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第六九九章 血沃中原(下)
三月十一,完顏宗弼率軍攻肅州,肅州繆才良率萬人抵抗一日夜,肅州淪陷,城池被屠,三日后,肅州大火,將半個城池燒成白地。
三月十五,銀術可率軍戰于遼州,原遼州守將黃開奇率勇士隊星夜出襲,然而夜襲被銀術可識破,軍隊潰敗,黃開奇率親衛向銀術可發起沖鋒,身中十數刀由力戰不懈,遂身死。
三月二十六,宗輔、宗弼大軍攻陷河間府,深州、景州、滄州等地歸降。
十五至二十七,洛州、冀州、相州、磁州等地相繼歸降。
三月三十,滄州老將劉定溫率萬余義軍奔襲河間,與宗弼先鋒軍隊鏖戰半日后,軍隊潰敗,劉定溫身中流矢身亡。義軍被俘三千余人,壓制河間城外悉數殺死,人頭筑起京觀,尸首蔓延,臭氣在此后據說百日未消。
四月初一,八字軍王彥與宗翰部隊,戰于沁州,不敵敗退。
四月初六,宗翰攻平陽,不克,轉戰往東。初十,希尹率軍再擊平陽,趁虛而下。
四月初八,宗輔陷淄州,兵逼濟南。
四月初十,中路軍大將訛里朵攻相州,五日未克,此后宗翰大軍前來,二十一,相州陷落,由于城中民眾抵抗激烈,女真人屠盡城中百姓。
四月二十五,濟南知府劉豫以吊索出城,投降宗輔,此后為女真大軍誘開城門,大軍入城之后,城內決意抵抗的所有將領、官吏及其家眷、族人共八千余,在此后一個月里,被屠殺殆盡。
四月二十七,前去東路軍大營游說宗輔、宗弼的大儒偶鴻熙在兩名女真皇子的帳前慷慨陳詞,破口大罵,此后,被惱羞成怒宗弼一劍斬殺,尸首扔出軍營來。這大儒面斥宗弼的訊息此后在士林間傳為美談。
四月二十九,大光明教聚眾十七萬。于浚州南面郊野欲圍殲銀術可前鋒大軍,十七萬人潰敗,其中數萬人被女真騎兵追至黃河岸邊,其時人群相擁。少數被屠殺而死,多數被踩踏、擠入河中,溺死者無數。
五月初,宗輔宗弼率領的東路軍逼降東京等地。
五月十五,宗輔中路大軍渡過黃河。
五月中旬。將領馬括率領五馬山近二十萬人殺至,與宗輔等人來往周旋近一月時間。
五月二十三,周雍南狩揚州。
六月,馬括攻陷此時已落入宗翰等人手中的小城清平,這是中路、東路大軍行進途中的要地。
六月上旬,宗翰進攻清平未果。六月初十,宗輔大軍再攻清平,清平陷落,二十萬人潰退,途中被追殺數萬人。馬括率領少數余部南撤。
六月二十二,宗翰中路軍再與汴梁守軍開戰,未果。
六月底,宗輔兵逼應天……
七月初八……
七月十三……
夏末的風會將各種各樣的味道帶過來,腥臭難言,天氣真是太熱了,死去的人很快就會發出腐臭的氣息。除了腐尸的臭氣,難聞的氣味還有人們身上許久未有洗澡帶來的體臭,便溺的氣味……
林宗吾坐在那石頭臺子上講經,下方坐著的。是無數衣衫破舊襤褸、眼神可憐卻又狂熱的信眾,男的女的,都是可憐之人。
人們偶爾發出歡呼的聲音。
林宗吾講完了經,轉頭下去。他回到后方的房子里。目光有著稍稍的波動,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眼神才恢復平靜。
偶爾他還會想起浚州戰場上的事情,人們沖向女真軍隊,狂熱而無畏。然而不久之后,軍隊便崩潰了,女真人從視野的每一個方向殺來,尸骨成山、血流成河。這些信眾也開始掉頭跑,無頭蒼蠅一般,他也指揮不動了。
他倒不在乎死人,林宗吾這一生,親手殺過的人,也已經堆積如山了。他心中在乎的,更多的還是那場失敗,而唯一能讓人好過的是,這也并非他一個人的失敗。
整個天下都在敗陣。朝堂的軍隊也好,義軍也罷,還有朝著女真人發起沖鋒的山匪,在這一整個夏天里,所有人都在敗,都在死,女真人殺下來的幾路上尸骨累累,數以十萬乃至百萬計,人死了,家破了,老人孩子被餓死,房舍被燒蕩成灰。而未曾敗陣的,多已宣布投降女真,那些孬種。
世道正在崩塌,那些信眾,他們便是最明顯的體現,以往在這人群中,人們多半還穿這些體面的衣服,還有不少的大戶、富戶,如今敢穿著那等衣服過來的已越來越少,女真的肆虐導致了難民的增加,饑荒和疫病據說已經在黃河以北出現,即便他如今在的還是黃河南岸的未淪陷區,人們也已經愈發惶恐和窘迫。在浚州,他失去了十數萬人,回來之后,很快的,又有眾多的人聚集起來了。
素來穩重大氣的林教主此時也有些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了。梟雄都是渴望亂世的,因為亂世才能積聚人望,然而看著那些教眾的樣子,林宗吾又覺得,那也未必是好事。
敵人真是……太強大了。
他在這種安靜里想了片刻,隨后還是吐出一口氣來:也好。
本座終將找到方法,解救這天下!
