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行善,發財,打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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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城中的亂已被壓制。
統共有三百余災民進了城,除了刻意滋事的被關進特別的囚室,余下的都被送往城南千葉寺暫且安頓。
幸而經過仔細診斷,最先進城的災民,身患瘟疫的僅有十幾人。
獨孤夜將城內的大夫召集在一起,把他們分成三列。一列鉆研瘟疫的藥方,一列跟隨寺中醫術高超的方丈主持照顧患病的災民,剩下的一列則待命以備不時之需妲。
至于城外,而今城門緊閉,來到蒼闕的災民數量不能確定,若夠鐵石心腸,在這嚴酷的寒冬,不用廢一兵一卒,他們就會逐一被凍死。
可他們是祁國的百姓,祁云澈不能袖手旁觀。
這是獨孤夜給他的難題,便也是給汐瑤的難題。
午時三刻。
彼時汐瑤剛用了午膳,人正坐在前廳的躺椅上,手中捧著熱茶,沉吟。
剛從下人那里得知城內的情況,獨孤夜反映迅速,應對更及時充分,接下來只要將城外的災民妥善安置,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只是這些災民到底有多少還無從得知,至于瘟疫,索性如今正值寒冬臘月,染病的人在極少數,還不曾到迅猛擴散的時候。
汐瑤記得這種瘟疫和前世是一樣的。
初初時先從身體皮膚開始生出膿瘡,形容極為可怖,接著皮膚潰爛,膿瘡會變成毒素入侵五臟六腑,最后讓人在痛苦中死去。
患病的人多為老弱身殘者,尤為身上有傷口,只消在疫村里走一遭,七日內發病,足月必死無疑,可是體魄強健的壯年和婦女倒極少染病。
這一點讓前世的天燁皇帝喜憂參半,眼睜睜看著子民飽受煎熬,孩童和老人多折在這場瘟疫中,卻是無藥可醫。
而今災荒和瘟疫提前,要把握住時機。
寒冬抑制了疫情,若能在初春到來前研制出藥方再好不過,此時安撫災民是關鍵。
正想著,便有人行了進來。
“稟王妃,您要見的人已帶到。”
復命的丫鬟是孟縈身邊的人,她恭恭敬敬的稱面前的女子為‘王妃’,便表示是孟縈的意思。
前有王夫大人一口一個‘娘娘’的喊,汐瑤也懶得去糾正,倒是著實讓那丫鬟身后的白發老者暗吃一驚。
這天高皇帝遠的,祁境幾處都在內亂,汐瑤和祁云澈都是‘查無音訊的人’,竟出現在這里,稀奇不稀奇?
縱使慕汐瑤乃沈家表小姐,可她何時做了王妃,委實讓人想不明白。
“你便是沈家在蒼闕的大掌柜鄭先生吧?請上坐。”放下茶,不顧老者對自己眸色里的打量,汐瑤大方的請他在左側第一把紫檀椅落座。
整個沈家不過六個大掌柜,均是至少五代為沈家打理各個地方財務生意的老人,尤其大掌柜的位置,德高望重,就是沈瑾瑜見了面前此人,都得將身段低一低。
故雖先前的小丫鬟喚汐瑤‘王妃’,她請鄭九上座,他自當得起。
坐下后,又得下人上了茶,鄭九才拱手道,“原來表小姐竟在此地,不知今日召鄭九前來有何吩咐?”
說這話時,他心里已對汐瑤做了定斷。
他語氣不卑不亢,即便人上了年紀,卻不乏精神,看起來硬朗得很。
汐瑤知道,沈家上下都要喊他一聲‘九爺’,她只喊他‘鄭先生’,禮待有了,更有一重提醒的意思。
當中這些門道講究,少一步都不行。
他開門見山的問,禮尚往來,汐瑤也不繞彎子,道,“眼下城內城外形勢緊迫,汐瑤請先生來自有要事相商,不知沈家在城中囤糧統共多少?”
鄭九張口便答,“城西糧倉五座,每座各囤十百石。”
每座十百石,也就是說有整整五千石!
