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心 第九四章 謙謙玉君子
第九四章謙謙玉君子
“長玄?”蘇珺兮見長玄發愣。輕聲喚道。
長玄聞言回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夫人,公子不在,長玄試試吧。”
蘇珺兮輕輕點點頭。
第二日,長玄自杭州府府衙回來,遲疑地對蘇珺兮回稟道:“夫人,長玄無能……”
蘇珺兮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卻是暗自思量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難道李景七如今之狀況比之從前已到了杭州府知府大人劉守敬不給面子的程度?思及此不免擔憂更甚,沉默半晌,突然做了決定,說道:“長玄,你帶我去一趟東京吧。”
“夫人!”長玄聞言駭了一跳,說道,“此事,此事不可魯莽,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長玄如何向公子交代?不若就等阿虎的消息?本來這來來回回的,傳個消息也沒有那么快。”
蘇珺兮冷靜一想。也是,當初囑咐阿虎到了東京就先傳個信回來,算起來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不如再等幾日。如此一想,蘇珺兮暫時聽了長玄的話,擱下了前去東京的念頭。
蘇珺兮有心去東京,便多了一份心思,就是打聽東京里大大小小的消息,關于這個,對于她來說還真的只能拜托陳則涵,因此她去了一趟陳府,偷偷尋了陳則涵,讓他從他朋友那里探聽探聽些消息。
陳則涵聽罷點點頭,仍是擔憂地問道:“只是,這消息即便得了,傳到我們這里也是舊聞了。”
蘇珺兮早想到了這層,此世消息不靈通,但是有些消息總比沒有消息來得好:“無妨。如此,珺兮多謝大哥了。”
陳則涵笑笑,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道了一句:“注意身體,這幾日明顯憔悴了。”
蘇珺兮含笑點頭,她以前有些清瘦,自嫁給李景七以后便胖了些,這段時日也許是心情抑郁的緣故,倒是胃口大增,吃得不少。卻還是顯得憔悴,原來的好氣色淡了許多。
蘇珺兮辭了陳則涵,自陳則涵的書房里出來,遠遠地看到何氏走過來,便停了腳步,等著何氏走近。待何氏走到跟前,她淡淡一笑,行禮說道:“珺兮見過大嫂。”
何氏仍舊是那親疏適宜的笑容,只略略對蘇珺兮致意,便往陳則涵的書房行去了。
蘇珺兮見狀也不以為意,大大方方地走了。
待蘇珺兮的馬車出了陳府,穿過鬧市,蘇珺兮便棄了馬車,改作徒步。
此時正值煙花三月,正是亂花迷人眼,淺草沒馬蹄的季節,新綠的柳下散落著幾處歌席,偶有閑情的游人圍席而坐,暢飲怒笑好不快活,蘇珺兮漫步在小道上,不禁也被此情此景觸動。
清霜見蘇珺兮這段時日來難得展了笑顏。不由也欣喜,便跟著蘇珺兮看起周遭的景致來,待愈加靠近西邊,人煙就漸漸的少了,而清霜緊張擔心了這么多日子,一直緊繃的神經一時也放松下來,便少了一份警惕,不想一個沒注意,身前的蘇珺兮忽然身形一晃,眼看就要一頭往前栽下去,腦袋頓時“嗡”的一聲手足無措。
更后面的長玄身手再快,此刻只怕也來不及,電光石火之間,蘇珺兮身側的行人忽然伸手接住了蘇珺兮,蘇珺兮“嘭”的一聲悶響便栽入了路人的懷里。
清霜一時驚嚇一時自責一時慶幸,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簡直百感交集,此刻更是怔怔地仍舊愣在原地。
長玄見狀卻是著了急,不由對清霜罵道:“還不扶著夫人。”說罷惡狠狠地看著路人。
路人一時情急,救人心切之下倒沒有顧及那么多,此刻見得長玄的架勢,不由尷尬不已,低頭看著蘇珺兮一頭青絲已經綰作婦人的發髻,也能理解長玄的心情,他本來就虛扶著蘇珺兮,此刻更是松了手,只讓蘇珺兮側倚在他懷里,目光坦然地看著長玄,半晌。忽然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就撫平了去,了無痕跡。
清霜被長玄喝醒,連忙上前扶過暈倒的蘇珺兮。長玄見清霜扶好了蘇珺兮,這才畢恭畢敬地對路人俯首深深行了一個禮,謝道:“多謝公子相救,小的代夫人謝過公子。”
路人一襲寶藍長袍,俊眉朗目,蓄著短短的胡子,端的書卷氣華、風度翩翩,只身子一側,輕聲說道:“不敢當,在下冒昧了,不敢耽誤你家夫人休息。”聽著卻是東京的口音。
長玄又微微俯首,旋即對清霜說道:“你能不能頂住,不若先扶著夫人在此等等,我去租輛馬車來?”
