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二十六章:家有蛟龍

“公孫先生,這杯,就算是我的拜師酒了.”李澤雙手捧起杯酒,很是鄭重地對公孫長明道.按道理說,正兒經地拜個老師,起碼也要準備上四色禮物進行個簡單的儀式以示尊敬,學生起碼也是要磕幾個頭的,不過李澤實在是彎不下自己的膝蓋,而公孫長明也知道面前這個自稱學生的家伙,絕對不簡單,與李澤交流了個下午,居然發現這個學生對時事的認知絕對不在自己之下,只不過在些細節方面有待商榷,自然也不會當真以老師自居.

更重要的是,公孫長明發現李澤沒有什么敬畏感,不管是對他的老子,還是大唐天子抑或是那些聞達天下的名臣名人,他的語氣之總是帶著絲淡淡的如果你不細品根本就體察不出來的不屑,也可以說是從容,似乎在談到這些人的時候,李澤是與他們處在平起平坐的立場之上而不是個下位者的角度來看待他們.

光是這點,就讓公孫長明心有些慚愧,他自忖亦是天下名士,狂士,但李澤這份絕不是裝出來的從容,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

李澤的這種特質,就好像是娘胎里帶出來的般,他看這些人的態度,總是帶著絲品評的味道,說起朝廷治政的疏漏,居然也是頭頭是道,這讓公孫長明有些惶恐起來,自己收下這個學生,到底要教他些什么.

嗯,用互相促進,或者更加恰當些.公孫長明在心里悄悄地給兩個人的關系做了個定位.

有了這個定位,兩人的交談就更加愉快了,李澤酒喝得不多,每每舉杯相敬,他都只是淺淺地抿上口,公孫長明倒是酒到杯干,壺酒,倒是九成進了他的肚子.待得天色擦黑,李澤起身告辭的時候,他已經熏熏然有了七分醉意.

“小公子當真不用我在李公面前進言”扶著門框,看著長身而立的李澤,十四歲的少年,此刻在公孫長明的眼,卻與個成年人無異.”以你之資質,如果能執掌成德,假以時日,不是沒有爭爭的機會,你父李安國,雖也老謀深算,但如今卻早無進取之心,守成有余罷了,但抱著這樣種態度進入這大爭之世,只怕最終想守成而不能守.你那個長兄李澈,雖然英才之名顯稱于世,但卻又鋒芒過于外露,沉淀不足,看事論事做事失之于粗暴簡單,總想著直搗腹心,針見血,殊不知這世上之事,有時候卻是需要進步退三步的,退不是懼,有時候是種做事的策略,如果有朝日李澈成了這成德節度使,只怕便是成德敗亡的開端,身為李氏子孫,你就不為李氏家族考慮二么成德轄下領四州二十五縣,對于小公子你就沒有點誘惑么”

李澤爽郎地笑,”先生失言了.我父李公,如今不到五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時,兄長李澈,二十有五,羽翼早成,成德上下,無不視其為未來之主君,此時我當只縮頭烏龜還好,如果真要強行探出頭來,只怕李氏立即便是兄弟鬩于墻,到時候你讓我父自置于何地呢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定是要揮淚舍棄我了,哈哈哈.”

說著這話的時候,李澤甚至在心想著,真要出現了這種情況,自己的那位父親,會不會為自己揮把淚,還兩說呢.

李澤說得是實情,公孫長明聞言亦是頹然,”小公子思慮清晰,倒是我失之考較了,你的年齡,身份,的確是尷尬了些.別說是李公很難舍棄大公子,便是成德諸君,只怕也是不會膺服于你的.”

“所以這個議題,我們還是不用談了.”李澤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失落之感,拱拱手道:”公孫先生此來,想來定是會在成德呆上段時間,如果有可能,還請公孫先生便輔佐我父吧,以先生之才能,說不定能讓成德在這大爭之世可以維持更長時間,至少也讓實力再上個新臺階,如此來,未來便又多了些回旋余地.如此來,我也可以當條舒服的米蟲,即便再差,也會為我多爭取些時間,讓我的跑路大計得以更加完善,妥貼,有朝日當真事有不諧,我們便乘舟而去,去那海上逍遙自在,當時候,我定會記得帶上公孫先生的,我們齊去海上釣魚,不也很快活嗎”

“小公子豁達,公孫自愧不如,既然公子這么說了,那我就在成德多呆上些日子吧,原本是準備跑到長安去的.”公孫長明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我的事情,還請公孫先生守口如瓶.如果我父問起,最好說幾句朽木不可雕也,也只配在父兄羽翼之下茍活,如此來,我便感激不盡了.”李澤笑道.

“這是自然,小公子既無意于天下,我自當不會多事.”公孫長明道.

“那就告辭了,來日再來與先生請教.”

“彼此進益.”公孫長明認真地道.”小公子不時有驚人之語,震耳發聵,于公孫頗有語驚醒夢人之效.”

李澤笑轉身.

“小公子,梁晗他……”身后傳來了公孫長明的探詢之聲.

“先生但請安心,我與先生兩相安,梁晗自然無事,此人功夫了得,便讓他在山里多呆些時日,替我磨煉磨煉那些小子們.過不得多久,他自然就會回來了.”李澤大步前行之郎聲笑道.

“龍行虎步,睥睨四方,這樣個人,卻心甘情愿埋首于鄉間,不求聞達于諸候,李公啊李公,我是該替你慶幸呢,還是該替你惋惜呢”看著李澤的背影,公孫長明喃喃地道.

這天下,英雄豪杰多了去了,但真正顯名于前,聞達于世的人卻廖廖無幾,沒有合適的機緣,沒有施展才能的舞臺,絕大多數的英雄豪杰,基本上都是輩子默默無聞甚至于英年早逝,公孫長明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他只是替李安國有些可惜,明明家有蛟龍,卻當成條泥鰍給摁在爛泥塘里,時間長,再多的棱角也會給磨沒了.

但愿這位李小公子是個例外吧,看他所言所說,的確沒有與他兄長爭長短的意思,倒是想另外開創番新局面.如此來也好,以此人猙嶸之姿,倒也真說不準讓他做成另番事業,泛舟海上,沐陽光,熏海風,手提釣桿,肩停海鳥,足沐浪滔,那又是另番風景了,聽聞那無邊大海之上有仙山,到時候如果真能與其同行,倒是可以支探探那蓬萊贏州了.

他大笑了幾聲,轉身關門,準備好好地去睡上覺,這幾天,他可是夜不能寐,梁晗去不復返,讓他可是心驚肉跳,不怕別的,就怕這位李小公子是個根本沒有多少深謀遠慮的強橫之人,那可就沒什么道理可講了,現在放下心來,疲倦倒是陣陣的涌上來.至于梁晗那個家伙,且讓他多吃點苦頭吧,那個狷狂的性子,不好好地磨磨,以后不定還會惹出什么禍來.這些年來,說是梁晗直在護衛他,那些小毛賊,倒的確虧了他的副好身手,但這些年來他也不知跌進了多少陷阱之,自己直默默地替他擦屁股,梁晗自己也知道這些,所以這些年來,兩人算是相得益彰,相攜相扶.取彼之長補己之短.

也不洗沐的公孫長明將自己放平在榻上,片刻之間,已是鼾聲如雷.

而在他美美地補覺的時候,身在秘營內的梁晗卻是苦不堪言.校場間立起了根木柱子,梁晗腳上拴著鐵鏈子,活動范圍不過方圓丈許,而他的對面,個年輕的小子正提著桿長槍,虎視眈眈地向著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