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風起南洲

“火紅的太陽剛出山”

哼著記憶深處不曾忘卻的小調,李長壽負手漫步在靈獸圈中,心情顯然相當不錯。

指點了子受一次,竟莫名還有點小成就感。

大概是因地球老家的‘紂王’太過出名,不可避免會有一種微妙的心態,覺得自己見證了‘歷史’云云。

念及此處,李長壽歪嘴笑了笑,繼續哼自己的小調,優哉游哉。

子受性情似乎不算殘暴,頂多是有些容易上頭容易莽,而且還有濃厚的‘家族使命感’,想要將商國帶向中興。

為何是家族使命感?

在子受、帝乙這些凡俗人皇的理解中,現在的國度就是他們家族的私有品。

撇開大環境去談論思想先進落后純屬扯淡,但在子受身上,李長壽確實看到了有別于帝乙、帝丁這些商君的東西。

這或許,就是聞仲在子受身旁,漸漸‘入戲太深’的原因。

當然,此時下這般結論為時過早。

現如今的子受,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最后會長成什么樣的‘花骨朵’,卻是誰也說不準。

更別說,還有那‘興奮劑’一般的蘇妲己。

難不成真的會是《千年狐貍萬年的精》這種天道硬核劇本,這口鍋注定要被紅顏禍水背負起來?

那也未免太卑鄙了點。

當然這話也就心里誹謗誹謗,說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仙識如水面的漣漪悄悄散開……

有琴這是怎么了?

看樣子好像情緒有些低落,面容頹然地走出了棋牌室,收攏裙擺坐在門檻上,靠在門框上出神……

李長壽頭頂冒出幾個問號,他還真沒見過有琴玄雅這般模樣。

仙識掃過,見到屋內某先天至寶仰頭大笑的模樣,以及靈性幻象身前擺著的一摞寶囊和火麟劍匣,李長壽頓時一陣無力吐槽。

這混沌鐘要靈石能干什么?扔著聽個響?

把他棋牌室的風氣都帶壞了!

想了想,李長壽趁自己還沒驚擾棋牌室內的歡樂氛圍,轉身溜走。

過了幾天,他又找了個棋牌室空閑的時機,偷偷放了一個警醒牌。

競技有愛,賭博無情。

洪荒天庭反賭博,從太白宮后院開始!

李長壽左右打量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朝草屋踱步而去。

他每邁出一步,自然而然向前走出兩尺余;

但在旁人看來,他每次提腳、落腳的過程,身形就會自然而然出現在百丈之外。

沒有閃爍,沒有停頓,乾坤毫無波瀾,仿佛已經與自然相融,又仿佛走路的規則就是這般。

顯然,壽的道行越發精深,且朝著某個領域一去不復返……

李長壽也不知自己是否走錯了路,但得了道祖所賜斬三尸之法的他,卻已經不打算去斬三尸。

那樣不太穩健。

回了草屋,李長壽端坐在自己的矮桌后,取了一卷空白布帛,在上寫下了一行小字。

《大商名臣錄》。

他在朝歌城總歸不是白混這些年,從此刻開始,他就會觀察商君身周的這些臣子,將有才干、精通政事、心系百姓、有憐憫心的臣子挑選出來。

既然讓他主持封神大劫,那他就要有點主劫者的樣子。

天庭不會收納那些,只因站好隊得勝、自身沒有任何真才實學的權貴。

正神之位,寧缺毋濫。

“師兄”

門外傳來靈娥的小聲呼喚,李長壽笑著答應,筆下不停,繼續奮筆疾書,寫著開篇序言。

靈娥身著淺綠仙裙款款而來,手中端著一碗冰涼涼的湯羹,卻是最近新學的手藝。

跪坐在李長壽身旁的蒲團上,靈娥把小腦袋湊了過來,好奇道:

“師兄你這是,想將凡俗的臣子變成天庭的臣子嗎?”

“趁著大劫,也就這么一個機會。”

李長壽笑道:“仙人、凡人,區別只在于仙緣仙根,有些仙人還并不如凡人聰慧、有心計。

天道不在乎生靈強弱,直接賜下功德、感悟,就可讓凡人白日飛升,此事有何不可?