汐瑤面上無瀾,心頭一面驚異,一面嘩嘩的算計起來。
普通壯年男子一年最多食三十石,且把災民數量往多的算,他們由西至東來,一路不能太引人注目,必不會太多,萬人已是頂了天,五千石撐不了多久,省著點十天半個月足夠。
這段時日,從別處將
糧食運來,就能暫且緩解饑腹之憂。
況且城中還有官倉和其他商家的糧庫,只要獨孤夜一句話,誰敢不出力?
想罷,汐瑤總算松得一口氣,正打算再問鄭九其他所需,卻聽他在這時不急不躁的說,“蒼闕雖是商貿邊城,表小姐應當知道,沈家做的是絲綢和瓷器生意,若非二少爺頭年突然吩咐囤糧,城中根本不會有這么多需備,再者……”
灰白色的眼珠忽閃了下,他幽幽道,“這批糧原本要送往北境,因突降大雪耽擱,否則早就……”
“囤糧一事乃我與二表哥商榷之后決定,不過——”
汐瑤興致缺缺,不咸不淡道,“大表哥尚了平寧公主之后,沈家亦算半個皇親國戚,而今被關在城門外的是祁國的子民,沈家若要眼睜睜望著他們餓死凍死,將來皇上追究下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
顏朝步入小院時,就聽到她這番淡定的話語,不覺擊掌叫好。
“厲害厲害,不愧是云王妃。”
他笑呵呵的跨進前廳,不忘命身后的隨從將門關上守在外面。
自顧尋了個座兒,展袍坐下,顏朝單手支著下顎,望著面有動容的鄭九道,“沈家如今是顯貴了,大公子尚公主做了駙馬,二公子將生意做到北境外去……”
他將狹目移向氣定神閑的汐瑤,瞇笑,繼續道,“眼看著又要出一位王妃,可惜啊可惜,云王在城中賑災,表小姐想出一份力,沈家的人卻不認,如此表現的良機卻被人生生推出去,既然是這般,不若讓我顏家代勞可好?”
“不必。”汐瑤連猶豫都沒有就拒絕了。
在囤積糧草一事上,她同顏莫歌不知爭辯了多少回,就算心高氣傲的顏公子不認同,多少也會暗自準備,以防萬一。
顏家的財力,天要塌了都能用銀子白白撐起來,她從沒懷疑過。
只今日一事,她才不給機會讓自己欠顏家父子的人情!
“雖然我母親乃沈家大小姐,可我呢,說到底不過與沈家只一層表親關系,至于云王殿下要賑災,我還沒有嫁進云王府呢,你們要死,與我實在沒什么關系,誰叫我姓‘慕’呢,你不愿為我所用也沒得法子。”
說完,鄭九總算意識形勢嚴峻,抬手來擦擦額上泛出的細汗,這才將庫房鑰匙雙手奉上。
“是小人考慮不周,還請小姐責罰,沈家在城中一切,均由小姐調配。”這下他連那個生疏的‘表’字都不敢加了。
汐瑤精練的笑了笑,掃了眼那串鑰匙,并未接下,“鄭先生是個聰明人,方才全當你辦事小心,我不怪你。”
這個人性子古板,勝在愚忠,她還用得上。
遂,她對其安排道,“派人日夜把守糧庫,莫要讓歹人趁機鉆了空子,更不要張揚沈家有糧一事,先擇兩百石送往千葉寺,余下的待我同城主商議之后,再聽我吩咐。”
鄭九得了吩咐,躬身準備退出,汐瑤又喊住他,“對了,把送去寺里那兩百石一分為二,一半你親自送去,要敲鑼打鼓,弄得熱熱鬧鬧滿城皆知。另一半喬裝送去,切勿讓人知道是誰送的,嗯……也不能完全不讓人知道。”
她心思轉得飛快,顏朝坐在旁邊看著,含笑不語,像是很有興趣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而鄭九則被她之前的話唬得還沒緩過神來,只得勾首聽命。
汐瑤沉吟了很久才決定道,“這樣吧,喬裝送的那另一半,你讓跑腿的下人換上同樣的衣裳,在衣裳和車上繪上五瓣梨花標記,方便與人相傳,去辦吧,酉時來復命。”
待鄭九離開之后,顏朝忍不住笑著贊道,“娘娘就是娘娘,心思縝密,顧慮長遠。”
這會兒,他連云王妃都不喊了,又喚她‘娘娘’。
辦妥了這件,汐瑤心安了些,轉拿茶水來喝,同他閑閑道,“王夫大人莫要笑話我了,這點小伎倆你還看不透么?”
