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遺玉 第四十章 扣君心
第四十章扣君心
(二合一大章)
因平陽長公主的突然到場,芳林苑露天殿內氣氛再次攀高,虞世南、長孫無忌、房喬,如今再加上個三公主,為離京兩年的魏王所辦的這場接風宴,真可謂是被給足了面子,有關魏王失勢一說,不攻自破,也叫個別有心在這宴上搗亂的人,暫時歇了心思。
就在平陽落座后,殿內左右宴上坐著的賓客,都在打量著主宴席上兩張并排擺著的矮案,一邊琢磨著那與平陽同座的姑娘是什么來路,等到從前頭的坐席傳過來確信兒,說那位是盧小姐,眾人腦子一絞,使了勁兒去想,經由個別記性好的一提醒,方才恍然大悟——
哦,就是兩年前殺了長孫家嫡子的兇手盧智的親妹妹,后來被皇上稀里糊涂地指給魏王做側妃的那位啊
這個認知,叫人再看向主宴席上那幾桌后,心思都古怪起來,這長孫家的今晚也夠憋的,仇人見面不說急眼,也容不得對方一個小女子坐在他們上頭吧,虧得平陽公主和魏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底是不怕得罪長孫家,還是真當長孫家的大度不計較呢?
想到這里,不少人目光都在宴席上搜尋,落在右宴上一處不起眼的座位上——那處坐的,正是如今落魄的盧家的兩兄弟,盧榮遠和盧榮和。
察覺到四處投來的視線,盧榮遠皺了下眉,又看一眼主宴席,低聲道:“這小玉,也太沒分寸了些,怎么就大喇喇地同長公主一起坐下了。”
盧榮和臉上卻掛著笑,悄聲道:“大哥,你該高興才對,看這樣子,嵐娘同三公主當年的情分是還在,別人不知道個中緣由,你也看不出來么,小玉這是拉了三公主出來做門面,好叫人不能小瞧了她去,以免日后嫁到魏王府會吃虧受氣。”
哪知盧榮遠聽了他的話,臉色更難看,“盧家是不如當年了,可她若嫁了人,繞一百圈咱們也是她娘家人,她也得靠著咱們才行。”
“那是自然,”盧榮和晃著手里的酒杯,笑道:“前幾日她不還找來,同咱們商量及笄禮的事,不光是這個要辦在咱們家,就是她出嫁,也得從盧家的大門走出去。”
聞言,盧榮遠臉色這才好看些,又看了眼遠處的人影,不再做聲。
宴到酣處,有歌舞助興,卻少不了別的花樣,本是打算玩一玩斗簽,可有平陽長公主和長孫無忌他們在,怕玩過頭了鬧得過分便改作其他,吟詩賦詞那是必須的,這種場合,尤其有虞世南這種文人大家在場,誰不想出一把風頭,好叫日后這接風宴被人提及,也能沾個名聲。
即是詩詞,便要有個統一的題目,這般才好比較長短,杜楚客在一片議論聲中,率先起身,朗聲道:
“今晚接風,不如就做個‘歸’字,如何?”
殿中有人應聲,也有人覺得不妥,虞世南見下頭又起爭論,便放下象牙箸,在宮人的攙扶下站起來,捋著胡子,緩聲道:
“方才歸來,眾人尚不覺味道,依老夫看,便以‘思’字為題吧。”
“這個好”下頭的叫好聲,道出眾人所想,“歸”、“思”都是應景,可“思”卻比“歸”更引人詩性。
虞世南開了口,下頭便沒有人再出聲異議,杜楚客看向李泰,見他點頭后,清了清嗓子,道:“那杜某便先來一首,權作拋磚之用,來人啊——準備紙筆。”
殿旁立刻宮娥端了文房四寶上來,在殿中擺了長桌,杜楚客離席當下便吟了一首短詩,在眾人品味的時候,轉身去在紙上留下了墨寶。
待他寫完讓宮娥先呈到平陽面前時候,遺玉停了箸,拿帕子擦擦唇角,扭頭看著平陽手中的短詩,身為工部尚書的杜楚客,書法是不會差的,這詩講的是他當年流放在外的思鄉之情,不大出彩,但也挑不出錯。
杜楚客起了個頭,接二連三地有人離席上前應題,吟給眾人聽了再去留墨,先拿到主宴席看,然后再傳下去,遺玉沾了平陽的光,能夠先睹為快,這些詩作,思鄉、思人、思物、情思、愁思,哀思的都有,除了無病呻吟的,也有一兩個出彩的,給她留了印象。
平陽能文能武,品個詩是不在話下,可遺玉見她一首首看過去,興致卻越來越低,于是便問道:
“您是累了嗎?”