封神榜本就有最少三分之一的名額,要給當代人族的賢人留著,這是天庭代表了人族的必要象征,也是天庭和人族氣運的交融。”

靈娥眨眨眼,也聽不太懂,笑道:

“啊呀啊呀,一轉眼,師兄已經是個成熟的神仙了呢。”

李長壽瞪了眼靈娥,后者做了個鬼臉,嬉笑著湊了過來抱住他胳膊,故意有一些身體接觸,而強忍著自己心底的羞澀。

她在主動適應更親密的關系,李長壽對此自不會拒絕,有時也會主動一些。

乖巧可人又對自己癡心一片的小師妹,誰不愛呢。

“對了,你有琴師姐把靈石都輸光了?”

“呃……師兄你看到了?”

靈娥有些心虛地挪開身子,小聲道:“這個也怪我,沒及時攔著鐘大姐。”

“哈哈哈哈!”

李長壽和靈娥心底,同時響起了一陣猖狂的大笑聲。

李長壽額頭一黑,左手屈指輕彈,湖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鐘響,心底泛起一聲‘哎呀’。

混沌鐘用靈覺怒吼:“小輩你敢打我!”

正此時,一縷陰陽氣息悄然綻放。

正要恢復原本大小、過來興師問罪的混沌鐘瞬間縮了回去,重新化作三寸多高,在湖邊柳樹的枝杈上掛著,前后晃蕩,傳來的靈覺還帶著一絲絲的倔強。

“討厭!沒事老驚動圖老大干嘛,咱們自家的事,自家解決不就好了。”

“嗤!”

“誰敢笑!”

李長壽元神旁的小塔瞬間封閉自身,收斂一切光華,一動不敢動。

寶物之間的等級,當真相當森嚴,塔爺都有當弟弟的一天。

笑鬧一陣,李長壽心底泛起少許靈光,于是將這份靈光緩緩拆解化作感悟,在道心中慢慢揉散,閉目輕哼了聲。

舒坦。

這來之不易的頓悟。

如今頓悟的頻率越來越低了,畢竟能讓自己有所感觸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師兄,我能在旁邊做樂器嗎?”

“嗯,”李長壽端起玉碗喝了口,對靈娥溫柔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這畢竟是要給玉帝陛下看的東西,也會改變不少人的命運,自當慎重以對,盡量周全。

突然想到……

西方教當真平靜了?

不見得。

李長壽總覺得這西方教是在準備一場對自己的報復,這報復可能出現在后續各個節點。

對方會在何時出手?

李長壽想了一陣,直接祭出老牌技能。

換位思考。

假如我是第六圣人,我會在接下來算計何事,才能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又順勢將闡截之戰燒起來?

李長壽心底,一張幻想出的卷軸緩緩展開,其上顯露出一條清晰的故事線,串聯起了一只只選項方塊。

截教、殺劫、闡截之戰、自己這個太白金星……

義父義子,李靖?

片刻后,李長壽閉目凝神,如枯石一般靜立不動,氣息都有些虛淡。

靈娥抬頭看了眼自家師兄,心底輕輕一嘆,嘴角卻露出些開心的笑意。

自己,還是幫不上他什么呢。

自李長壽夜會子受,又三月后。

商國遠征大軍回返商地,大半將領連夜趕回朝歌城,以王子子受‘軍中殺勝將’之事,告子受之罪。

翌日清晨。

百官云集大王殿,子受身著甲胄,一言不發跪伏于殿前,帝乙面無表情坐于高坐。

十六位遠征將軍齊齊單膝落地,陳述子受斬將前后情形,言語激烈、氣憤難當。

眾大臣頓時議論紛紛,有不少老臣言說此事有壞軍心,必然折損軍中士氣。

大宰為內廷之首,與君王最是親近,此時向前言說:

“軍中殺勝將,自古無此理。

此事還需大王慎重處理,不能寒了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之心。”

帝乙緩緩點頭,開口道:“眾愛卿,可有人為子受辯護?”

少師聞仲越眾而出,躬身道:“大王,此事另有內情,何不聽子受之言?”

有幾位大臣紛紛開口:

“再有內情,焉有將得勝而斬的道理?”