鬧災荒都鬧到眼皮底下,沈家府上供著位身驕肉貴的公主,怎能不出一份力?
這力若忙不迭出太多,將來只會惹皇家企圖更甚,汐瑤要賑災,還不能賑得太明顯!
所以她先讓鄭九以沈家的名譽送糧,聊表心意,而后身帶梨花標記的‘大善人’,往后是要流芳
百世的。
祁云澈和她借張家謀逆藏起蹤跡,終歸是要回去,自然要風風光光的回!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半響,顏朝悠然說道,他當然曉得汐瑤的打算,故才對她贊不絕口。
“云王殿下身在蒼闕,借賑災顯露行蹤再好不過,以此得了民心,更是一箭雙雕,娘娘用心良苦啊……”
汐瑤受用的揚眉,“王夫大人今日來此又是為何?”
雖她很想借天災發財,可這情況與她想象不同,天變,她當然也要變了。
“自然是為了搶表現。”聞得顏朝笑著說,眼睛瞇成了縫,彎彎的,俊美得難猜年齡。
“我那小兒昨夜離得及時,此刻怕已在世外桃源享用美酒,不知人間疾苦,身為人父,總要為其早打點,娘娘要賑災,缺什么盡管開口,不要同本王客氣,顏家所出,全算在那位……喜歡梨花的大善人身上,如何?”
他一而再的示好,汐瑤還真有些相信他是在為將來打算,不準備靠著女汗皇過一輩子。
正巧汐瑤也不喜歡那個女人,顏家有那么多錢財,她點點頭,“王夫大人有心了。”
“那也要娘娘給機會。”目的達到,顏朝是個爽快人,起身道別便要走。
臨了他頗有些遺憾的嘆息道,“難為了娘娘,早早洞悉天機,卻無法施展,唉……”
天機?
汐瑤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轉而,她很快意識到一點。
是了,也許是自己做得太過。
祁云澈沒有看明白,是因為他和她一起卷入局中,當局者迷。
而如顏朝這樣決絕頂聰明之人,在災荒來時,也該注意到她早先一場準備。
“不盡然。”斂去眼中流轉光華,汐瑤狡笑。
“舍得少許換個好名聲很值得。再者說了,我在此行善,我那從不做虧本生意的二哥哥可不得那么好的心。”
災荒在西北境爆發,能有多少流民從西跋涉而來呢?
想了半日,汐瑤唯一能確定沈瑾瑜定是知道此事的,只他巴不得天災快來,高興旁觀。
那么其他人呢?
就算祁境有亂,也不可能都顧著打仗平亂,忽略了災情,是誰從中作梗,將災民引來,又是誰放任這一切?
恐怕不止她一個人想知道。
顏朝走了以后,汐瑤得閑瞇了一覺。
酉時剛至,鄭九就老實的來復命,表小姐吩咐的他都辦妥,人已然不得早先滴水不進的刻板,對此汐瑤很滿意,交代了幾句,眼瞧外面天色黯然,這一日就這么過去了。
入夜。
約莫戌時過了半刻鐘祁云澈才從外面歸來,汐瑤正在食飯。
二人對望了眼,她蹙眉露出個苦臉,“實在等不到你,我餓得慌……”
話語里不得絲毫歉疚,她哪里曉得他幾時才能回來?
旁邊伺候的下人為這位還未得明媒正娶的‘云王妃’捏了把汗,真沒見過這樣隨性的。
祁云澈不惱,反而舒展神色,在她旁邊坐下,眸色柔和,道,“只要本王每每回來最先能看到你,就倍感寬慰。”
他語帶雙關,汐瑤哪會不懂?
就怕她出去亂竄,跑得沒了人影,心神不寧的滋味,某人是不想再嘗了。
汐瑤笑笑,命人添了副碗筷,動手給他乘湯,一面問,“外面如何了?”