平陽搖頭,又飲了一杯酒,剛巧遞上一份以思君婦人的角度寫下的詩,明月悲秋,她看后擰了下眉,對遺玉道:
“這些人,不管是思的什么,寫得再好,都少不了愁苦悲酸味兒,男的寫膩歪,女的也寫膩歪,沒完沒了的,叫人不爽快。”
遺玉聽了,先是忍俊不禁,又想了想,點頭應道:“您別說,好像還真是這樣。”
平陽把紙張遞給宮人,扭頭見她樂呵呵的,神色略有緩和,打趣道:“你不去吟一首?本宮知道你這丫頭肚子里有些墨水,尤其練的一首好字,等下就去寫一幅來,當是給本宮這趟的跑腿錢了。”
兩人說話,一旁的座次都聽不大清楚,也幸虧是聽不清楚,不然是要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這滿宴上二百來人又有幾個清楚平陽和遺玉的淵源,只道是這尊大神會來,或是魏王暗中所請,又或是受了皇上的屬意。
卻說高陽這桌,長孫嫻從見到遺玉起,臉色便陰沉下來,低頭一口口地喝悶酒,高子健在一旁勸說無用,只能管著量讓她少喝,高陽是因為平陽的到來,所以整個人都蔫了下去,沒精打采地撥弄著碟子里的菜,至于長孫夕,目光在李泰和遺玉的背影上游移,也不知想些什么。
“真是的,姑姑怎么好端端地跑了來。”高陽小聲抱怨道,“還有那個盧遺玉,早知道她們會來,我就不來了,今晚真是倒霉,”又抬起胳膊砰砰長孫嫻,道:“你眼神真好,你不說,我都沒認出來她。”
長孫嫻很想應一聲“就是她化成灰我也能認得”,話到嘴邊,就變成,“能一樣么,她不過是捉弄了你幾次,讓你吃了些虧,你們沒什么大過節,可是我同她卻是血仇了。”
“大姐,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長孫夕遲疑道,“二哥是死的冤枉,可那盧智不也正法了么,一命償一命,你何必要念念不忘,讓自己難受呢。”
長孫嫻許是喝多了,對她這好言相勸并不領會,冷哼道:“二弟是無辜的,盧智是死有余辜,這能拿來相比嗎,你是不是腦子又不清楚,分不清好賴了。”
“我——”
“你們倆就別爭了行嗎,已經夠煩的了,”高陽頭疼地一手隔在兩人當中,又一手指著那邊正同平陽聊的開心的遺玉,道:“怎么一遇上這死丫頭,就搞得咱們悶悶不樂的,有吵架的功夫,想想怎么出氣才是。”
“玲姐,你可別亂來,她是同長公主一起來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不是給長公主難看嗎?”長孫夕不贊同道。
“那你說怎么辦,本宮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有什么難辦的,她不讓咱們好受,咱們也不讓她好受便是,”長孫嫻若有所思地看看長孫夕,勾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細聲耳語幾句,就見長孫夕面色微窘,道:
“這樣不妥吧,爹、爹他還在呢。”
對于長孫夕的擔心,長孫嫻卻不以為然,“又不是讓你明說,你怕什么,還是說,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我,”長孫夕看著眼李泰的背影,美目中的堅定之色霎時又充盈起來,她頷首,道:“我去便是。”
“你們說什么呢?”高陽不解地看著起身離席的長孫夕。
“沒什么,等下你只管叫好。”長孫嫻盯著一個方向,面上露出詭笑來。
遺玉正在同平陽說話,若有所覺地轉過頭,正捕捉到長孫嫻不曾收起的詭笑,眼皮跳了下,余光中一身嫣紅的長孫夕已經離席步入殿中,兩邊賓客聲音漸低,都被吸引了過去。
“長孫小姐,這是要行詩還是賦詞?”席間有好事的,揚聲問道。
長孫夕道:“見各位興濃,這便吟上一首,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勿怪。”
“好”
本就是絕色佳人,說起話來又溫溫糯糯地悅耳動聽,就是不作詩,站在那里說幾句話也叫人一飽眼耳之福,這還沒作呢,便有人連連叫起好來,也是賓客們幾杯黃湯下肚,放在一開始平陽來時,是端不敢這么放肆的。
遺玉坐正了身子,看著十幾步外的裊娜身姿,視線在她胸前誘人的弧度上一停,暗暗咂舌,這長孫夕可比她還要小上兩三個月,發育好的快趕上成年的女子了,反觀自己,若不是周夫人看管的嚴厲,指不定是要變成地里的野蔥一根直了。
“你不是準備了好東西讓人送來么?”平陽興趣缺缺地掃一眼還在那里醞釀的長孫夕,問遺玉道。
“您若不說,真差點忘了。”遺玉這便同一旁侍候的宮人低語幾聲,這宮人便聽話地繞到李泰身邊去當了傳聲筒。
