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 第四五八章 責任與肩膀(一)
小年過后,家家戶戶打掃了庭院,貼起新的年畫、窗花!華燈初上時,馬車穿過街道,偶爾會聽見爆竹聲響起來。檀兒掀開簾子,看著馬車在街上的行人間穿過,過了大貨行街后不久,便是延和里。
積雪已經被掃直街道兩邊,道路上行人不多,兩旁多是青墻大院,一扇扇或開或閉的大門旁掛著燈籠,豎起石獅子。這些院落中的有的熱鬮,有的冷清,外頭皆看不到里面的樣子,大門兩旁貼著對聯,靠近自家的那一戶貼的是“國恩家慶,人壽年豐”。
馬車經過時,里面正吵吵嚷嚷地打人出來,伴隨著女子的哭泣聲。
寧府那邊,有幾道人影也在探頭探腦地看這邊的熱鬧。馬車駛過去后,嬋兒、蘇燕平等人小跑著過來,檀兒便也瞧了瞧,見是一大一小的兩名女子被扔出了大門,大的那個腦袋上還被打出了血來。
“聽說是那一家的四姨太太,不太檢點,家里偷錢,又不孝敬公婆,讓打出來了······”小嬋貼著檀兒身邊,低聲說道,“也有說這四姨太太跟家里下人有染,她夫君不想將她浸豬籠或者告上官府,只是趕跑了她們母女……”
高門大戶之中,有時候出現這類事情,并不需要太詳細的理由,傳出來的信息是真是假也難說得緊。檀兒搖了搖頭,看著那邊街道上母親拉著女兒跪在地上哭著磕頭,但有人將小包袱扔出來,門口的燈光下,有男子站在那兒,神態冷漠地看過了這一切,轉身進去,仆人們關上大門后,女子哭著撲了上去拍打大門。
“大過年的,人能到哪里去······”
嘆了口氣檀兒與小嬋等人從門口進去,熱衷于八卦的蘇燕平還趴在門邊瞧,被檀兒盯了好一陣后才舉了舉手跟著進去——這個家里眼下許多的事情都有寧毅的烙印在其中,偏頭聳肩打響指什么的包括寧毅在對敵時表現出來的一些神經質,一幫家伙都當成了潮流來學習。
當然,唯一能夠用作調侃的,就是這二姐夫看起來不會泡妞的事情。類似的謠言偶爾也會傳到檀兒耳中,向他們詢問時,卻是沒人敢說了。其實他們不說,檀兒也多半明白與聶云竹是有頗多關系的。
門口進去便是會客的主院,正廳旁有大大的休息室,里面許多的布置是寧毅所做。各種有趣的椅子、地毯、毛皮冬日里燒起爐火,頗為溫暖,算是一家人夜間休憩、聚會的場所,此時文方文定等人已經在里面了,正頗為熱鬧地說著城外大院里的事情,一些有意思卻沒什么用處的新玩意,又或者如何用新玩意來賺錢的點子。
在寧毅的手下,這個家并沒有產生高門大戶那樣的隔閡,或者說還沒有到產生隔閡的時候。每次看見一幫兄弟的和樂融融檀兒便衷心希望這一幕能夠持續的時間長些。
她是主母,但畢竟也是女子,過來打個招呼留下兩樣小點心,便回去了。不多時,寧毅也從相府那邊回來提著一些情報卷宗,回房時正與小嬋說道:“回來的路上看見隔壁那家門口,有個女人帶著孩子拼命哭著拍門,真慘……”
“是那家主人的第四房小妾,聽說人老了不討喜了,就被趕出去……”小嬋口中的八卦又變了一種,“小嬋將來就是這么被趕出去的。”
“你冤枉我。我頂多打腫你屁股……”
“唔到時候姑爺你就會打頭了……”
檀兒笑望著兩人在門口說著進來,不久之后寧毅放下帶回來的那些情報卷宗。一家人說話、聊天,晚飯之后,又到外面去與蘇文定等人聚了一會兒,散步中出門看時,隔壁被趕出家門的那個小妾與孩子都已經不見了,這種吐氣成霜的大雪天,不知道去了哪里。
日子可以慢慢的過,感情方面的問題可以壓到心底,寧毅的身邊,其實還有諸多正事。例如國內的、北地的形勢,偶爾他也會通過這些卷宗看一看,檀兒是能夠明白他要做的事情的,她雖是女子,不少時候還是能夠聽懂寧毅的憂慮。對于如今遼國的頹勢,國內外的具體狀況,寧毅并沒有拿出十分的重視,他只是在一些情報的夾縫中,搜集與整理金國的態度。
“其實從早兩年搜集金國的情報看得出來,這幫女真人對武朝其實是很敬畏的。聯武伐遼的時候,完顏希尹其實是親自來了的,我打探了他的資料,這個人很厲害,文武雙全,而且他算是親武朝的一派,但是這一年多來,他的一些言行上,對武朝也變得有些失望了……打得太難看。至于完顏宗弼、完顏宗干這些人,對比兩年以來對武朝的態度變化,其實非常可怕。可惜密偵司沒有太多搜集這些東西···…”
一面翻閱著各種密偵司關于北地的情報,寧毅一面將旁人并不在意的許多細節信息歸納起來,用筆抄錄。低聲說話中,檀兒也會參與進來。
“你抄錄這些東西,能有用嗎?”
