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向長生

二百九十八、目光同樣短淺的程無常

一國堂堂的“內相”,隱藏身份更加驚人——太一神教里,靈通界的最高的主事人程無常,喝得酩酊大醉,就這么毫無風度的栽倒在路邊睡覺了。

當下夜色已深,月朗星稀,大街上也沒了人跡,因此程無常醉臥路邊也沒人看到,鼾聲如雷鳴般響起。那響亮的鼾聲驚動了巡街的更夫,更夫尋聲過來,看到了程無常,不由得笑罵道:“貪杯的醉鬼!喝醉了都不消停,還擾得別人清夢!”

他走上前打算呵斥下程無常,不過走近發現程無常一身內宦官服,不由得遲疑了起來。

更夫是最底層的雜役,但是每日行走于市井,形形**的人群都見過,因此見識倒算是不低的了。所以他是認得內宦的官服的。

他知道緋紅的官袍意味著什么,這都是大內總管級別的內宦才能穿得上的衣服!而且這件尤為華貴,掐金絲,描銀線盡顯豪奢,這件怕不是要“內相”程無常才能穿吧?

但是“內相”獨自一人深夜醉臥街頭?這勁爆的八卦讓更夫不敢相信!他有心走進看下,這時候,一個聲音突兀的傳了出來,“不關你事,滾!”

更夫尋聲看去,只見一個年少俊朗的公子立在那里,身邊也是沒有隨從,但是那橙黃色的長袍已經顯明了身份——這是陳族皇親!

那公子正是陳羽,陳羽看到更夫依然站在那發呆,心里有些惱了,他走到更夫面前,抬手拿出一塊晶瑩的玉牌在更夫面前晃了晃,那上面古篆雕成的陳字再次顯露出了身份,更夫連忙倒頭拜倒,嘴里說道:“小人拜見王子殿下!”

陳羽俯身拿手搬起更夫的臉,認真看了下,這才說道:“我記得你了!你走吧,記得告訴你的同僚,這條街此刻此時不得再有人進來!擾了師尊的修行,你們全家搭上都賠不起!”

更夫哪里敢再耽擱,連滾帶爬的跑遠了,到了也沒敢問陳羽是誰,程無常又是誰。

程無常在更夫來的時候就醒了,元嬰大能,體內已經化精氣神孕育出靈胎了,身體再怎么醉,天地靈力所化的元嬰不會醉的。

他也看到了陳羽的表現,心里暗自嘆道:這個陳羽果然不負偌大的才名,做事滴水不漏啊!

陳羽是個富貴閑人,自然不曉得更夫是誰,同時他也管不了更夫,也不知道更夫該歸誰管。今日這個適逢其會的更夫,不管做的對或錯,他都害不得也獎不得。

但是他用自己皇族的身份嚇住了更夫后,只說了句:“我記住你了”,這就夠了!這樣讓更夫對自己禍福難料的時候,必然會守口如瓶的。

由微見著,陳羽的心思,不差啊!

因此在陳羽呵斥完更夫后,程無常站了起來,等到陳羽轉過頭來的時候,程無常已經**的站在那里了,問陳羽道:“夜也深了,你還沒睡來此何故啊?”

陳羽連忙拜倒在地,說道:“徒兒在恩師與父王宴后得到父王召見,知曉了宴會的情形,心下有幾分想法,所以特意來找師尊,卻不曾想半路見到師尊在此參悟天機,怕師尊被凡夫俗子所擾,因此才出口呵退了更夫。”

這話說得程無常都不好意思了,他有些訕訕的拍了拍頭,說道:“酒后失德,讓徒兒見笑了!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咱們回我府上說吧。”

程無常走得很慢,時不時的回頭看下陳羽,陳羽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低頭不說話,程無常心中更加沒譜了,這個陳羽,到底想干什么?

坦白的說,程無常看到陳羽獨身前來,心里是有幾分期待的。在他見到陳玄明和四大國公的嘴臉之后,真的希望陳羽是那個懂他的人。

程無常出身低微,雖然后來大富大貴了都不得安生,頭上始終懸著把寶劍等著來斬他的頭。他一己之力整合了陳國的閹人,為他們的生存而奔波,可以說是閱盡人間慘劇,看透世態炎涼了。

他明確的告訴秦山河,現在即使聯系上了周國、草原乃至唐國都沒用的,包括現在的陳國,看上去跟他們神教那么好,等雪國強大到能吞沒他們的時候,連陳國都會幫忙補刀的。

這兩年里沒有援兵的他們,最好的辦法不是去聯系各國的首腦,而是去交好界中的平民百姓。

這里面筑基池就是很好的辦法,但絕對不能是一個甚至幾個,要讓界中遍布筑基池,凡間百姓求的就是一生平安,也不都是非要長生的。

所以,發展大量不該筑基而能筑基的修士,就是太一神教現階段給靈通界帶來的最大福祉。雪國也能造出不該筑基的修士,那是在劫余島啊!劫余島不是花多少錢的問題,是死多少人的問題啊!這兩廂比較起來,只怕更會引起人們對太一神教的筑基池的向往。

程無常的計劃失敗了,他們可能得死。雪國因為顧忌他們動靜太大,直接出手了,他們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法抵擋。但是他們留下筑基池在界中,留下了太一神教的口碑在界中,這時候方正他們來到靈通界,依然可以大展拳腳,人心所向還在他們這邊。

那時候大家死則死了,如果還能留下性命,這倆年他們也算是有功績的。

反過來說,如果計劃成功了,太一神教只靠眾多凡夫俗子的口碑力量,起碼可以讓他們自保了!因為大家都會幫他們而敵視雪國的,到那時候,他們活命的機會才更大!