李泰聽了傳話,扭頭越過平陽,看了眼遺玉的側臉,從袖子里摸出一塊玉牌,宮人兩手捧過,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而后順著殿邊兒一溜煙跑了出去。后頭一直注意著他們動靜的杜楚客,眉頭緊皺了一下。
再說那邊長孫夕低頭想了會兒,眾人卻不覺得怠慢,一些人巴不得她多在那里站會兒,好能清清楚楚地多看幾眼。
“有了,”長孫夕朝前走了一小步,抬起頭默默看了眼李泰,便又移開目光,螓首微垂,紅唇開闔,一字一句,語調悵然。
“金獸沉紫煙,玉階寒霜片,樽前臆歸期,思之醉難眠。”
金獸香爐里沉淀著紫色的香料灰燼,玉石臺階上的冰涼凝成銀霜,端著酒樽的女子總也忍不住臆想那人什么時候回來,哪怕想起他,就是醉了酒,也難以入眠。
一時間,眾人眼前就像是出現了這般畫面,不知是因這悱惻的詩詞,還是因著站在那里便惹人憐惜的美人兒,有些癡了,只恨不得自己是那詩中女子癡慕等候的人,哪會容她半點神傷。
長孫夕吟罷,美目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接著便轉身去留下墨寶,在一片贊嘆聲中,裊裊婷婷地走回主宴席,捧到平陽面前。
陽一眼掠過紙張,便遞還給了過去,兩手揣進袖里,漫不經心地側頭看了眼正同房喬竊竊低語的長孫無忌,眉毛抖了抖。
“多謝長公主贊賞。”
長孫夕先是瞄了面色如常的遺玉一眼,而后親自捧著字畫,又側移兩步,將詩呈在李泰面前,嬌顏上掛著欲說還休的幽怨和羞澀,諾諾地道:
“四哥,你歸京是喜事,夕兒也沒準備什么禮物,這首《思期》,送與你。”
遺玉平放在膝頭的兩手,緩緩交握在一起,冷眼看著來自長孫夕的挑釁,別人不明就里,她卻清楚,當著她這皇上親指的未婚妃子的面,就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沾染她的未婚夫,是全然沒將她放在眼里吧
那詩里的女子就是長孫夕,那詩里女子思念的夜不能眠的男子,不是李泰還能是誰
一股屈辱之感陡然升起,遺玉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頭戴紫紗幞的俊美男人,只等看他作何反應,拒,面對美人相贈無端拒絕,難免遭人詬病,收,那便是皆大歡喜了,只要她能忍。
李泰面對捧到眼前的墨寶,察覺到一旁過于強烈的視線,扭過頭,對上那雙亮的快要竄起火苗來的晶亮雙眸,心情沒由來地變好,唇角輕動,差點就抑不住勾了起來,可青碧色的眼底,終是泄露了一絲愉悅的笑意。
他伸手抽出長孫夕手中的紙張,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詩詞,本王偏好節奏明快一些的,不過你這首《思期》,倒是適合一人,”說著,便略微后仰了身子,伸長了手,將這薄薄地一張紙,遞往鄰桌,碧眸輕閃,旁若無人地對著遺玉道:
“本王說的可對?”
遺玉眨眨眼睛,方才的陰郁一掃而空,忍住不讓笑容擴大,探身越過平陽,接過他遞來的紙張,一語不發地放在案上,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座位起身,右手輕拂過裙擺的褶皺,也不去看長孫夕此時面色如何,同平陽低說了一聲,便繞過酒案,在離席七八步處,于眾賓客面前站定。
“長孫小姐這首《思期》作的好,這思人的詩今晚怕是當屬這一首了,可今夜這般良辰美景,若只有詩沒有詞,又覺是件憾事,我便賦詞一首,當做助興吧。”
眾人眼中,就見這娉婷佳人,巧笑倩兮,軟玉十指,交疊腹前,不及長孫夕地讓人一看再看,可卻自有一番無人能及的韻味,讓人越看越移不開目光,她聲音并不清亮,可略沙啞的音調卻抑揚頓挫地讓人喜歡。
“又是作的‘思’嗎?”平陽在遺玉話音落下后,蹙眉問道,這膩歪的調調,她實在是聽得有些不耐煩了。
“還是‘思’,不過是有不同之處,”遺玉瞟了眼李泰,若有所指地笑道:“我這首明快些。”
“哦?那快吟來聽聽。”平陽端起酒杯,只等看她吟一首“明快”的出來。
玉點頭,側目望向遠方靜謐美麗的曲江夜景,揚聲道:“昨昔流,今昔流,流經曲水繞玉溝,朝暮不覺休。”
上闋吟罷,她回過頭來,目光同不遠處端坐的李泰觸上,深深地投在那片青碧之中,輕快的語調一變為柔韌:
“癡凝眸,盼凝眸,眸深幾許意情投,誓將君心扣”
誓將君心扣——這是分別一年之后,她的決心,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不曾后悔。
