曾經在河黍軍營呆過一段時日,聽說當時頗得張悅廉重用,紅衣仙姑正是軒轅穎,祁云澈應是他想借他們這段情來破局
“倘若破不了呢?”她表示懷疑。
“倘若破不了……”獨孤夜莞爾,俊容浮出詭謫,舒服的揉著夫人的蠻腰,他道,“破不了的話,我們便可以收拾東西回東華海,坐看他們打死打活
說著捏過孟縈的下巴,那一吻還沒來得及落下,他就被推開。
“快午時了,被下人看見成什么話?”
孟縈起身來,略略整理衣裳,揚聲命人去喚兩個女兒來用午膳。
幽僻的小院。
心中有事,汐瑤睡得不沉,半夢半醒間,忽而聽得外面有人在對話……
“為何不讓我們進去?”
“我們要見十二皇爺
這兩把聲音一個賽過一個嬌嫩,分明是兩個女娃。
來看祁璟軒?真真有心了。
躺在書房的榻上,汐瑤聽出來人是誰,嘴角勾了勾,連眼皮都懶得睜。
外面有鬼宿和軫宿守著,獨孤月和獨孤菡肯定進不來,只這兩個小家伙乃獨孤城主的掌上明珠,鬼長隨和喜歡做人皮燈籠的軫宿也不能隨便拿她們如何。
兩兩對峙的畫面,想想都覺得有趣。
屋外,阿鬼牛高馬大的堵在門口,低著冷眸面無表情的睨視獨孤月和獨孤菡,不語。
他向來話少,對主子都是一張冷臉,莫說對小孩子了。
軫宿干脆蹲在房檐上不下來,頭皮亦是有些緊,這兩個是獨孤家的寶,打不得罵不得,他才不下去自找麻煩。
“他怎么不說話?”四歲的獨孤菡咬著手指問姐姐,又見鬼宿沒表情,她疑惑,“他是活的嗎?”
大抵獨孤月沒見過死士,為顯姐姐的見識,她伸手戳了戳鬼宿,軟的,又捏捏他肩側的手掌心,溫的。
末了對妹妹鄭重點頭,“活的!”
噗的一聲,蹲在頭頂房檐上的軫宿沒忍住笑。
阿鬼抬首瞪去,“信不信老子掐斷你的喉嚨?”
軫宿連忙把嘴捂好,示意:老大您繼續。
“……十二爺染了重病,不易見客,兩位小姐請回鬼宿冷颼颼的道,面上沒表示,心頭氣悶。
這才丁點兒大,就曉得給自己找好看的男人了?
獨孤月倒是干脆,把手里的食盒遞給他,“那請將這個糕點交給十二皇爺,是我們的心意
鬼宿低頭看看,正是伸手接過的時候,獨孤菡忽然道,“要是他吃了我們的糕點,能不能不娶紅衣仙姑?”
“我覺得那個陳月澤長得也好,不斬他行不行?”獨孤月隨之符合。
兩句話道破天機,鬼宿和軫宿同時一僵!
“什么紅衣仙姑?!”話語聲從屋內傳來,接著是步聲,汐瑤已走到門邊。
獨孤菡聽出她的聲音,踮著腳歡喜的喊道,“汐瑤娘娘,能不能讓我們進去啊?”
“不能!”鬼宿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比先前凜得更深。
軫宿從房頂落下,雙手提過獨孤菡和獨孤月,“兩位小姐,小的送你們回去
“什么紅衣仙姑?在哪里?誰要娶她?!陳月澤是怎么回事?”汐瑤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拉門。
不想鬼宿竟把門抵死,不讓她出來,還道,“小姐有染疫的可能,不能出來
“混賬!”狠狠踢了門一腳,汐瑤大罵,“有沒有事我自己清楚,喊祁云澈來見我!”
不對!
她猛然反映過來,這兒敢斬陳月澤的只有祁云澈,還有那紅衣仙姑,早她不就推測出是軒轅穎?!!
那么祁云澈的用意是——
“鬼宿,給我開門!!”死命想把門打開,汐瑤像發狂的小狼。
祁云澈想做什么?以陳月澤的性命來要挾軒轅穎?怎可能?怎可行?!