清霜忙點頭:“我可以,你速去速回。”
長玄聽罷又轉頭對路人行了一個禮,說道:“公子好氣度,小的冒昧求公子幫我們一個忙,莫叫她們弱女子二人被人趁虛而入。”
路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淡淡一笑,心道倒是一顆赤子之心:“如此。在下冒昧了。”
長玄合手一揖:“多謝。”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奔向附近的車馬行。
路人只站在距離蘇珺兮和清霜半丈遠的地方,也不看她們二人,只觀賞著周遭的景致,心下卻是警覺地很。
須臾,長玄駕了一輛馬車回轉,清霜將蘇珺兮背上馬車,長玄又謝過路人,這才揮鞭打馬往蘇家疾馳而去。
回到蘇家,蘇珺兮仍未醒,清霜不禁嚇壞了,長玄也很著急。下了馬車也不管其他人,只又牽了自己的馬,馬不停蹄地往一鶴館尋大夫去了。
王嬸和清風循聲出來,俱是駭了一跳,幾人頓時手忙腳亂地把蘇珺兮弄到了床上,一安頓好蘇珺兮,清風便給蘇珺兮把起脈來,但是清風雖然懂些醫理,也多是藥草方面,對于把脈看診實在是才疏學淺,診斷了半晌,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反而弄得屋里幾個女人更加緊張擔憂,徒增不安的氣氛。
終于,長玄帶著陳則濤回來了,陳則濤二話不說,也顧不得忌諱,直接就進了蘇珺兮的臥室,換下清風給蘇珺兮把起脈來。
半晌,陳則濤凝眉,換手又診,最后又拿起原來的手重新診了一下,看得幾人莫不眉頭緊鎖,許久,陳則濤才舒展了雙眸,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蘇妹妹憂思過甚,身體虛弱,但是……”
不等他說話,眾人俱是呼吸一緊,只恨不得堵上陳則濤的嘴不讓他說出更壞的病情來。
陳則濤見幾人神情格外的鄭重且緊張,忽然淡淡一笑,說道:“看你們緊張的,都怪我把脈的火候未到,我看著似是蘇妹妹有孕了,只是時日尚短,我還不能肯定。一會兒我回去請劉老大夫過來給她重新看看,你們且放心吧,就是讓她多多休息,放寬心事才好。”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都松了一口氣,王嬸忽然喜極而泣,快步走到蘇珺兮的床邊,不停地替蘇珺兮掖了又掖被子,只說不出一句話來。
清風心中高興,卻仍是不敢大意,忙又追問道:“那怎么暈了這么久?”
