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夕陽西下的時候,沈醉站在船頭欣賞著長江落日的美景。
看到這樣的美景,石青璇也從艙房中走了出來,與他并肩站在船頭一起欣賞。
沈醉望著水天相接處的那一輪紅日,眼神帶著些茫然,忽然輕嘆了一聲,向身旁的石青璇道:“我想起了一首歌。”
“什么歌?”石青璇問。
“我唱給你聽。”沈醉說罷。頓了下,開口唱道:“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他想起了在現代時被雷劈的那晚一周前的周末,自己陪著父親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重播的電視劇《三國演義,母親則在廚房里張羅著飯菜。眼前的紅日恍惚間似變成了家里的那臺二十五寸彩電,耳邊響著的似乎也是電視劇里的歌聲。
“詞曲俱佳。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滄涼悲壯的同時,又有一種淡泊寧靜的氣氛,意境高遠。”石青璇贊道。又低吟了一遍這首詞,明亮的雙眸往他瞧來,問道:“這是你作的嗎?”
沈醉搖了搖頭,道:“不是。”
“那是誰作的?”石青璇接著問。
沈醉道:“不知道。”
石青璇還待接著再問什么,沈醉忽然轉過頭來,笑道:“好妹妹,再叫我聲‘哥哥’來聽聽!”
沒能接上他忽然轉變話題的速度,石青璇不禁一怔。隨即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轉身甩袖回船艙里去了。
目送著石青璇離去,沈醉臉上的笑容在唇邊擴大。轉過來望向夕陽時,卻又化作了一聲嘆息。傍晚的江風吹拂著他的衣衫和長發,他傲立船頭的身影在深秋的涼風中顯得孤寂而落寞。
大江聯在長江上下十分吃得開,雖長江沿岸各方勢力繁雜交錯,但大江聯的船隊卻仍能通暢無阻。這艘船上插了大江聯的旗號,再加鄭淑明又令了沿江的各處分舵多加照拂,因此是一路順風。經過十多天的旅程后,順利抵達成都碼頭。
船抵成都時,已是入夜時分。沈醉與石青璇干脆也不下船,就在船上又過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飯方才下船登岸。告知船上主事之人不必相候,盡可回去覆命后,二人揮手告別而去。
石青璇隱居的幽林小筑位于成都北邊鳳凰山東麓太陽溪西岸的隱蔽小谷內,成都城雖近在咫尺,二人卻并不打算入城一逛,直接繞城而過往鳳凰山行去。
鳳凰山位于成都東北多扶平原之西,主峰高起百余丈,山勢雄偉秀麗,婉蜒數十里,四周蜂巒逶迤,群山環抱。主峰高出群山之上,拔地而起,形似展翅欲飛的鳳凰,故有“鳳凰山”的雅號。
穿過鳳凰山往南行,漫山古木、野草萎萎,一道河溪從西北蜿蜒而來,流往東南,兩岸長滿楓樹,際此深秋之際,楓葉已全部轉紅,放眼望去,景色極美。秋風吹過,不時便有紅葉從樹上飄落。
沈醉在石青璇的引路下,沐浴著清晨溫煦的陽光,渡過河溪,沿鳳凰山往南走的支脈全速飛掠。
過楓樹林,穿山峽,景色忽變,只見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勢高低以奔突的飛流相連,山溝地勢如層層臺階,高低瀑布飛瀉漫溢,水聲鳴鳴,疑無路處竟別有洞天,大有柳暗花明,尋幽探勝之妙。
野樹依池潭山勢盤根錯節,苔草流碧,流水或奪瀉而下,或分級飛墜,水擊頑石,形成無數水流回旋激濺的動人景像。
隨著石青璇躍上一道飛瀑頂端巨巖處,眼前豁然開朗,眼下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古林,左方是鳳凰山脈盡處,以幾座環合的山巒作結,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
石青璇素手指著左方的山,臉上帶著快樂的笑容道:“我的‘幽林小筑’就在那里,在群山環圍的山谷內。”
回家是一件快樂的事情,自進入鳳凰山脈之后,石青璇的心情就歡快起來。摘了遮掩絕世姿容的重紗,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快樂微笑,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沈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點頭笑道:“這地方確實難找,若非你帶頭,你就是說給了我聽我也不定能找到。”
“走吧!”石青璇招呼一聲,輕身飛躍而下,沈醉緊隨其后。卻與她身形不分先后同時進入森林,龐大的古樹參天而立,靈獸奇禽在林葉間跳躍飛翔,生趣盎然。
沈醉隨著石青璇在林木間疾行,倏地空間開闊,現出一間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彎右曲的沒在林木深處,因林木的遮擋看不見小谷的入口。
石青璇望著小石屋的目光帶著絲傷感,道:“這間小石屋便是岳老結廬終老之地,他自慘敗于宋缺刀下后,便一直郁郁不歡,背著失意、血仇和恥辱而逝。想他也是一代之雄,叱咤江湖一生,最后卻默默無聞地寂然埋骨此地。人生如云,
利,不外如是,終會化作一堆黃土。”
“霸刀”岳山的故事,她之前已向沈醉講過,她口中的“岳老”自是指的岳山。
沈醉心中卻并無什么感慨,只是目光平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這間小石屋。忽然間眉頭一皺,心中泛起絲不舒服,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石青璇道:“我很久都沒有回來了,這里肯定染了不少灰塵,我想先進去打掃一下,你可以稍等我一會兒嗎?”