“城中有災民三百七十二,關了三十一個鬧事的,其他都且放在千葉寺安頓,染了瘟疫的統共十九人,已被隔在病疫坊。”
說到這里,祁云澈剛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俊龐透著絲絲憂慮。
災荒與瘟疫自來密不可分,眼下雖為寒冬,卻不知會持續多久,若不得藥方……
除了自己將他招惹得不要風度之外,汐瑤還從沒見過這個男人為何事憂慮的模樣,這般看來,倒真有了幾許憂國憂民的國君風范了。
將下人屏退,她對他寬解道,“莫太擔心,你今日可去看了那些染病的災民?是不是多為老幼病殘?”
祁云澈面有訝異,再想到早先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神色里的困惑就褪去許多,索性直接問她,“你可知道何種藥能醫治?”
汐瑤白眼他,好笑道,“倘若我曉得,我不就成了活神仙?”
想想倒是,祁云澈喜歡這個女子,卻不希望她什么都知道,如此太詭異,他從不覺得娶個上知五百年,下通三百載的人為妻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一面起筷食飯,他一面同她如閑聊般道,“城外有災民八千,如你所言自西北來,這路上繞過京城和東都,走的多是荒涼山路……”
但,這么多的人,不可能無人察覺。
就算京城和東都有亂,沿路多有富庶的城鎮,災民為何獨獨要到蒼闕來?
見他又停下不食了,汐瑤將湯推給他,“我爹爹說,食飯的時候心不在焉,會肚子疼的。”
祁云澈側眸來看看她,她一手曲在桌上,撐著側臉,面上端著正色,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著他,模樣十分討喜。
他笑,“既是岳父大人的話,本王自當謹記。”
說完,低頭扒飯。
汐瑤食飽了,便在旁欣賞他比常人優雅些,卻沒多大區別的吃相。
他好像真的有些餓了,故而動作比平日要大一些,飯菜并不太可口,只能算作一般,他卻吃得很香。
看了一會兒,汐瑤好似又有了些胃口,感嘆道,“以前覺著云王殿下高高在上,是不用食飯的,而今見來……”
“如何?”他彎了眉眼,問她意見。
狀似松口氣,她伸小手一下下的撫胸口,道,“還好我喜歡的是個人。”
等他回來,一起食飯,散步,看落日余輝,聽他說朝政上的事,見他露出憂慮的神色,見他笑,這是件多美妙的事情。
祁云澈卻是被汐瑤這句感慨弄糊涂了。
“怎么以前你覺得本王不是人么?”
“呃……”她支吾道,“我覺得你以前太仙兒了。”
“那現在呢?”他很計較自己是否為人這件事。
汐瑤努力想了想,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人非草木,你既鐘情我,那自然就是人了,竟問我這么淺薄的問題,笨!”
祁云澈受教點頭,亦是正色,“你既明白這道理,這些天更不能亂跑,莫讓我分心。”
能讓他分心的,只有她慕汐瑤一人。
只可惜啊……
汐瑤給他夾菜,邊遺憾的說,“王爺不知什么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么?外面有瘟疫,我又是個惜命之人,沒事自然不會亂跑,你三番幾次的囑咐我,只能證明一樣——”
把菜堆在他碗中,她假意愁眉,“來者不善,還是沖著我來的,對嗎?”
喝湯的動作頓下,祁云澈僵滯,頓覺輕敵。
千葉寺。
千年古寺中,一株銀杏樹長得枝葉茂盛,即便寒冬,仍舊枝葉繁茂,萬物皆有生靈,這樹亦然。
夜深時分,一個小和尚從東面跑了來,舉止頗鬼祟,若不得那月亮將他一顆禿頭照得發白,怕還不得這樣明顯。
待他跑到樹下,向四面張望罷了,扯著嗓子學了三聲鳥叫,這時,陰暗的角落里露出半個人影來。
見到人影,小和尚似有一驚,臉都嚇白了,想起師傅的吩咐,他強忍著害怕低下頭去,一股腦兒的道,“仙姑娘娘,師傅說都按照您的差遣準備妥當,只您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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