陳則濤一頓,半晌也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搖頭說道:“許是一開始是暈過去了,不過現在是睡著了,你們倒是讓她多睡睡。”
清霜聞言忙著謝天地,清風卻是美目一轉,斜睨著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蘇珺兮恨道:“小姐真是的,害得我們大家擔驚受怕的被折磨了這么久,看日后不討回來!”說完也露出個舒心的笑容。
陳則濤斂了笑容,輕聲說道:“你們先好好照顧蘇妹妹,我這就回去請劉老大夫過來,到時他自有診斷。”
清風和清霜俱是歡歡喜喜地把陳則濤送了出去。
雖然陳則濤說他不確定,但是以陳則濤凡事都只求個穩妥的性子,她們也曉得此事應該是不差了,果然,不久劉老大夫來了之后,就確診蘇珺兮是懷了身孕,當即一邊摸著自己的一把美髯,一邊龍飛鳳舞地給蘇珺兮開了幾張調養的補方,對幾人千交代萬交代一番,才放心地隨陳則濤出去,準備回一鶴館。
劉老大夫見蘇家幾個仆從都不在周圍,便低聲問道:“則濤,珺兮這是……”
陳則濤聞言一頓,旋即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低聲回道:“不瞞劉老,蘇妹夫有事回東京了。”
劉老大夫聽出陳則濤語氣里的遲疑,便也不再多問,正巧此時王叔出來,對二人行了禮,旋即看著陳則濤不說話,劉老大夫知道他們有話要說,就先上了馬車。
王叔把陳則濤拉至一邊,說道:“二少爺,小姐她性子有些……”
未及王叔說完,陳則濤就打斷了王叔的話,含笑說道:“王叔,我明白,你們放心,此事自然是由蘇妹妹去向伯父說明的。”陳則濤曉得蘇珺兮一直對他伯父隱瞞著李景七不辭而別回東京至今渺無音訊的事情,也能理解蘇珺兮的決定。
王叔心中感激,深深對陳則濤行了一個禮,陳則濤連忙避開,直說道:“王叔你與三叔的情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還是明白的,不過這點事情怎敢受禮?我自小就敬佩三叔呢!”
王叔聞言不由現了笑容,都說陳府二少爺最是憨厚,其實陳府二少爺才是個玲瓏妙人,這番話的意思,便是告訴他他定會照顧小姐的了。
王叔送走劉老大夫和陳則濤就回了屋,經過蘇珺兮住的屋子樓前時,不由頓住腳步,微微有些駝的背忽然微不可見地一顫,就是王叔,也不禁偷偷抹了一把男兒淚。
蘇珺兮這一覺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待醒來時,完全沒有把眾人急的團團轉的自覺,一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轉頭就對清霜吩咐道:“清霜,我餓了,午飯準備好了么?”
清霜和清風先是一愣,旋即抱在一起幾乎沒笑得蹲在地上,清風撇撇嘴,戲謔地說道:“好難伺候的小姐,睡得天昏地暗差點沒把我們大家嚇死,這會兒醒來就要午飯吃,也不曉得晚飯都已經炊上了!”
蘇珺兮一開始聽得怔怔的,不知道清風在說些什么,不過最后一句卻是聽懂了,連忙往窗外看了一眼,可不是嘛!此刻已然日暮西山,淡霞給西邊天際染了一層淡淡的暈黃,就如同女子額邊的花黃般溫婉。
想起自己睡前還在街上,蘇珺兮不禁不好意思起來,小聲問道:“我睡了這么久?可沒給你們添麻煩吧?不少字”
清霜忽然轉頭和清風對了一個眼色,旋即取了早就備好的果子,上前扶起蘇珺兮,將盤子遞到蘇珺兮跟前:“怎么沒有添麻煩?小姐可是倒在半路上呢。”
蘇珺兮聞言一頓,奈何怎么也記不起事情經過,只好不好意思地取了一個果子,說道:“那謝謝你們了。”
清霜本只是想開開蘇珺兮的玩笑,卻無心記起一樁事情來,便肅了神色對蘇珺兮說道:“若說感謝,我和長玄倒沒有什么,就是路上遇上一位風度謙謙的公子,可是幫了大忙。”
蘇珺兮垂眸想了半晌,仍是絲毫沒有記憶,便抬眸看著清霜問道:“我實在記不起來了,你們可代我謝過他了?”
清霜倒是沒有想到蘇珺兮竟然毫無印象,一旁的清風早就聽出了蹊蹺,忙問清霜道:“到底怎么回事?”
