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第五五三章 執子之手 與子成說
雨嘩啦啦的下。
青木寨外七里,霍川嶺下的道路邊,搭起的是一大排的、長長的棚子。由于雨下得突然,棚子搭得也不夠,從木棚里的地面上蔓延出來的,是一具具簡單擺放的尸身。
這并非是青木寨人的尸首。
霍川嶺的一戰,呂梁盜聯軍潰散的速度極快,到得后來,漫山遍野的廝殺追逃。在霍川嶺一帶,呂梁盜的聯軍留下了九百多具的尸首。而發起這次戰斗的大頭目中,方義陽被殺,欒三狼被俘,陳震海則狼狽逃竄,消失無蹤。眾人都被殺破了膽,敢回頭打掃戰場的,也基本沒有了。
收斂了自己人的尸身后,寧毅便建議他們將其他人的尸首也收斂一下,至少讓他們不至于被狼吃掉。而后青木寨派出傳訊的馬隊,讓呂梁山的其他人速度來領會家人、親屬、或是兄弟的尸身。對于霍川嶺的一戰,青木寨不再追究,如果過了三日,尸首還沒人來認領,青木寨就會將所有的尸身火化后一同葬于霍川嶺,也讓其余人們,將來有個吊唁的地方。
大戰之后表現出自己仁慈的一面,自然也是展示肌肉的一種方法,另一方面,霍川嶺距離青木寨不遠,寧毅也不希望滿山的尸體腐爛后帶來什么疫情。當然,即便青木寨表現出了善意,真正敢過長風文學..來領尸體的還是不多,有過來的,也大都是一些老人、女子,他們鼓起了勇氣過來。有些人以為要領走家的孩子、男人需要給錢,甚至還備了有些財物的,但青木寨的人終究沒有要,他們也就哭哭啼啼地帶了尸首走了。
而對于寧毅的這份建議,青木寨上層的幾個人自然能夠理解,作為下層的兵丁,多少還是有些不爽的。對面死了那么多人,咱們自己也死人了,尸體放山上讓狼吃掉豈不更好。不過命令下來,特別是后來透露出乃是寧毅的命令。這些士兵還是選擇了執行。當然。對那些死者家屬的臉色,就算不得好了,但也是因此,反倒沒什么人敢到這邊來鬧事。
大雨之中。偶爾還可以見到一撥一撥的人。走過霍川嶺后往青木寨過去的身影。這些人或者是大戰之后回來的,或者是聽說了這場大戰,過來投奔青木寨的。以至于幾里外的青木外集。此時已經是人滿為患的狀態。
土匪流氓、無賴混混,在這個年代,許多人說起來有他的無奈,但基本上來說,還是一口輕快飯。殺人時一擁而上,平日里大家憧憬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算做不到這么好,至少也是在跟同伴瞎開心、混日子。青木寨以往就已經有不小的規模,練兵時也準備了足夠的菜飯,但許多人過來時,對于青木寨選人條件的苛刻還是表示了無法忍受:老子有一把力氣,人又兇狠,敢打敢拼,是殺人不眨眼的好漢,在哪里混不到一把交椅,你居然讓我每天訓練?
因為這樣的原因,不少人對青木寨表示了不爽,有時候外集這邊雖然打開門招人,但還是會引起一些糾紛,有人鬧事之類的。這一次的霍川嶺大戰,其中有一部分的人就曾經試圖加入青木寨,被拒絕之后未嘗沒有過來報復的想法。
倒是在這次大戰之后,跑過來的人多了,提意見鬧脾氣的,反倒是少了,有些人頂多罵上幾句青木寨不識貨,看見一排殺氣騰騰維持秩序的青木士兵后,便轉身悻悻地走掉。而愿意接受青木寨訓練,體質合格手藝也過硬的人,兩三天的時間,就多了一大群。
而旁邊的青木內寨,此時正溶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歡喜氣氛里,大伙兒的情緒高漲,鄰里之間相處和善。在議論著霍川嶺一戰的事跡的同時,也充滿了對未來樂觀的憧憬無疑,青木寨眼下已經是呂梁山最厲害的地方了,生活在這里,未來想必是會一片大好的。
在這樣的憧憬里,只有一件事,像是卡在眾人心頭的一小根魚刺。對于居民們來說,雖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想起來,總又覺得有些不舒服,那就是這幾日傳在寨子里的,關于寨主與那位寧人屠的親事問題。
前來進攻青木寨的聯軍幾日前已經被打垮,就連欒三狼這樣的大豪匪,也在第二天當著所有人的面斬首示眾。唯有自家寨主的這件事,青木寨的人們都覺得是自己被打了臉。那什么林教主的造謠,令得山上的兩人起了矛盾,可這又怎么樣呢,難道因為壞人的造謠,就親都不成了嗎!那豈不是反而讓壞人得逞了么!
