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綻朱門 第一一四章 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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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妃在范皇后面前慢慢轉過那尊貴無比的肚子,戴著閃亮寶石戒子的手在肚子上得意的撫著,傲然越過范皇后,往亭子過去。
范皇子怒氣直往上沖,直沖的暈頭漲腦失了理智,突然上前半步,在魏德妃側后猛推了一把,魏德妃將將繞過站在正中的范皇后,正好走在棧道邊上,全無提防之下,被這猛力一推,干脆利落的一頭跌下棧道,撲進了清澈的湖水里,扶著魏德妃的兩個女使尖叫一聲,一個撲倒在棧道上,另一個跟在魏德妃后面撲跌進湖里,正好砸在魏德妃身上,兩人翻著水花直往下沒,內侍們反應倒快,急撲下湖救人的救人、急奔出去報信的報信,請太醫的請太醫,這一通亂從湖邊飛快的往宮內各處漫延。
李凌波腳底發軟,手腳冰涼,喉嚨又干又緊,滿腔驚恐卡在喉嚨間,下不去上不來,范皇后扎著手傻站在棧道上,不知道如何是好,剛才,她真是氣暈了……
宮里亂成一團,連一直閉門養病的劉賢妃也跟在皇上后面,一路急奔到魏德妃宮里,七八個太醫一人頂著一額頭冷汗忙得心驚膽顫,魏德妃人暫時無礙,可孩子卻沒保住。
皇上氣的面白氣短,嘴唇青白的幾無血色,坐在扶手椅上幾乎動彈不得,劉賢妃冷靜的站在皇上身邊,垂下頭低聲和官家商量了幾句,直起身子,目光慢慢掃過渾身僵硬的坐在扶手椅上的范皇后和侍立其后、渾身瑟瑟發抖的李美人,這才看向跪了一地的使女內侍,聲音平和的問道:“魏貴人怎么跌進湖里的?說!”
范皇后猛抬手死死攥住椅子扶手,驚恐萬狀的看著皇上,瞬間面如死灰。李凌波緩過口氣,同情的看了眼范皇后,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
跪了一地的使女內侍磕頭不已,連磕了四五個頭,跪在最前一排的一個使女仰頭看著劉賢妃,突然指著李凌波檢舉道:“回貴人話,是她,是李貴人推的。”
“是是是!是李貴人推的,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緊挨著檢舉李凌波的使女跪著的是范皇后的心腹使女,聽了檢舉,不過怔了片刻就反應過來,急切的抬頭附和道,這一聲附和帶出了后面一片附和聲,開始還零零落落,片刻功夫就幾乎是眾口一辭。
范皇后愕然而不敢相信而驚喜,李凌波由愕然而不敢置信而驚恐萬分,只覺得寒氣入骨,如墜冰窖,李凌波恐懼而茫然的轉身四顧,直直的盯著皇上猛撲過去,凄厲的叫道:“不是我,是她!是圣人,是她推的!不是我!不是我,官家明鑒,不是我!”
“胡說!就是你推的,就是你!”范皇后被李凌波凄厲的分辯聲刺的直竄起來,指著李凌波顫抖著尖利大叫:“是你,就是你!就是你!來人,勒死她!快勒死她!”
皇上被直撲過來的李凌波搖的面色慘白無血色,劉賢妃急撲過去扶住皇上叫道:“快拉開她!快!”話音剛落,兩個內侍已經上前拖開李凌波,劉賢妃半跪在皇上面前溫聲道:“官家息怒,您先回去歇一歇,這里就讓妾來處置可好?”
“嗯。”皇上怒氣上攻,連帶著失去孩子的痛心,又被李凌波這么一叫一搖,早已經頭目森森,眼睛暈花不能視物,聽了劉賢妃的話,一邊答應著,一邊手摸索到椅子扶手撐住站起來,劉賢妃架著皇上一只胳膊,忙示意內侍抬了涼轎進到殿內,兩個近身內侍小心翼翼的連扶帶架著皇上上了涼轎,劉賢妃跟著送出去,又細細吩咐了幾句,叫過幾個太醫緊跟過去診脈,看著皇上的轎子走遠了,劉賢妃才慢慢轉身回來,站在宮殿門口,冷漠的看著被堵了嘴的李凌波,和驚恐不安的范皇后,直看了好半晌,才慢聲細氣的吩咐道:“把她押下去吧。”
深夜的明心殿一片靜寂,李凌波雙手抱著膝蓋,將自己緊緊抱成一團,可還是覺得冰寒刺骨,從她被誣推魏德妃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冷的透不過氣,那團在心里燒了大半年,越燒越旺的火一點點卻飛快的低落以至熄滅,不是自己推的,不是她!那么多人看著,怎么會查不出來?怎么會!李凌波渾身哆嗦著用力緊抱著自己,額頭抵在雙膝上,低低的嗚咽起來,她們故意的,自己礙著她了?她不是不爭的么?她……