“小姐,莫為難小的鬼宿寸步不讓。聽著里面那把聲音已然惱火得不行,他心里也在發顫。
無論七爺事成與否,想來他要有段不太好過的日子了。
汐瑤不得出去,索性回里屋轉了一圈,尋了一張實木的凳子來,抄起就要往門那處砸去,忽聽寢房里傳來祁璟軒輕飄的喚聲,她身形滯頓,卻聽里面那一個喚得越發虛弱了。
“十二,你哪里不舒服?”汐瑤忙擱下凳子跑到寢房,見祁璟軒撐起了半身,像是想要落床。
他望見她,顫顫斷續的問,“我胸口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蒼白的玉面上布滿點點淡黃色的水痘,絞緊的眉頭如何都舒展不開,還有發紫的唇……
“別瞎說!”快步行了過去,汐瑤心頭緊了緊,正醞釀著安慰他的話。
哪知剛靠近了去,冷不防眼前忽然多出一陣白色的淡煙,她眸光忽閃,緊接著毫無征兆的合眸,直直倒在床上,再無半點知覺。
她這倒下不要緊,正好打橫了壓在祁璟軒身上,他毒疾纏身,能撐起來已是拼了全身的力氣,被她一壓,他也跟著嗚咽了聲,再也掙扎不起來了。
屋外,還沒喘上半口氣的鬼宿聽里面有人虛弱無力的喊,“去把七哥找來……我的、我的迷粉只能頂……半刻……”
未到半刻,祁云澈果真顯身。
一見汐瑤軟倒在床邊,半身沉沉壓在祁璟軒的胸口上,他還沒說什么,就聽十二有氣無力的嚷嚷,“快搬開,我、透不過氣……”
隨后的軫宿和鬼宿只見了一眼就忙不迭往外退,除了殺人,他們還曉得何謂‘非禮勿視’。
待祁云澈將汐瑤抱起,祁璟軒總算得以喘息。
半響,他順夠了氣才對兄長語重心長,“要瞞就瞞好些……”
看了眼懷中吐息均勻的人,祁云澈又眸色復雜的望向十二,見些許白色粉末灑在床邊,“這是什么?”
祁璟軒無力的轉了轉眼珠子,“皇叔公給的迷香粉,給我防身用……”
許是他自己也覺這東西兒戲又陰險,更沒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說著便笑了起來。
當時他們受命鎮守京城,雖覺得不是正人君子所用之物,但皇叔公一番心意,他就收下了。
“皇叔公說,兵不厭……詐祁璟軒委實累得很,一句話要分幾段才說的完。
他滿臉晶瑩剔透的水痘,難看死了,偏生還手癢的去碰,剛摸到皮,立刻炸開了一顆,流出膿水來,痛得他齜牙咧嘴。
祁云澈見他一個人自得其樂,果如軒轅穎所言,暫且死不了……
且是看十二爺氣定神閑,仿佛是個明白人,否則也不會幫他把懷里的難題解決。
云王殿下便是不知說什么了,干脆往外行出去。
祁璟軒眼巴巴的看他冷酷轉身,不禁哀嚎,“七哥……拿得到解藥就快拿來,我疼
頓步,祁云澈好奇,“你怎不問我讓你成親和陳月澤的事?”
“我信你啊……”他根本沒有想太多。
余光里看到汐瑤垂下的手,他心思一轉,笑著繼續道,“汐瑤不是不信你,是不敢冒險,她同我們、總是不一樣的,再說——”
祁璟軒卷在被子里哼哼唧唧,“不就是娶個人?我還不想死……”
他相信七哥不會讓他真的娶了,更不會斬陳月澤。
祁云澈回首睨他,嘴角有笑意浮出,“不會讓你死話罷,他闊步離開。
有了紅衣仙姑的藥方,無論城外的災民和祁軍,還是寺廟中的僧侶,但凡染了病疫,在服過藥后都有所好轉。
獨孤府內有條不紊的布置著大婚所需,人來人往,腳步聲交疊在一起,都叫人聽出喜事將近的緊迫感來。
拜堂的正廳,婚房的制備,該有的一樣不少,仿若,這只是一場稀松平常的婚禮。
府外,許多百姓帶著禮物要送給仙姑,近乎將獨孤府邸外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依照軒轅曜的指示,軒轅穎只身一人得到了軒轅家需要的一切,只要她嫁給祁璟軒,就算冷家不反,祁皇視而不見,其他的皇子也會絞盡腦汁置祁云澈等人于死地。
就是要這樣亂才夠好呢……
然大計將成,她卻絲毫不能感到快活。
呆在獨孤夫人親自為她準備的待嫁閨房,軒轅穎坐立不安。
她很清楚是為何,可是獨獨為了陳月澤一人,她會蠢到將軒轅家這么多年的心血毀于一旦?!