“要讓上面做好提防金國的準備,其實不的。聯金伐遼,一方面是因為金國人少,算準他們不會攻武朝。二來,類似金國人比較友善,收回燕云十六州之后,大家乃是兄弟之邦的宣傳早就在做。如果說金國真的要往下面打,這個黑鍋有很多人要背。”
“因為要背黑鍋,所以才要先做好準備吧?”
“問題在于,沒人愿意說不吉利的話啊,遼國還在打,金國還仗義,就有人站出來說金人很可能會繼續打我們武朝,哪怕說可能,都會讓下面人心惶惶。這些事我只能跟秦嗣源說一說······其實密偵司里并不是沒人擔心這個,你看我抄下的這幾份情報,說完顏宗弼這些人態度的,字跡多有相同,看起來還是個女子……密偵司遼東一部,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恐怕他們才是最了解女真人性情的······”
“女子?”檀兒來了興趣,取了情報看,寧毅搖了搖頭。
“現在這世道·男子倒還好點,若是女子······我看過這幾份情報送來的日子,計算了一下,這個人應該進了女真人內部高層·估計已經是誰的奴隸或者寵妾之類的身份了吧。南朝女子,肯做這些事情,很不容易的……”
寧毅搖了搖頭,繼續記錄:“這些情報,其實都不成系統,做個威脅報告沒什么意義。我只是想分析一下女真高層每個人的性格,將來也許會有用·可以用點小手段什么的……呵,我總是說那幫人只會小手段,沒辦法正面打仗·到我自己了,其實也差不多。”
“你只是說過來幫忙而已,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且金國人確實少,說不定不會打下來呢。”檀兒安慰道。
寧毅點頭笑:“也是,老毛病犯了…···”
亮著燈火的溫暖房間里,夫妻倆聊著天,緊迫而又隨意的氣息。孩子已經被奶娘抱走了,夜再深一些,夫妻倆吹熄燈盞·上床睡覺,溫暖的被褥中,身體交融在一起。不久之后·寧毅自床上下去,到了煤爐中燒著的熱水,浸了毛巾為檀兒擦拭身體。對這類事情·檀兒總會覺得有些害羞,在夫妻親密大都是熄燈閉眼例行公事的年月里,至少這類伺候女子的事情并非男子該做的,多少顯得有些淫褻,但天氣冷下去后,寧毅便不再允許她折騰著下床了,這樣的年月里·許多的病癥其實都等同于等死。
第二日凌晨,寧毅便會爬起來·或是參與到晨鍛中去,或是點起燈燭,在房間里處理未完的工作,檀兒從被窩里露出小腦袋來望著他。也是這天凌晨,寧毅看到一個情報時,微微皺了皺眉。那是關于遼國大亂后,周邊除女真外幾支揭竿勢力的消息,蒙古部族中,有一支勢力在西北草原崛起,算是發展迅速的幾支勢力之一。當然,相對于金人的速度,這一支力量也只是被情報一筆帶過了。
乞顏部……是不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寧毅回憶了一下,沒有從腦海里的線索中找到合適的解答,他將這份簡單的訊息放到一邊,沒有做記錄。
也是在同樣的時刻,北地的一片風雪當中,有一行數十騎正要啟程南下。當先的郭藥師喝了一碗酒,與前方的幾名常勝軍將領告別:“我這次南下,便是去覲見當今圣上了!眾兄弟,等我回來,便給眾位都待會一場富貴!”
“這么大風雪,大哥……”
“哈哈,我等遼東男兒,豈俱風雪,過了雁門關便暖和了!”郭藥師一回事,片刻之后,又讓馬兒靠過去,拍了拍那將領的肩膀,“常勝軍便靠你們了,記住我說的,雪一小些,便去抓丁。我看清楚啦,現在已經顧不得誰餓死不餓死,武朝兵不經打,咱們手頭上一定要有人,咱們要自己能打才行,有人,就有錢有糧有富貴,沒人,靠武朝的幾支軍隊,他們顧著勾心斗角,比的是先逃跑,打不了的。你們記清楚……我先走了——”
勒轉馬頭,郭藥師領著人,逐漸消失在向南的風雪里,穿過雁門關一路向南,去往汴梁。
不久之后,京城中升起除夕的煙火,云竹的身體,也終于完全的好起來了。過了元夕之后的一天,她以信箋邀請寧毅過去吃飯,幾個月以來,兩人之間的信息大都可以以口信通傳,但這次不太一樣,她在信箋中說,想要回家了。
想要回去······父母曾經在過的那個老家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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