過得片刻,有人朝這邊走來。林宗吾閉上眼睛,那人在門外,低聲地報告了訊息,應天城破了。
聽到這個消息,他睜開眼睛,片刻,門外的人聽見教主如同讖言一般地嘆了口氣。
“群魔亂舞,天下……要亡了……”
天下在剝落,古都應天,火焰與鮮血充斥了城池,曾經在汴梁城中發生過的屠殺和掠奪,再度在這座短暫成為都城的古老城池中出現了。樹的葉子被燒得嗶嗶啵啵的,一塊塊的牌匾在摔落,人們驚恐呼喊、慘叫、求饒,女人不斷奔跑,男人被刺死在槍尖上,孩子被扔落地面……
抵抗是有的,自北往南,這一路之上,大大小小的抵抗始終在不斷地出現。而后不斷地在碰撞中覆滅。民間豪俠組織起來,成立了專門捕殺落單金兵的隊伍,家破人亡或是在家破人亡危險中的人們對于金人,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然而這是兩個國家之間最激烈的對沖。
應天之后,兩路大軍再度南下,無數涌上來的江南軍隊潰敗了。
揚州,這座雍容的古城亦是一片惶然無措的氣氛。朝堂隨著周雍遷到了這里,然而女真人的腳步并未止住。此時。周雍已經連續放低姿態,往女真軍中發出了幾封求饒的信函——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一次,女真人是鐵了心要將他抓去北方,他對于當皇帝這件事或許都有些后悔起來——然而并沒有任何效果。
曾經的武朝朝堂,聚集了這天下所有的精英,那些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大人們,還有那些在朝堂之外活躍的大人們,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力挽狂瀾了。
“我準備了一些人,有幾支隊伍……”遠遠地望著那邊的宮殿。站在宮墻上的君武對身邊的姐姐說道,“若女真人打過來,可以護著我們走。”
“走去哪里?”
周佩目光空洞,隨口問了一句,君武愣了愣:“要不然去西北怎么樣?”
周佩閉上眼睛,不愿意見他胡謅時的樣子。君武便笑了笑:“開玩笑的。”
“我們往南,再往南,更往南,他幾十萬人,能追到什么時候。無論如何,保存下自己,才能求一線生機,師父在西北那邊。也是這樣做的。”他頓了頓,“我武朝這次……恐怕……”
君武說到這里,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周佩閉著眼睛,讓晚風從她的頭發上吹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在君武說“師父”這個稱謂時開口駁斥。在這之前。她已經詳細地了解了靖平之恥中那些被俘虜往北方的貴女們的遭遇。
被強暴、被虐待,到了北方,被貶為奴隸、娼妓,一生不得解脫。接下來,如果她遭遇到被俘的命運,唯一的出路,恐怕就只有自殺了。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這一次,做好準備,一路殺來的女真人,正面壓倒整個天下!
西北,在這片沒有太多人投來目光的地方,整個局勢,并不比已經淪為地獄的中原之地好上許多。
五月里,趁著女真中、東路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吸引了天下的目光,完顏婁室率領萬余金兵主力度過黃河,不久,于朝邑破范致虛十六萬大軍,其后破同華,復破數萬重兵于潼關。
六月,困京兆府,圍點打援,于長樂坡等地將應援京兆的數萬軍隊悉數擊潰、殲滅,再從容攻占京兆府。活捉經制使付亮,隨后,降服鳳翔、隴州。已經將壓力真正的推向西北。
七月,延州等地,備戰正積極地進行著。不久前,種冽已拒絕了女真使者的勸降,種家世鎮西北,如今,雖然祖墳都被刨了,但對于性格剛直的種冽而言,降金仍不在他的選擇之中。
自收回延州等地后,給予他發展的時間并不多。不久前,他曾經修書小蒼河,希望能與號稱不投外邦的華夏軍聯手抗敵,但對方坦白地做出了拒絕。
華夏軍乃是弒君造反的部隊,雖然敵人相同,立場卻仍有異,大家沒有合作的經驗,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倒戈相向——未看清形勢之前,還是不要聯手的比較好。
對方的拒絕有其理由,種冽也無法可想。七月二十三這天,延州城中,他在等待著南面傳來的消息。
不久之前,他曾出兵三萬,支援鳳翔。
可能已經在鳳翔爆發的這次戰爭,或許是整個武朝西面的力量面對著這不過萬余的女真西路軍發動的一次最大規模的攻擊。這是不久前聽到落入女真人手上的鳳翔將要叛回的消息后,諸方討論的結果。其中,武威軍出兵十五萬,晉寧軍十萬,西軍三萬,再有幾支義軍也將各自出兵,約定了時日,對鳳翔同時發起進攻。
下午,消息過來了。
拿到消息看完的那一刻,種冽在座位上感到了暈眩,他放下那訊息,明知多余但還是艱難地問了一句:“消息屬實嗎?”
風塵仆仆身上還帶傷的騎士給了他答案。
七月二十一,完顏婁室于鳳翔城下圍點打援,破晉寧軍十萬,復回頭攻陷鳳翔城。七月二十二,一萬多的女真主力分兵數路,清晨破三萬西軍于武功,正午敗三萬義軍于近地,夜晚,完顏婁室親率數千直屬隊伍,破十五萬武威軍于渭南。
——武功與渭南,相隔近兩百里地。
種冽走出門去。
這個時候,延州城里各種備戰的工作應該還在進行,但城主府這邊,看不到外頭的工作景象,院子外秋高氣爽,但他只覺得有些難以呼吸,黑暗壓過來了。
“這天下啊……要完了嗎……”
小蒼河,陽光斜斜照進來的房子里,光塵在空氣里飛舞,收到消息后的一幫軍官,同樣的沉默了下來。
“……你娘。”有人在輕聲嘆息,“……這人多有什么用啊。”
八月,完顏婁室的主力軍隊,推向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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