因為連日以來的輿論沖刷,如今青木寨的人們對于這位外來的年輕人都頗有好感。他人有本事,性格又好,在關鍵時刻還插手比武救下了寨主,據說青木寨這幾年的發展,也都有他在背后幫忙,可到得頭來,因為壞人的謠言,他連寨主都娶不了了聽說早幾天都在準備辦親事了呢。
如此種種的流言,讓人又是親切,又是憤慨。
雨停之后,霍川嶺的尸體被一把火燒盡,然后統一埋葬了。這意味著先前的整個事態,到此時已經告一段落。
而寧毅在陪了紅提三天后,也終于開始工作了。他通過鄭阿栓,召集了山寨中管理各種事物的幾十人統一開會,這還是一些山寨里中下層人員第一次能見到他,據說不少人在家里就受了叮囑,讓他們見到這位寧公子后,多勸勸他,讓他別受了惡人的氣……
但當然,這些人一時半會是不敢亂傳這種話的。寧毅的這次開會,是給整個青木寨設定一個總綱,暫時來說,涉及的內容龐大,幾乎包括了整個寨子鞏固、擴大的全盤預想。當然,由于這次參與的都是一些山里的匠人、農民。寧毅不期待他們可以理解全盤,他將所有細致的任務完全劃分開,而后將所有人分成小組,再一起分批次的討論、合計。
對青木寨山谷的大致丈量、規劃預想。例如房子建在哪里,占用哪幾塊地方。溝渠、排污、引水應該如何搭配,在原有的體系上怎樣擴大,或者是保留擴大的可能。山上或者附近可供開墾種地的地方有哪些。倉庫的位置放在哪里最安全、最方便。整個青木寨在軍事上的防御,外墻有沒有可能選擇更好的位置,外圍有多少險要的地方,可以配合防御的。山上有沒有可能挖地窖、打通地道。等等等等。
一個聚居區的成立和擴大,涉及到的問題,總是多方面的。對于青木寨原本的人來說,山寨的發展。他們都是想到哪是哪。上面雖有劃分區域。整個的細致規劃卻不多。到得最后,青木外集污水橫流,內寨此時也已經顯得有些擁擠。但從山腰往上,出于軍事考慮和一些保密,建房的時候卻又沒有發展上去,此時,方方面面的,就都開始歸納了。
匠人和這些山區里的基礎管理者們雖然見識不多,但是在寧毅簡單明確的引導下,該說的話還是能說出來。負責建房的匠人們提出意見,寧毅大致的劃分區域,會修地下溝渠的則與之配套,盡量做出籌劃,內政方面二寨主鄭阿栓跟四寨主彭越都到場壓陣,軍事方面,韓敬也親自到場,對于往后軍事上可能需要預防的狀況做了推想,然后大伙兒一齊規劃外墻和整個防御體系。
幾十個人在寧毅的壓陣下連續開了三天的會,然后根據青木寨眼下的情況畫出了一份詳細的草圖。就前期的預想來說,這個規劃是很具有煽動性的。一個將來可以容納兩到三萬人的大寨子,各方面都規劃得漂漂亮亮,想一想都讓人心潮澎湃。而接下來,務實性的工作才剛剛展開:寧毅讓他們所有的匠人,將手頭做的工作,一步步的分解開,要用多少材料、怎么用、按什么順序用,識字的自己寫,不識字的按照記憶慢慢說,這邊讓人抄。
接下來幾天,對于這些以傳統形式傳承手藝的師傅們來說,要把技藝拆解開,就委實是一件讓人抓破頭皮的事。有些人會做,完全不會說,大部分匠人的手藝又不一樣,對他們來說,很多步驟做熟了也可以靈活變換,但偏偏就是無法統一起來。
寧毅并不打算將流水線的分工或者規章制度般的手藝拆分直接塞到青木寨來,他做的事情,也非常簡單。這些匠人負責的是工作,山中自然也有配合管理物資的管事,寧毅將他們叫來一起商量:你們覺得,這些需要的東西哪些放前頭比較好,哪些該放后頭。山里的這些人以往倒也有著配合,簡單的題目,總還是能夠解出來。
接下來,又是安排調集人手的幾名管事,哪些事該先做,哪些事該后做,盡量不讓整個體系停下,讓他們跟管物資的、跟動手的匠人們再統一合計……
所謂科學的管理方法,細分到每一個步驟,其實都不算難,然而當所有環節都運作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變成龐大的有機體系。往往你調人去做一件事,卻發現這件事需要的東西還沒到,中間也許就浪費半個小時,各種小的浪費加起來,明明大家一直都在工作,對效率的影響卻是非常大的。以至于開始的幾天里,寧毅召集一大批人,就在做這種瑣碎的、而看起來又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