“王子無故殺將已成事實。”

“大商以軍武立國,先祖四處征伐才有如今之盛世,如何能荒廢根本?”

聞仲略微皺眉,此時已是醒悟,自己站出來太早了些。

“咳!”

忽聽一聲輕咳自大殿靠前的角落傳來,眾大臣半數停下言語,道道目光朝那近來越發蒼老的老臣看去。

自是李長壽的官字紙道人,帝乙的六卿,商國大史。

李長壽緩聲道:“大王,此事何不交由比干大人處置?比干大人斷案如神,朝歌城無冤假錯案久矣。”

比干扭頭看了眼李長壽,心底暗自嘀咕,這老大史平日里與自己毫無關系,沒想到竟會舉薦自己。

七竅玲瓏心一轉,比干頓時明白,這或許是兄長之意。

大史這個老狐貍,平日里低調的很,但在朝中卻是人緣極好,不少官員升遷都有他背后的影子,也是得罪不起。

帝乙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看向了左首的比干,溫聲道:

“王弟,你覺得此事如何處置?”

比干邁步而出。

瞧這曾得闡教支持長達半個月之久的王弟,身形修長、面如冠玉,此時也已邁入中年,少了許多銳氣、多了幾分沉穩。

他有七竅玲瓏之心,為人卻從從不八面玲瓏,極其剛正;

他擅揣摩人心險惡,卻從不為權貴求情而網開一面。

朝歌城中人人皆有唱誦——朝歌有個子青天,七竅玲瓏辨忠奸,說的就是比干。

比干沉吟幾聲,對帝乙躬身行禮,而后道:

“大王,愚弟以為,無論是哪般案件,都應聽取雙方之言,收集足夠證據,才可做出合理的判斷。

當請子受侄兒入內,陳明此間內情。”

帝乙笑道:“既然王弟有此一言,讓子受入殿言說內情吧。”

殿外,子受先抬頭一拜,隨后才慢慢站起身。

他握持腰間佩劍,緩步邁入大殿中,雙目清澈,神態輕松,但在目光掃過兩旁大臣時,目中有銳光涌動,讓不少老臣心底頗感不安。

當下,子受按李長壽提點之法,先立仁義、推武德,再混淆那兩名武將罪責,將他們以‘換軍服收編戰俘’,改為‘為戰功不惜將戰死敵軍衣袍穿在平民身上’,并未說是收編為戰俘,還是直接殺了,直接說了句‘其情何其殘忍’。

隨后子受轉移矛盾,說那兩名武將持功而驕,對他最初懲處不服,意圖煽動軍眾嘩變,并與此地跪著的不少將領,暗中通氣,欲要落他王子子受的威嚴。

他說的,偏偏還都是實情,只是有些地方刻意模糊,絕口不提奴隸之事。

子受話音落下,大殿之內一片肅殺。

帝乙面色黑如鍋底,子受嗓音依舊淡定,此刻完全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嘆聲道:

“大軍在外,我為主將。

我知這朝堂之上,有不少人意在殺我,以全自身之利。

但這般權爭,竟已滲入軍中!

八百諸侯就在外看著!

他們之中,有多少人在等著我們大商自己爛掉,而后順勢而起,取我大商而代之!

就在這大殿中,有多少人只顧自身,只顧自身兒孫之前途,卻忘了,這大商的版圖是商人先祖拿刀斧一點點拼下來!

欲殺我者,今日不如就在此動手,何必暗中做那些齷齪伎倆!”

子受拔出佩劍,扔到大殿正中,雙目如鷹隼、劍眉綻寒光!

