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了.......”

太極宮前，李世民負手而立，俯瞰長長御階之下的重重樓宇。

即便是三千年過去，他仍不能忘卻當年那一戰。

在那幾尊無上大人物的手下，大唐兆億子民，南瞻，乃至于整個地仙界，都太過微不足道了。

生滅只在一念之間。

這種感覺，他已經無數年沒有品嘗過了。

李世民眸光垂落，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將一切雜念都壓入心底。

縱使心有再有不甘，此時，乃至之后無盡漫長的歲月之中，也絕然沒有機會改變。

“陛下！”

御階之下，一襲藍衫的云燁踏步而來，躬身行禮。

“嗯。”

李世民點點頭。

“南瞻全境，已經盡歸我大唐，大月國最后一支叛軍，也被仁貴徹底剿滅了，大月國只有三兩皇室成員在死忠的擁簇下逃走了。”

云燁躬身說著。

量劫之后，大唐足足休養了數百年，才真正的對南瞻諸多國度動手。

時至今日，整個南瞻，所有明面之上抵抗大道國度，已然徹底的被覆滅了。

暗地里或許還有，但表面上，卻是沒有了。

“區區三兩人，翻不起什么大浪來，喚仁貴回京吧。”

李世民神情平靜，便是一統南瞻，似乎也沒有讓他高興一分。

“是，陛下。”

云燁點點頭，便要退下。

“云燁！”

李世民突然開口，叫住了云燁。

“陛下........”

云燁心中一動，抬眼看向這隨著南瞻一統，而越發深不可測的李二陛下。

“當年，我求師尊出手送我們前往地仙界，或許不是個正確的抉擇。”

李世民輕輕嘆了口氣。

他從不是一個意志不堅的人，當年尚是凡俗之時，于長安城西郊的渭水便橋上，被迫斬殺自己心愛的白馬與那頡利可汗結盟之時，也堅信自己將會洗涮恥辱。

然而，這地仙界的水，太深太深了。

深到一向以神龍自居的他，都覺得有些壓抑。

那高高在上的漫天神佛，該當如何才能戰勝？

“陛下何出此言！”

聽得李世民嘆氣，云燁心中大驚。

他與李世民相交無數年，即便是再多艱難，都不曾見過他這般嘆氣，他甚至能感覺到李世民心中的蕭索。

“此次南瞻一統，人道氣運再度匯聚，無邊龍氣加之我身.......”

李世民負于身后的手掌不由攥緊，悵然一嘆道：

“然而，集我大唐所轄一萬六千大世界，地仙本源南瞻萬國無量眾生之人道之氣，也不足以叩開大羅金數的屏障.......修行何其之艱難？人道何其之艱難？”

人道修行比起仙道修行來，前期容易，一路來，他成就天仙，體悟一界天心，統轄諸界成大羅，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困難。

然而，一入大羅之后，人道之艱難，便體現出來。

地仙界乃是西游大宇宙本源氣數之所在，每一個生靈都是恒沙大界之中的精英，天才。

然而，便是他一統南瞻，都不足以讓他晉升大羅金數。

大羅金數已然困難至此，那能夠引得諸多大羅，乃至于釋迦牟尼佛，悟空道人這般偉岸存在爭奪的混元，又該是何等之艱難？

那更在混元之上的混元無極，又該如何？

“陛下......”

云燁微微咬牙，他知曉，數千年前那一戰，還是觸動了這位心靈無比自傲的人皇陛下。

那酆都一掌落下，合大唐君臣，萬億人道之氣都不能抵擋。

更遑論那高高在上，無邊高大的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

“四千年前，你我君臣來到地仙界.......”

李世民神情平靜下來，道：

“我以師尊所傳之武道化入百業，使百姓自強，不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種植農田也不需龍王降雨.......”

李世民平靜的眸光之中，帶著絲絲火焰燃燒。

云燁也是嘆息。

一方仙佛大世界，其體制之可怖，是凡人所難以想象的。

山有山神，鄉村有土地，城池有城隍，一河有河神，降雨有雷公電母，龍王雨師，姻緣有月老，家家戶戶的炊煙之下，都有灶神。

神道無所不在，便無形的抑制了人道的發展。

開鑿運河都要宴請河神，禱告上天，種植農田都要叩請龍王，所降雨水幾尺幾寸幾點都有定數，人道又將如何發展？

云燁之前世是一方科技世界，自然知曉人道的發展，勢必要觸動神道之利益。

之前攻伐諸多大界，因大唐君臣兵鋒酷烈，足以壓制神道，可以使得人道蓬勃發展，不拜神佛，只求自身自強。

然而，地仙界卻決然不同。

無人，可壓制此界之神道。

“大赤天中，道祖無為，任由神道統轄天地，我等亦是無可奈何。”

云燁輕輕嘆息一聲，道：

“不過，武祖他老人家曾說，下一量劫，是我大唐之量劫，或許，便有破局之機會.......”