清霜抿嘴想了想,說道:“小姐,此事還是實話跟你說比較好,小姐半路暈倒,我和長玄都沒有準備,我一時疏忽大意,沒有來得及扶住小姐,小姐便直直地往前栽下去了……”
蘇珺兮一邊聽著一邊不由自主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額頭,卻又聽清霜小聲說道:“那時那位公子順勢上前扶住了小姐,小姐便,”清霜看了蘇珺兮一會兒,才遲疑說道,“便倒在了那位公子的懷里。”
清風先是一愣,旋即笑開,伸出食指狠狠撮了清霜的額頭一下,罵道:“你當小姐扭捏這些?白跟小姐了,這不過是萬不得已,小姐怎么會計較這些?”
清霜摸著自己的額頭,半晌辯解道:“我這不是怕小姐如今不能受刺激嘛,萬一……”
蘇珺兮這下真是聽得云里霧里,連忙打斷兩人不知所云的對話,問道:“我怎么了?”
清霜一聽“噗嗤”一笑,拋開往日沉穩的性子,忽然間多了份少女的神采,對蘇珺兮喜道:“小姐懷了小小姐或者小少爺了!”
蘇珺兮怔住,才放進嘴邊的果子也忘記了咬,半晌才反應過來此話的含義,她雖然活了兩世,此世更是因為行醫的緣故,遇過不少初為人母的女子,但自己卻是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想著,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腹部,這里正孕育著一個小到她自己都不曾感覺到的生命,這感覺……蘇珺兮想了半天,也只能用“奇妙”一次來概括,卻仍然覺得這個詞語太薄弱。
清風見蘇珺兮雖然發愣,卻是難掩眉梢眼角的喜意,頓時放下了心,她本來擔心李景七不在,還害怕蘇珺兮聽了這個消息會心情復雜,此刻見蘇珺兮心中平和柔軟,只覺得自己也從來沒有這么輕松愜意過,不由近前打趣蘇珺兮:“小姐,我說小姐緣何這一段日子以來都如此能吃能睡呢?原來不是小姐改了性子,而是有人要吃要睡!”
蘇珺兮聞言這才回神,白了清風一眼,罵道:“貧嘴,你就打趣我吧。”
清風和清霜不禁一起笑開。
蘇珺兮忽然想起一事,又轉頭問清霜:“對了,你們可記得替我感謝那位出手相助的公子了么?”
清霜忽然止了笑,雖是回答蘇珺兮的問話,卻轉而曖昧地看著清風:“說起來我倒是真心佩服,長玄雖小,但是想是常年跟著長青管家見過大世面,當真一番臨危不亂的氣勢,那時小姐暈倒,我可是嚇得不知所措的,結果長玄倒好,先給了那位出手相幫的公子一番臉色,等我扶住了小姐,又對那位公子鄭重言謝,后來又雷厲風行,迅速弄了輛馬車來,我直到此時才緩過勁來的,今日還真是多虧了長玄。”
蘇珺兮見清霜故意有板有眼地說給清風聽,雖然她也曉得清霜說得應該不假,但是還是和清霜一起看著清風,等著她的反應。
結果清風一臉淡然,只狠狠說道:“要是他再不中用,我看他如何跟我們交代!”
蘇珺兮不禁暗自搖搖頭,替長玄嘆了口氣,他真是冤大頭,清風雖然平日脾氣直爽,但是此次對于李景七不辭而別的事情,簡直是比她還耿耿于懷,而且最要命的是,她現在完全遷怒到了長玄身上。
清霜見狀忽然對著清風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旋即對蘇珺兮說道:“小姐,我去看看王叔和王嬸準備好了晚飯沒有,今晚可是王叔親自下廚呢!”說罷,清霜徑自往廚房去了。
蘇珺兮聞言心中一暖,想到蘇家這么多人都在默默地關心著她,忽然無比平靜,暗暗決心不再糾結李景七不辭而別和故意隱瞞的事情,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便靜下心來等著東京里阿虎傳消息回來,等到穩了胎,她便坐船去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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