而在這期間,山里的各項工作,當然也一直在進行著。更多的山外人加入進來了,山谷里的修建、開墾等工作也一直未曾停下。寧毅則往往插手其中,提些意見。而對于他,大伙兒還是更關心寨主與他之間的感情問題,最近這段時間,一群人總圍著他轉,寨主反而不好靠近,會不會是兩人之間在打冷戰呢。至于寧毅插手的那些看似龐大,實際上細分下來卻非常簡單的事情,眾人只覺得:可能是山外人做什么都比較喜歡講規矩吧。
在幾位寨主的插手和支持下,大家對這些“規矩”雖然有些不適應。但一時半會并沒有多少意見。這位外來的年輕大人物還是非常平易近人的,看起來對于任何事情都能不厭其煩。你不懂的,可以照做,真有疑惑的,他可以解釋,而每一個解釋,也都言簡意賅,方向性明確。只是……石頭要多少,木頭要多少,先算一算。往上面提前提出來。這些事情不是很簡單的嗎,隨便想想就知道了,我以前好像也是這樣做的啊,要的時候。我就開口了啊……
這樣的氣氛中。對于整個青木寨的漸漸變化。各種效率的提高,是在半個月到一個月以后,才逐漸被人認識到的。
時間進入五月。對于寧毅以及他帶來的一百多外鄉人,青木寨眾們也開始熟悉了。祝彪等武人與青木寨的精銳頭領們進行了兩次比武,彼此打得火熱。這次帶來的一些匠人進入工作后,也得到了非常熱情的配合。
而寧毅在初期的忙碌后,也就選擇閑了下來。他對于務實性的工作并無熱情,之前不厭其煩的參與和插手,也只是為了給青木寨中的這些人最初的啟發,一旦掌握了基礎步驟,哪怕呆板些,他也會放手不再理會,在這之后,只要保持方向性的引導,實踐往往才是最好的老師。
青木寨的大部分人,對他已經不再有敵意,韓敬等人也直接對他表示了接納,甚至不少的事情,都已經主動的過來商議、請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宗吾的插手,至少在他溶入青木寨這件事上,為他節省了兩個月的時間。
紅提的傷情早已痊愈,在寧毅忙碌之時,她便在院子里呆著,有時候過去走一走,寨主的身份嚇得上來議事的大伙兒不敢說話。實際上,她也是在附近豎著耳朵聽寧毅說話呢,對于寧毅說的,她都想弄清楚其中的涵義。而往往待到夜深之時,她才會端著宵夜或是熱水過來,在房間里說上幾句話,或者在外面的黑暗中坐坐,她會倚在他的身邊,靠在他的肩上,有時候當然也會被寧毅摟著親昵一番。
也漸漸聽完了名為神雕俠侶的故事。
有關兩人師徒身份對婚事的影響,在寧毅承諾不大辦之后,她也已經不再抗拒了。
對于女子來說,除卻青木寨的太平,身邊的男子,或許是她這一生中得到的,最好的東西吧……
有時候她在黑暗里想,哪怕她真是他的師父,她也許也會像故事里的那對師徒一樣,想要嫁他吧。
農歷五月十二,距離寧毅進山后大概二十天的時間,兩人小范圍的發了喜帖。由于承諾了不大辦,鄭阿栓等幾個寨主只是給全山寨的人發放了一批菜肉,只做霍川嶺一戰大勝之后的紅利。但遍山的人私下里都知道了今夜是什么日子,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在青木寨山腰的小小院子里,他們成親了。
山寨中的歡樂持續了很久很久。這天夜晚,當寧毅進入新房時,外面還在傳來喧囂之聲。身著大紅喜裙,罩著紅蓋頭的女子并攏雙膝坐在床邊,雙手疊在膝上,也不知保持著這個姿勢坐了多久,寧毅挑開蓋頭,看見蓋頭后的女子正在笑著,目光之中,卻都是閃光的淚水。寧毅走過去,蹲在她的身前,握起了她的雙手。
“以后都是好日子。”聽著外面的喧囂,寧毅這樣說道。
女子吸了吸眼淚:“我好高興,能嫁給你了……”
寧毅溫暖地笑了起來,名為祝福的氣息籠罩在這片大山里。不久之后,幸福中又摻雜了羞澀與燥熱的情緒,紅提在寧毅的身前被褪去了衣物,這天晚上,即便有著武學宗師的身份,她仍舊在他的面前,被欺負和折騰了一整晚。而且有些時候,她甚至感覺,眼前的男子,不僅是將她視為妻子,還是將她當成師父的身份來欺負的,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格外羞澀,有時候甚至忍不住要哭出來了。
但又能怎么樣呢。
她已經嫁給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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