殿門輕輕的‘吱’了一聲,李凌波一下子彈起來,緊閉的殿門慢慢推開,清冷的月光灑在烏沉沉的青磚地上,兩個身影陰森,面無表情的中年內侍腳步從容的跨進門檻。
李凌波死死盯著中年內侍手里托著的紅亮的雕漆托盤,清亮的月光下,那團光澤柔潤的白綾被通紅的漆盤襯得格外顯眼,李凌波仿佛被那團白綾定住一般,喉嚨里‘咯咯’了幾聲,想叫卻叫不出聲,想逃,腿卻一步也邁不動。
兩個內侍走到李凌波面前,放下托盤,看著李凌波道:“上頭吩咐了,請李貴人自裁。”李凌波拼命搖著頭,直搖的頭發散亂如鬼,兩個內侍默契的連對視一眼都不用,一個上前困住李凌波雙臂,一個拿起托盤上的白綾,熟練之極的繞上李凌波纖細美麗的脖子,只一下,李凌波連掙扎都沒來得及,頭就以一個奇異的角度軟垂到胸前。兩個內侍一人架頭一人架腳,悄無聲息的將李凌波抬了出去。
李丹若雙手交錯緊抱在胸前,仿佛寒冷般靠在暖閣窗框上,怔怔的看著遠處嬉笑玩耍的大皇子和墨哥兒,李凌波死了,從聽隨嬤嬤說她在為她父親李玉紹謀中書侍郎的位子,說她一心要到勤政殿侍候起,她就知道她已經踏入了死路。
唉!李丹若長長嘆了口氣,仰頭看著暖閣邊上碧綠柔軟的柳條,她眼睜睜看著她走上死路卻無能為力,李丹若心里仿佛塞進了無數綿花團,只堵的喘不過氣來,李丹若往后退了退,退坐到扶手椅上,端起茶用力喝了兩口,閉著眼睛,慢慢平息著心中的郁結和傷痛。
過了好半晌,李丹若轉身叫過朱衣低聲吩咐道:“你回去一趟,給我取幾件衣服過來。”李丹若頓了頓,看著靜待吩咐的朱衣道:“跟五爺說,寧氏太婆走前吩咐過,讓三伯父給她丁憂守制,太婆的吩咐他不能不守,讓他回去好好守著太婆去。”
朱衣也不多問,只將李丹若的話重復了一遍,見李丹若點了下頭,就曲膝告退出去,要了車回城傳話去了。
隔沒兩天,就有御史彈劾李玉紹未遵母訓丁憂,乃為大不孝,劉賢妃明了的捏著折子,看著郭樹笑道:“你看看,我跟你說過,她比你我都看得開看得破,富貴功名她是真當過眼煙云看的,可惜這一個,”劉賢妃晃了晃手里的折子道:“那么重的功名利祿心,哪能體會明白她這份良苦用心?不知道也就算了,若是知道,必得銜恨她一輩子!她真是何苦?唉,算了算了,她想這樣就這樣吧,就放他一馬,便宜他去官回鄉,逍遙富貴終老鄉下吧。”
郭樹抬頭看了眼劉賢妃,垂下頭沒接話。
姜彥明得了責令李玉紹去官歸鄉閉門思過的旨意,長長舒了口氣,傍晚,剛從衙門出來,正要上車回去,就看到李玉靖遠遠笑著叫道:“五郎,”姜彥明忙急步迎上去長揖笑道:“大伯父安好。”
“好好,我過來尋范相公說幾句話,出來看著時辰不早了,專在這兒等一等你,今天早上我得了幾尾子魚,可不能偏了你,走,去我府上,咱們好好小酌幾杯。”李玉靖拉著姜彥明的手,親熱的笑道,姜彥明也不多推辭,叫小廝過來吩咐回去和程老太太說一聲,就上車跟李玉靖往李府去了。
車剛在李府門前停住,就看到狄老爺滿臉笑容,一只手拎著袍子角,小步緊趨恭敬的迎出來,狄老爺先長揖到底給李玉靖見了禮,又轉身沖姜彥明也是一個長揖到底見禮,姜彥明忙深揖還禮,李玉靖笑讓著兩人,一起進了府門。
小廝仆從們在李玉靖內書房院內正堂擺了宴席,李玉靖居上首坐了,狄老爺非按著姜彥明坐在李玉靖下首左邊,姜彥明哪肯坐,力辭不就,到底推著李云志坐了左手第一位,自己挨著李云志坐下,對面,李云深卻沒爭過狄老爺,緊挨著李玉靖在右手第一坐了,狄老爺陪了末座。
酒過三巡,李玉靖臉上泛著紅紅的酒暈,端起杯子沖姜彥明舉了舉,先喝了半杯,放下杯子,傷感的嘆了口氣道:“前兒接到你三伯父的信,唉!”李玉靖重重長長的嘆了口氣:“淚透紙背啊!唉!大半輩子的辛苦付之東流。”
姜彥明放下杯子,看著李玉靖,斟酌著勸道:“大伯父也勸三伯父看開些,都說福禍相依,三伯父這一場也就是免了官,余皆無傷,能這樣平安回鄉詩書耕讀,這是求也求不得的恩典。”
作者有話說:
明后天休息啦!給大家拜年嘍!
[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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