最后一句落下,偌大的露天殿內愣是靜悄悄了一會兒,不說長孫嫻高陽她們面色如何,不說仍舊干站在原地的長孫夕心情如何,率先拍案叫好的,當是平陽無疑:“哈哈,好一個誓將君心扣,玉兒你這詞,著實是叫本宮暢懷了一番,可惜這不是本宮的地盤,回頭再賞你吧”
李泰端著酒樽,流溢著異彩的雙眼擒著那佳人的身姿,一口飲盡,不覺竟是有些醉了。
“多謝長公主,玉兒可是記下了,不會忘了向您討賞。”遺玉一禮,又沖平陽調皮地眨眨左眼,就在殿上議論四起,淺酌細品的時候,她幾步移到擺了文房四寶的長桌前,接過宮人遞來的毛筆,拿在手中輕搖著,凝眸中,一下憂傷,一下黯然,遲遲不肯動筆,引來四周側目。
“這是發什么呆呢,說出來讓大家伙都聽聽。”平陽心情好,身姿向后倚在宮人墊的柔軟的靠背上,問道。
“玉兒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覺得造化弄人罷了,”遺玉環顧了一圈四周陌生的賓客,緩緩道:“這芳林苑,我三年前便來過一次,那時也是一場宴會。我家剛從蜀中遷到關內,初來乍到,沒曾想有幸同兄長一同到這皇家的園子來,我還記得,那晚這露天殿布置的漂亮極了,到處都垂著輕飄飄的紅繚紗,擺著拳頭大的夜明珠照明”
遺玉回憶著那場宴會的細節,這場中臉色最難看的,除了聽見她隱約提到盧智的長孫嫻,便非高陽莫屬,要知道,那場宴會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憶,可其他的賓客,都津津有味地聽著她講。
“當時眾人玩的斗簽,有人抽到彈琴、有人抽到為那琴聲作畫,而我,就抽到了為那畫題詩,”她說到這里,在場已是有個別人記起了三年前辦在芳林苑的那場宴會,更是記起了那叫人印象深刻的一次斗簽,彈琴、作畫、題詩,等等。
“感念而今一晃,三年過去,物是人非,還是這露天殿上,還是要吟詩賦詞,”遺玉壓下心中真正的感慨,搖頭笑了笑,嬌媚之中,帶些愁味,望了一眼李泰,低頭輕聲道:
“今夜卻無人畫一幅春江花月夜與我題上了。”
聽這話,接到她那惹人憐的眼神,李泰當即瞇了略顯狹長的眼睛,明知她是故意說這話來聽,卻還是忍不住感到不快。
“你這孩子,為這點小事悶悶不樂,”平陽抬手指點了左右宴席,笑道:“這里坐著的,都是能書善畫的,本宮指個與你,畫一幅便是。”
見如此才思敏捷的佳人神情黯黯,場上又并非都是心懼長孫家的賓客,多得是不怕死的,早有人蠢蠢欲動,聽得平陽一聲明顯偏護的話落,已是有幾道聲音從各方傳來:
“盧小姐,這畫趙某作得。”
“林某作得。”
“段某也作得”
接連幾聲之后,殿內卻突然沒了聲音,只因主宴席上,一道玄青色的人影長身而起,離席之后,健步朝著那執筆輕搖的佳人走去。
斜靠的平陽挑眉笑了笑,側頭第三次瞟了眼仍舊在和鄰桌低語的長孫無忌,目光移向仍舊垂手而立的長孫夕,有些無奈,她這個相處不多的四侄,是最招惹女子,然能讓他看在眼里的,只是嬌顏絕色,柔情似水,遠遠不夠,至于能讓他放在心上的,若沒有那“誓將君心扣”的膽量和氣魄,怕只是癡念了。
想到這里,她不由和聲道:“長孫家的丫頭,別站著了,回座上去吧。”
孫夕輕輕應了一聲,垂著頭回到座位,剛一坐下,便被長孫嫻拉住低語,可她一字都沒聽到耳中,只是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殿中站在一起的兩人,哪怕這一幕刺眼無比。
遺玉見李泰走進,眼中一閃而過狡黠之色,為難道:“殿下,您親自作畫,未免有些折煞小女了。”
李泰淡淡地瞥了得了便宜賣乖的她一眼,伸手去拿她捏在掌心的毛筆,借這動作,捏了下她柔軟的小手,抽出筆來,面無表情地指了下長桌另一頭,道:
“去站那里。”
玉因他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的小動作微微泛紅,但還是乖乖地去對面站好,以免挨著他畫畫,見他抬手示意她站遠些,后退了幾步,聽他一聲“可以了”,便見他提袖蘸墨,和水配色,準備妥當后,便提筆作畫,因著他時而抬頭的方向,遺玉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
他竟是在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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