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第452章:遺民淚盡胡塵里

騎兵與騎兵的追逐戰節奏看著很快,實際上產生的傷亡卻會是有限得很,會這樣是雙方都擁有高機動能力,真不想打丟下一些尾巴就能夠脫身。

一直以來騎兵的交戰最是浪費時間,尤其是一方壓根只想逃不想硬碰硬的時候,謝安所部于石宣本部從朝歌西北側四十里外,追逐著一直向西北而去,等待另一個白天的到來已經到了距離朝歌的百里之外。

汲郡是南部為多平原地形,隨著越是向北的山地越多,尤其是與上黨郡接壤的邊境更是有著兩個連綿的山脈。

位處汲郡西北部與上黨郡的邊界有一個山脈叫北山。北山與淇水幾乎相連,東南區域則是清水。

在汲郡最北面的區域,屬于林慮縣地界,林慮縣的西面有林慮山。

其實北山和林慮山雖然是有兩個名字,但它們實際上是處于同一個連綿山脈,在現代這條連綿的山脈被稱呼為太行山。

“敵軍是想要從淇水和清水中間突圍到北山南側!”謝安是騎跨在戰馬之上,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隨后該是直接突入上黨郡,走泫氏與高都邊上的丹水沿線。”

上黨郡其實是一個多山和多水系的地形,不知道實際內情的話,基本是猜測不出石宣為什么不往鄴城退,是向著那么一個不適合騎兵行軍的地方跑。

應該說石宣對石虎的恐懼是從某方面避免被謝安所部和李匡所部攔下并夾住,算是誤打誤撞,是福是禍則暫時有未可知。

誰又能想得到石宣是出于對石虎的恐懼才選擇前往上黨郡?謝安現在就有相關的困惑。

“既然已經知曉敵軍的行軍方向……”吳道安是長江以南世家出身,是第一批毅然北上意圖新發展的世家子之一,他現在的身份是謝安的幕府幕僚。他長相斯文,說話時喜歡撫摸下巴的胡須:“或可不再被動追逐?”

謝安是有相關的想法,卻是內心有些猶豫,猜測僅僅是猜測,要是石宣向上黨郡突圍不過是虛晃一槍,奔逃到一半突然轉向前往魏郡,豈不是糟糕至極。

一路的追逐戰下來,雙方已經是處于林慮縣的地界。林慮是一個轄境很廣的縣,一縣之地幾乎與一些小點的郡地皮相當。它的西北部是上黨郡,東北不是魏郡,向北還能直接進入廣平郡,可以說是想去哪不過是拐個彎的選項。

謝安本部五萬人,各類騎兵的數量有三萬,余下則是步兵。他們開始追逐石宣本部之后,步軍與騎軍之間其實已經脫節。

石宣從朝歌戰場逃跑帶走的是八千東宮高力、兩萬羯人本族和近六萬羌人、氐人、匈奴人。

謝安用三萬騎兵追殺石宣的近九萬人實際上就是一種冒險,信賴后續的漢軍能夠趕上來,也是判斷石宣本部沒有戰心。

“上黨郡因為種族仇殺的關系已經全面大亂。”吳道安身為幕僚還是能夠觀看并得知一些信息,他說:“王上的旨意是盡可能策應各地對胡人的暴虐,將主若是心有遲疑,可以用騎兵繼續咬住敵軍,讓步軍先行移動向上黨郡。”

謝安主要是想知道其他友軍的動向,他們的位置是處于整條戰線的前沿,或許更加明白點說是與其他友軍脫節,互相之間的消息傳遞最快是一天。

有意堵截應該了解地形,才能夠更有把握地達到目標,漢國對中原各地的地形圖繪制一直在進行,有了地圖其實也僅是能夠進行最好的參考,軍隊指揮需要更進一步地了解才有足夠的決斷。

“唔。”謝安細想了一下,說道:“步軍無法參與追逐戰,是可以先行向上黨郡推進。”

吳道安有那個建議主要是漢軍的步軍弓弩非常犀利,有強弓勁弩的同時還有相關的塔盾兵,他們哪怕是半路上遭遇騎兵也能就地轉為防御,不會像缺少強弓勁弩的步軍一旦遭遇騎兵會缺少自保手段。再來是漢軍的意志也足夠,那是多次用步軍對上胡人騎兵打出來的底氣,要是晉軍他可不敢有這樣的建議。