“好,你進去打掃吧,我在外面等你。”沈醉點頭答應,目送石青璇推門進去。便轉著身一雙銳利的目光四下搜尋那可能隱身暗處的窺探者,只是前后左右上下都仔細搜尋了一遍后,他卻并無什么發現。又閉目靜心側耳傾聽,仍是未有所覺。而此時,他心中那被人窺視的感覺忽然消失了。心忖自己可能過于敏感了一些,他搖搖頭放棄了搜尋,轉而仔細打量起了周邊的景色。
不片刻后,石青璇從屋中走出,招呼了一聲,帶著他沿著伸入林中的碎石小徑往林木深掩處的小谷行去。
曲徑通幽處。
在群山環匯形成的寧靜幽谷內,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溪旁婆婆樹木間隱見幾間小石屋。溪水繞過屋前,流至谷口形成清澈的池潭,再流往谷外去。
谷內楓樹參天,密集成林,郁郁蔥蔥,遮天蔽日,山崖峻峭,石秀泉清。滿山紅葉,層林如染,陣陣秋風吹來,百鳥和鳴,清新之氣沁人心脾。
池中大石從水底冒起,或如磨盆,或似方桌,清泉石上過,小魚結伴游,充滿自由寫意,不染塵俗的意味。
沈醉耳聽流水淙淙,跟隨著石青璇的腳步沿溪而行,繞過清池,踏著落滿楓葉的碎石小徑,來到隱入林間的石屋前。
石青璇道:“我先進去打掃一下,你在外面稍等片刻。”說罷,自己先推門而進,沈醉便駐足屋外等候,又仔細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約有盞茶功夫后,石青璇在屋內道:“好了,請進!”
沈醉轉回身來,跨步而入。
石屋內是個布置清雅的小廳堂,此時已在石青璇的打掃下煥然一新,窗明幾凈,干凈整潔。而這短短的時間內,石青璇竟然已換了身衣服,整個人也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沈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方才去轉而打量屋中的布置。
正中的桌上擺了一個紅泥小炭爐,爐中已燃著了木炭,正燒著上面的一壺水。爐前擺了整套的茶具。
石青璇溫婉一笑,指著桌旁的椅子,道:“請坐!”
沈醉撩衣坐下,石青璇坐了另一邊,伸手遞過一卷羊皮卷,道:“你要的東西。”
沈醉伸手接過,心中有些感嘆。想原書里侯希白、楊虛彥拼死拼活到最后,一人只扯到了半截,如今自己就這么輕而易舉的得到了。
他拿過來,便展開細閱。石青璇也不說話打攪他,房中一時靜極,只有爐子上小銅壺里的水已快燒開,正不斷地響著。
響聲由小漸大,等到壺嘴里噴薄出長串的白色蒸氣,石青璇打開爐前的茶壺蓋,從旁邊的一節竹筒里撮了些茶葉放入,然后提起爐火上滾開的銅壺往茶壺中傾入開水。頓時,滿室飄出四溢的茶香。
將銅壺放回爐上,蓋上茶壺蓋,剛為沈醉斟滿了一杯茶,沈醉便已將目光從羊皮卷上移開,重新卷成一卷,放到石青璇面前。有超強的記憶力做后盾,他閱讀的速度極快,這短短的時間內,便將石之軒親手所錄的這“不死印卷”看完。
不過,他并沒有從中發現他想要的東西,心中又禁不住嘆了一聲。只是他原本便沒報太大的希望,所以倒也不如何失望。
“我說過了,送給你了!”石青璇為自己斟了茶,放下茶壺,又將羊皮卷推了過去。
“任我處置嗎?”沈醉伸手拿起,問道。
“任你處置。”石青璇肯定答道。
沈醉笑了笑,將手中的羊皮卷揉成一團,雙掌一搓,化作飛灰飄灑。忽然想到這屋中石青璇剛剛打掃干凈,弄臟了卻是不好。反手一招,那還未飄落及地的飛灰便忽然向他掌心匯聚。最后,聚成一個灰色的小球。沈醉輕彈一指,便將之從門口彈射出去,直落到屋前的溪水中。
石青璇眼中微微閃過絲訝異,卻并不發一言。
沈醉舉起茶杯,輕飲一口。轉而望著石青璇的雙眼,道:“那么,告辭了!”
“告辭。”石青璇的目光忽然變得清冷如水,放下茶杯輕聲道。
沈醉放下茶杯,長身站起,望著門外,道:“不用相送了!”說罷,便那么徑自邁步而去。
沈醉走到谷口的時候,耳中傳來了低沉的簫聲。他身形微微一頓后,便腳不停頭不回地繼續前行,隨著簫聲走出了谷外。簫音低沉、幽怨、委曲、悲傷、孤傲、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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