如果雪國一直沒打他們,當方正來到靈通界的時候,接手的是一個接近一統的靈通界,再去對付雪國易如反掌。那時候這實打實的功勞可是他們幾個人創造出來的啊!

程無常還加了句:“我們完全悄無聲息的毫無動作,也未必能讓雪國不來攻擊他們,魔界已經開戰了,他們已經不是秘密了,就算鬼仙上不來凡間,多來幾個法相也不是他們幾個能抵抗的。

在援兵到來之前,我們無力抵抗雪國,那既然不動作也可能死,把希望就不該建立在雪國不來找我們麻煩上,什么時候主動出擊都好過被動挨打。”

程無常的話說服了秦山河,也把想建功立業的影無塵給說的熱血沸騰,可是唯獨在他選陳國作為統一界中凡間的領袖的時候,出了差池。

陳玄明和四大國公接受了程無常派魔族進駐陳國的計劃,甚至多造筑基池,多教陳國人修行,多建立預科,這些都沒問題!唯一有問題的是——陳國上下依然會把魔族當賊防!

程無常身為陳國人,當然希望自己的國家能借助太一神教的力量一統江山,但是現實情況是陳國跟太一神教并不是一心,那程無常即使心里再想讓陳國發展,為了神教的將來也得放棄陳國了。

所以他喝醉了,一個元嬰不想醉的時候,沒人能灌醉他,但是程無常就想痛快的醉一回,所以他才會倒在路邊睡著了。

陳羽的出現又讓他燃起了希望,他相信陳玄明會跟陳羽學他們宴會上的情況的,陳羽是他的傳話人,也是陳玄明的傳話人,所以當陳羽說他有別的想法的時候,程無常心中又泛起了希冀。

他沒讓陳羽當場說出要跟自己說的想法,把他帶回自己的家。

這一路上,程無常都在想——如果陳羽同意自己的想法,自己有沒有可能給陳國換一個主人那?實現起來確實有難度,但也未必不可能,陳玄明的底他都知道,但他還有的是陳玄明不知道的后手那……

因為程無常一直在想問題,所以走的不快,而陳羽也一言不發的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程無常在陳羽對待更夫的時候見到了他的縝密,現在又看到他的穩健,心里對陳羽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程無常甚至在想:“如果他不是想我所想的那樣隨我心意的話,我是不是也可以改造下他那,這個陳羽可堪造就,比陳玄明強多了。”

二人回到程無常的府上,程無常引陳羽來到凈室,問道:“羽兒,你有何事要跟為師說那?”

陳羽拜倒下去,說道:“徒兒有些雜亂想法,不吐不快,但若有得罪師尊之處,徒兒先給您告罪了。”

程無常揮揮手,說道:“年輕人有些自己的想法是好的,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你畢竟是我徒兒,若有可能,我還會幫你那!”

陳羽也不起身,直接低頭說道:“可能是徒兒多想了,徒兒聽到父王的回訴后,覺得師尊初衷不是這樣的,其實師尊是想表達——魔族可以幫我們守疆土的。

這是個契機,我們如果對魔族沒防備的話,就等于對太一神教沒防備,我們如果全心為神教做事的話,太一神教將來離開靈通界的時候,所有凡間的好處都是我們陳國的!”

程無常聽到這話,心里無比舒爽,心說總算有懂我的人了。不過他嘴上卻沒帶出來,板著臉說道:“一派胡言!”

陳羽聽到程無常那指責的口氣綿軟無力,知道自己是想對了,于是他抬起頭,笑著對程無常說道:“此事的確是有些異想天開,但其實也很容易想通了。

師尊是陳國人,自然心向陳國,師尊也明白太一神教不要人間的富貴,所以才想借著太一神教的力量把皇圖霸業留給我們陳國,這樣既對得起生養自己的陳國,又沒有反叛太一神教,只可惜我父王他們太過短視了,他們舍不得現有的王權富貴,不是嗎?”

這次程無常沒有說話,盯著陳羽一言不發了。

而陳羽此時卻話鋒一轉,說道:“父王他們目光太短淺了,他們眼中沒有天下,所以在師尊這失掉了爭霸天下的良機,但是,師尊你想沒想過……太一神教為何要對天下棄如敝履那?

因為師尊你的眼界也小了,你只到了天下,而太一神教眼中,除了天下外,還有世間萬物,還有天下人!

他們對王朝更迭興趣欠奉,是因為他們關心的是種族傳承,是存亡繼續,是繼往開來!

師尊醉了,是因為你認為陳國諸君不是合作的對象,你要找到合適的人,而這個合適的人只能吞掉陳國,所以你心里難受。

但是師尊啊!靈通界里的王族們,又有哪個能舍棄王權,舉國投靠太一神教那?你可以說有舍才有得,但是那辛苦坐上的王位,又有幾個舍得了那?如果都沒這樣的人,甚至有的都還不如我父王他們了,你又該怎么辦那?

我知道師尊你都動了扶植我上位的念頭了,所以徒兒這次孤身來此,告誡下師尊,您的計劃并不完美,不管哪里出現王朝更迭,都會流血的。

國家興亡,苦得都是天下百姓,而世間不寧,是太一神教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師尊您好好想想,您的計劃未必有功無過啊!”

程無常此時心里開始倒海翻江了,他看著年輕的陳羽,良久吐出一句話,“那你認為,計將安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