“師尊.......”

李世民微微頷首，目光復雜的仰望穹天之上。

大赤天中，這一場論道，已經持續了三千年了。

嗡嗡嗡

就在兩人齊齊看去的剎那。

大赤天道蘊散去，一道道神光鋪徹的大道垂落萬億里無窮深遠，輻射向一座座洞天福地。

“講道劫數了......”

云燁心中微微一動。

大赤天中，神光散去，道蘊收斂。

一眾混元巨頭紛紛拜別道祖，出了大赤天，各回各自的洞府。

西王母也沒有多留，看了一眼兀自盤膝靜坐的顧少傷，搖搖頭，也自離去。

轉瞬之間，大赤天便空蕩了下來，唯有顧少傷還停留在原地。

“道友何故停留？”

道臺之上，太清道人看向顧少傷，神色平靜如舊。

“心有所惑，欲請教道祖。”

顧少傷眸光垂下，不喜不憂，狀似平和。

“大赤天為講道之所，若有他事，去往兜率宮罷。”

太清道人袖袍輕輕一揮，大赤天中座座道臺消散。

陰陽道蘊流轉間，將顧少傷籠罩其中。

顧少傷也不反抗，任由那陰陽道蘊將自己籠罩。

一聲輕吟聲中，天地變化。

顧少傷抬眼看去，卻已然來到了兜率宮中。

只見兜率宮中，金銀童子呼呼大睡，八卦爐微微傾倒，如湯般火焰幾乎流淌出來。

“童兒醒來。”

太清道人坐于塌上，拂塵一掃，將昏昏睡著的金銀童子喚醒。

“老爺！剛才來了一妖道，打翻了八卦爐，險些將那猴子都打了出來！”

“老爺恕罪！”

金銀童子醒轉過來，忙不迭的跪倒在地。

“去吧。”

太清也不多言，將兩童子趕了出去。

之后拂塵一掃，八卦爐復歸原位，其內各種神火再度燃起，灼燒那同樣生有九竅八孔的奇石與八卦爐無比契合的神石。

“這猴子果是在八卦爐中。”

顧少傷眸光一亮，似是早有預料。

西游大宇宙，乃至太清化作盤古所開辟。

這猴子誕生神石之中，天地生養，直如老君半子，便是老君無為，多少也照顧他一些。

“這猴兒自天地初開之時誕生，經歷無邊歲月，又于磐石之中孕育，天生便有四分桀驁，一分兇性，一分任性，卻又有一分神性，一分魔性，一分妖性，一分人性.......”

太清道人似是對爐中猴兒說，又似是對顧少傷所言：

“其名悟空，便意欲其打破頑石方悟空，奈何.......”

老君話語仍是云淡風輕，卻又多了一分無奈。

一分無奈中，便讓顧少傷知曉，面前的老道士，容貌似是一樣，卻非太清道人，而是太上老君。

這太上老君，卻是比太清道人多了一分煙火之氣。

“悟空悟空，悟得空空為證道，不證圓覺，自持我執，又如何不是證道？”

顧少傷看著爐火之中“嗤嗤”燃燒的神石，微微搖頭。

道無對錯。

魔道也罷，佛道也好，走到最后總是殊途同歸。

空與不空，從來無關緊要。

這猴子歷經無數量劫，本是一片白紙，卻在無數量劫之中沾染了眾生的性子，要其悟空得本性，卻不如，執掌我執來的更好。

“還需再度孕育。”

老君不置可否，卻也沒有辯駁。

他看向顧少傷，道：

“道友心有所思，便請直言，老道自無不可說。”

“若欲成力道，該當如何？”

顧少傷收斂眸光，開口問道。

他分身諸天，跨行萬界，已然千百萬年之久。

因其大羅之時積蓄深厚，加之其所開辟的洪荒世界演變西游大宇宙之時，幾乎容納漫天神佛的道蘊烙印，積蓄幾乎前無古人。

是以，其一晉升，武道便達到一個極為高深的程度。

在完美世界數千尊仙王大帝，乃至于他恒沙之數的化身的傳道之下，他已然無限的畢竟混元無極。

然而，單純的武道不足以勝過那些成道更早于他無數量劫的老古董。

即便他以武道成就混元無極，也未必便能鎮壓那妖帝太一。

更何況，他雖然無限逼近混元無極，卻也絕非輕易便可以成就。

力道，他勢在必得。

然而，力道執掌者，卻是鴻鈞道人，即便其尚未恢復巔峰，想要自其手上搶奪力道，也是難上加難。

“力道........”

老君眸光微微一動，搖搖頭：

“難，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