“真是癡人說夢!”嗤笑了聲,她將心中千愁萬緒一并揮散。
隨即深深的默然。
灰暗無力的天光將人心襯托得愈發陰郁,光線一點點的黯然,消失,夜色將至。
她坐在妝臺旁,周身被出嫁有關的一切環繞,只消將視線輕移,便能望見那套比她身上紅色道袍還要刺眼的嫁衣。
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曾幾何時有人對她說,她乃尊貴的前朝公主,這天下,這偌大疆土,都該是屬于他們軒轅皇族的。
如今,她只是將自己的東西拿回來而已。
隨著門被推開,祁云澈行了進來,軒轅穎慌忙收起臉上失措的神色,可,還是晚了一步。
“什么事?”她強作鎮定,“莫非云王殿下怕我臨時反
悔?故特來確認?”
再望見他手中捏著的瓶子,她登時尖銳的大笑起來,“看來我還是逃不過一死,這樣更好呢,我死了,你也不會安生
“這并非毒藥祁云澈面色沉冷,毫無情緒,“受人所托
落下這四字,他將那只純白的瓷瓶放在妝臺上,轉身,還沒走得幾步,軒轅穎抓過瓶子問道,“這是什么?你受誰的托?”
這語氣與方才截然不同,緊迫有,不悅有,更甚厭惡。
她厭惡陳月澤對她好,這種厭惡之感在她心底盤旋許久許久了。
祁云澈輕笑,渾然周身都是淡漠,“他說應過你就不想食言
故而他做到了。他為她求得了南疆圣女的血,可解她身上只能與近親合歡的蠱毒。
明明都知曉了她的身份,張家被滅那日,她真性情在他眼前暴露無一。
她沒有他想象的單純美好,那么為什么還要把這樣東西為他找尋來?
祁云澈聲線清冷如斯,恍如個看戲人,“就當做賀你大婚之禮
話音落,軒轅穎狠狠將瓶子砸落,碎裂聲斥耳,暗紅的血液和瓶身碎片一齊濺開。
是在發泄什么?是在拒絕什么……
沒想到的是,祁云澈竟然再取出第二支,穩穩的放在就近的桌上,道,“這是最后一支
陳月澤早有所料,為她設想周全到這個地步!!
走出房門前,他移眸輕視那身影一眼,天色愈漸陰暗,那身影孤弱無助,難以抑制的輕顫著,他淡語,“莫負他心意
這世間到底有多少癡情人他不知,但只消動了心,生了情,便是弱點。
他將他們的弱點牢牢抓在手中,如被線穿透控制的人偶,他是掌控者。
“他還說什么?”軒轅穎低聲問,難得固執。
“重要嗎?”
她一朝嫁給祁氏皇子,軒轅家的大業便完成了大半,陳月澤算什么?
呵聲淺笑,軒轅穎連呼吸都在顫栗,“祁云澈,你很厲害!”
因為她問了,關心則亂。
原來只要一個陳月澤就可以打破這僵局,原來……
就連她的哥哥都不可能想到,那個如月般無暇皎潔的男子早就在她心底生根發芽,此生難割難舍。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查。若不是被逼到這個地步。
深深的呼吸,收起她此前重重焦慮不安,起身,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只白色的瓶子,緊緊的握在手中。
“水牢在何處?”決定如此輕易,她整個人都輕松多了。
不過是一死,她也想為自己自私一次。
祁云澈樂得成全,“本王派人送你去
“為何你這么肯定我會為了他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軒轅穎仰頭凄笑,“我真的很好奇
他是如何看穿的?
他是祁國的冷面云王,不是……沒有感情的嗎?
倏的,軒轅穎似乎在腦海中搜尋出誰的輪廓。
“是慕汐瑤對不對?是她?哈哈……哈哈哈……你也會愛一個誰?”行至他的面前,借了即將消失的天光,她目光似火的在他臉上搜尋,望他如望個笑話。
祁云澈不語。
慕汐瑤是他的弱點,他自會不遺余力的守好。
以情相殺,才是最致命的!
“馬車就在府外留下這一句,他闊步行出。
軒轅穎快步追他,不肯輕易放過,她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樣看出來的?告訴我啊……”
仿佛只要他說了,她就能再度否認。
遺憾的是,祁云澈不會說。
鬼宿和軫宿將她攔住,她無法再向前邁步,只能望著那襲冷漠至極的身影漸行漸遠,她憤憤不甘心,唯能向他惡言,“祁云澈!就算你將慕汐瑤一生一世守護,也難保有一天你會因情而傷,她能輕易傷你,輕易要你的命!
她會的,她會的!!”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