鋒銳的目光掃過各處,大半朝臣竟心驚膽顫,不敢與他對視。

“唉……”

子受嘆了聲,似乎瀉了口氣,將劍鞘扔到一旁,向前對高坐上的父王深深行禮,也不給比干開口的機會,直接道:

“父王,兒臣當時為防軍中嘩變,為立主將軍威,不得不忍痛斬殺那兩名將領。

今日之事,兒臣愿領罰,也請父王不必追究這些將軍的罪責,他們大多只是不知實情,身有共情。

想必,在此地眾臣,心都存于大商,只是有些時候,我們之間存在某種差異與不理解罷了。”

帝乙不由笑瞇了眼。

一旁李長壽暗中挑眉,對子受能說出最后這幾句言語,也是頗為感觸。

這家伙,天生就是個做君主的料,已是明白如何去掌控人心。

可惜……

罷了。

子受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一席話語,讓朝歌城直接地震。

當夜,宮中傳出消息,近來食欲不佳的帝乙大快朵頤了一餐飯,酒后連說‘大商可長存矣’,顯然是對子受頗為滿意。

不多時,比干也是公開言說,殺將之事錯不在子受,王子權爭須得遏制。

不少原本觀望的大臣,開始倒向這個突然變得耀目的小王子。

而那微子啟、微仲衍則是府門緊閉,謝絕賓客,似乎是在靜靜觀望。

大史府,李長壽在書房中閉上雙目,心神正要挪回天庭,但‘定向風語咒’卻帶來了一段對話聲……

正是子受與聞仲。

“少師,這位大史到底是何方高人?

這么多年,受在朝堂之上沒少受那些老臣擠兌,當真從未如此主動過,按大史之話語言說一遍,竟是將那些人嚇的說不出話來。

這次當真痛快!”

“子受,慎言、慎言,這位大史可不是我能隨便推薦的。

他是真正的高人,非權、非富貴能打動。

有些事不能對你詳說,但子受切記,若非是到了生死存滅之際,絕對不要去勞煩他老人家,不然只能適得其反。”

“大史也是神仙中人?”

“只手,便可遮天。”

“嘶——那他來我大商作甚?”

“玩樂吧,不過也有傳聞,大商便是他的一步棋,這里面的事我也看不清,子受你更不能知曉,莫要胡言亂語了。”

李長壽聽到這,禁不住嘴角一陣抽搐。

這聞仲,果然是陷進來了,連自己非凡人之事,都已暗中說給了子受。

也對,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聞仲做少師也有些年頭了,與子受可謂形影不離。

這會不會有什么隱患?

李長壽再次陷入思索,來回盤查與聞仲有關之事。

而此時正惦記聞仲的,卻并非他一人。

玉虛宮后山,飛瀑閣樓中。

“這個聞仲,聽著有些熟悉。”

廣成子手指有節奏地敲著面前的桌面,皺眉思索狀。

赤精子道:“就是那金靈圣母的小弟子,截教三代,此前與楊戩師侄他們一同聽長庚師弟講課,在朝歌城行走過。

當時咱們只顧看那人教李靖去了,卻是忘了這茬。

沒想到,咱們對朝歌城一時不關注,他竟已成了少師。”

一旁黃龍真人納悶道:“少師是什么玩意?”

赤精子道:“據貧道所查,只要新人皇上位,少師大多會被拜為太師,在凡俗朝堂中權柄頗重,可左右軍政大事。”

太乙真人雙手揣在袖中,笑道:

“人皇的老師,咱大師兄又不是沒做過,就是不太管事嘛,何必擔心?”

廣成子瞪了眼太乙,將手中玉符扔到桌子上,定聲道:

“不可如此大意,截教這次走了一招好棋。

這個聞仲看樣子,會成為大劫中的重要人物,咱們須得好好琢磨應對。”

玉鼎真人沉聲道:“多做,不如不做,待天機更明顯些,再動也不遲。”

太乙真人習慣性地撇了撇嘴,滿臉生無可戀:“行吧,看看哪個現任王子那么倒霉,被咱們支持半個月。”

閣內其余八位仙人齊齊投來無奈的眼神,太乙真人聳了聳肩。

身靠玉鼎,自可無懼。

與此同時,碧游宮內。

多寶道人溜溜噠噠,攔下了剛回來找煉器寶材的金靈圣母。

“金靈師妹,你那徒兒最近十幾年有什么收獲沒?火靈好久沒給信兒了,怪擔心他們的。”

“嗯……”

“遇阻也沒事,大劫核心地帶,哪有那么容易好滲透的,凡俗污濁、人心復雜,無功而返也不怪他。”

“事忙,沒問,稍后發玉符問他一下。”

“行吧,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