謝安考慮的事情更多,他還期望石宣能夠發現獨自行動的步軍,最好是石宣撲上去試圖消滅,創造出可以打一場機會,不是像現在這種沒完沒了的追逐間小打小鬧。

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方案,謝安想要歇息一下卻是李壇那邊有人過來。

得知冉閔派羽林軍支援,羽林軍又取得不小戰果,謝安默默估算了一下,猜測石宣本部最多不會超過五萬,那樣一來石宣更不會停下來交戰。

整個大局勢來講,石碣趙國在黃河中游最前線的軍隊可以說是已經瓦解,進攻魏郡的道路已經向漢軍敞開,連帶汲郡周邊的一些州郡漢軍也能肆意攻擊。

冉閔親率大軍擺出直逼鄴城的姿態,與李匡所部在蕩陰城會合,會合之后向安陽殺去。他們在安陽城遭遇到了強有力的抵抗,那是李菟作為石碣的主將主持城防,石碣趙軍拿出的氣勢是誓死要將漢軍攔在安陽,不使漢軍再繼續前進。

天下局勢在短短的時間之內變化頗多,先是漢軍全線龜縮,使包括石碣趙國在內的列國以為漢國該是要進入一段防御和維穩期,結果是下一刻畫風突變,漢軍不但突然大股進軍汲郡還擊潰石宣所部,取得勝利的漢軍直接進軍魏郡。

從始至終列國就一再對漢國進行錯誤判斷,發生了漢軍進入魏郡直逼鄴城的事情之后,得知消息的列國霎時傻了眼,萬般不信漢國上下會忽視內部的危機,不去解決內部的動蕩還要大戰。

了解漢國的人應該知道一點,除開青州與徐州……或許還要加上遼東的漢境,漢國對其余疆域的發展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需要確保穩定的是青州、徐州以及遼東轄境,其余地區要做的是保護更多的漢家苗裔,更是要在這一次動蕩中形成真正的控制。

大危機往往是擁有大機遇,石虎挑起種族仇殺讓原本復雜的局勢變得相對簡單,不管是石碣趙國境內或是漢國境內,分的是胡人與非胡人,陣營的劃分變得清晰之后,漢軍的諸多行動基本上就少了很多顧慮。

目前的情況是,漢國境內的各地漢家苗裔只能選擇靠攏向漢軍,再游離于外不但要被胡人攻擊也會面臨漢軍的清掃,十分有利于漢國對各地形成有效統治。石碣趙國境內的漢家苗裔期盼漢軍能夠北上,等待漢軍真的北上必然會有本地基礎,為攻城略地增添更多的助力。

長子縣,有了程度的起頭組織,再有當地的大豪強加入,他們十分大膽地將自己的武裝合為一處之后進攻長子縣城,竟然還真的攻下。

攻下長子縣城之后,團結起來的豪強將自己的族人搬遷入城,斐燕還力主收攏人手,短短半個月之內他們趁著胡人沒有反應過來,不但將自家人遷進城中,甚至是從四野收攏了近一萬百姓。

“王師怎么還不來?”程度是站在城關,向外看去能夠看到城外零零散散分布著胡人的窩棚之類:“城外已經圍了快三萬胡人,要他們真的攻城,僅以我們不到三千人很難防住啊!”

整個長子城之內擁有兩萬多的漢家苗裔,有三千武裝的比例其實應很大,是幾乎于各個豪強的青壯被武裝,還武裝了不屬于他們家族內的百姓青壯。

其它地方的情勢是怎么樣,程度等長子縣境內的家族首領只能是靠猜測,長子縣的情勢卻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像他們這種面臨危險互相靠攏的群體并不少,可是卻無法避免被殺戮或是消滅。

程度等人之所以大膽攻取縣城,一來是城內胡人四處出擊忽視防御,二來是賭胡人認為安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無非是沒有一處塢堡或是城寨能夠容納下他們幾個家族。那些名義上團結約定互相支援的各家,因為沒有合為一處就是在各自為戰中被消滅,有了那么多的前車之鑒,他們怎么也該吸取教訓的。

長子縣位于漳水支流的濁水之邊,西部是發鳩山。它在華夏歷史上并是不一個出名的縣,可是要提起它南部的長平,那么恐怕就是極度出名了。

上黨郡的種族仇殺已經持續近三個月,相當多的漢家苗裔早就慘死于胡人手中,沒有死的則是要么團結自保或是躲進深山老林,就程度所知的是不遠處的發鳩山就有相當多人進去躲避。

“派人聯絡看看?”斐燕這個胡漢混血近期開始有點后悔自己的選擇,他原以為漢軍會很快北上,沒想到都過去將近一個月也僅是能看到一些漢國快騎,至于漢軍是連影子都看不到。他說:“能夠逃進山里的大多是青壯,要是能夠整合起來就太好了,起碼能夠形成里外互保之勢。”

程度剛要說什么,卻見城外有大批的胡人在靠近,遠遠看去可以發現不少胡人扛著梯子,顯然是要嘗試性攻城了?

陣陣的銅鑼聲在城墻被敲響,青壯們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登上城墻,一些城墻豁口處也是趕緊圍上去。

長子縣與中原的許多城池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胡人根本就不重視城池,導致城池出現城墻豁口非常常見。程度等這一批人可以拿下城池,恰恰也是因為長子縣城的豁口多,不過之前的便利現在卻成了要害。

胡人喊著吵雜的聲音在推進,作為防御一方的人卻是非常安靜。

雙方都不是什么正規武裝,極少擁有鐵質兵器,胡人喜歡重兵器之類的東西,漢家這一邊則是多手持各種農具。

守城一方的安靜出自于不自信,那是一種訝異的寂靜,對未來會有什么命運的彷徨。

當胡人足夠靠近的時候,稀稀落落的箭矢從防御方的這一邊射出,不但是箭矢密集程度不高,看模樣也有些軟乎乎的樣子。

也對,沒有多少正兒八經的強弓,長久以來胡人也限制中原的晉人打獵,能湊出一些弓箭已經非常不易,哪能還有更多的奢求。

反之是胡人那邊射出的箭矢更密集也更有威脅,防御的一方只能是躲避在女墻后面,等待胡人將梯子搭起來進行攀城,再來進行肉搏。

程度緊急了解一下才知道僅有這一邊的胡人發動進攻,看胡人的人數也許是一個或少數的幾個部落按耐不住。他將自己的猜測先與幾個家族的首領溝通,后面四處奔走通告全部的人,想要鼓舞己方的士氣。

短兵相接很快就在一些城墻豁口地段發生,雙方沒有太講究的章法,無外乎就是人擠人又是盡可能地揮出手里的武器,導致的是兩邊的人擠在狹隘的地段,因為沒有什么施展空間,依靠的不是什么過人的武技,是倒下一個之后補上一個的勇氣。

斐燕是親自上場搏殺,與一些只能手持農具的人相比起來,他手里至少還有一柄足夠鋒利的戰劍,一次又一次劈死從梯子攀登而上冒頭的敵軍,肩膀挨了一下才被部曲掩護著退卻到靠后位置。

長子城的攻防戰沒有半點正規軍作戰的影子,組織度和調配章法更是無從說起,亂打了不足半個時辰是以進攻的胡人主動撤退而告終。

渾身是血的程度偶遇斐燕時,雙方能夠從彼此的眼眸里看到了驚恐。

“手臂怎么了?”

“可有受傷?”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詢問對方的狀況,話音落下不免相視苦笑。

沒有正經的編制,缺少軍事上的常識,傷亡統計只能做一個大概。

“死了兩百多人,輕重傷接近七百。”程度滿滿都是陰霾地說:“再來幾個,咱們……”,后面的要完蛋沒說出口。

“現在看來,進入縣城奢望王師能夠過來……”斐燕其實已經略略感到一絲的絕望:“恐怕是我們想太多了。”

程度心情亦是非常沉重,卻說出一個斐燕之前不知道的消息:“胡人在大肆放火燒山,躲進山林不是什么好選擇。”

兩人沉默下來,想的都是漢軍什么時候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