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小神說句公道話

靈山激戰正酣,昆侖倒了大仙。

闡教眾仙瞪眼,敢問何來恩怨。

趙公明在云上一趟,氣息奄奄、命薄西山,當真是唬住了大半闡教仙。

但旁人不知趙公明這路數,廣成子如何能不知?

當下,廣成子直接扔出太乙真人;太乙真人背著手,在趙公明身周溜溜達達,口中先是一陣嘀咕:

“哎呀,傷的重啊,傷的太重了。”

“這沒幾個元會是好不了了。”

“大羅的血不要浪費,煉煉丹什么的也是好的嘛。

嗅……嘖,是斬了善尸和惡尸后的味道。”

隨后便正色道:

“貧道謹代表闡教方面,對道兄表示熱切的慰問,如果稍后確定傷勢是因我們驚擾導致的,我們闡教愿意承擔責任,為道友療傷做最大的努力。”

趙公明額頭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劇本不對啊有點……

趙公明微微睜開雙眼,剛好看到了太乙真人,那瞇眼輕笑的表情。

片刻后,定海神珠封鎖之地。

趙公明被三道身影圍了起來,卻是黃龍、太乙、玉鼎三位闡教真人。

果然,以一碰多具有很大的局限性,雖然也耽誤了闡教不少時間,但闡教一方的應對也十分迅速,太乙真人主動出聲留下了玉鼎和黃龍,闡教眾仙立刻啟程開始繞路。

趙公明本打算做出定海神珠失控,將闡教仙暫時困住,但玉鼎真人傳聲道了句得罪,雙目中綻放青色光芒,干擾了趙公明與定海神珠的關聯。

機會稍縱即逝,闡教一方迅速飛遠。

趙公明只能‘閉目昏迷’,暗中捏碎了傳信玉符。

太乙真人笑了聲,干脆在趙公明身旁盤坐下來,也招呼玉鼎真人與黃龍一同入座。

待闡教仙人飛出中神洲范圍,太乙小聲笑道:

“行了別裝了,咱們幾個誰還不知道誰?

都是跟長庚混,哪有純白人。

你現在不就相當于拖住我們幾個了?

他們過去也就打不了了,西方教這次剩不下幾個弟子,截教已是穩贏了。”

“咳!咳!”

趙公明虛弱地咳嗽兩聲,用仙光將自己托了起來,恢復盤坐,虛弱地道了句:“貧道暫時壓制住傷勢,還好沒有走到絕境。

真驚險啊。”

玉鼎真人坐在側旁,仰頭望天。

黃龍真人低聲問:“公明師弟,你是真的受傷了?”

“自然,”趙公明一本正經地回答,繼續虛弱地咳出幾個顫音。

現在趕去靈山也已沒了意義,闡教一方過去就是勸架的,自己在這里攔路,闡教一方也是心知肚明。

也算大家都有這般默契。

黃龍真人在袖中取出一壺丹藥,略微有些猶豫,雙手捧著送到趙公明面前。

“這丹……”

趙公明嘴角微微抽搐。

他收回剛才關于大家互相有默契的評價。

“唉,”玉鼎真人沉聲嘆息,“也不知今后,咱們是否也有兵戈相見的那日。

封神殺劫,一切都變得難以預料。

放眼過去,這洪荒已滿目瘡痍。”

趙公明虛弱地傳聲道:“有長庚師弟在,咳、咳咳,應當會有些轉機。”

“是是是,”太乙真人笑道,“有長庚在,天道、大劫又能奈何得了誰呢?”

“莫要亂說,”黃龍真人一本正經地叮囑,“長庚是為天道做事,可不是跟天道對著干,你這讓師祖聽去,誤會了長庚師弟,那該如何是好?”

玉鼎真人道:“莫要多說這般事了,人族常道事在人為,總歸是有第三條路徑。”

趙公明一聲輕嘆,坐在闡教三真人包圍圈中,卻是滿滿的安全感。

他‘虛弱’地道一句:“若真有兩教對峙的一日,咱們各自手下留情就是。”

玉鼎真人緩緩點頭,一旁太乙真人卻有些不以為然,但感受到似有人探查此地,并未開口多說。

趙公明似也有察覺,低聲道:“咳,咳咳,貧道這傷,還是要調養調養。”

言罷閉目調息,微弱的氣息不斷輕顫。

黃龍、太乙、玉鼎三真人對視一眼,各自在趙公明身周盤坐。

說不出,到底是趙公明拖延了他們三位,還是他們三位看住了趙公明。

因李長壽此前不斷加深闡截兩教部分仙人的關系,他們幾個也都算熟識,此刻相安無事,相處還算和諧。

但不久后的靈山之地,對峙的闡截仙神,卻又是另一副模樣了。

趙公明無法阻住闡教仙人,截教一方得了金靈圣母之令,手段齊出、神通齊綻。

像呂岳這般靠‘積累’搏殺的洪荒毒丹大戶……

直接把這地兒染成了綠的!

西方教早已節節敗退,一處處大陣不斷失守,等闡教仙抵達靈山,整個靈山都被削平,只剩下半截光禿禿的山體立在龜裂的大地上。

圣人道場,慘不忍睹。

靈山大殿漂浮在空中,其內只剩數十名負傷的老道,此刻拼死催發著一座大陣,抵擋著周遭爆發不停的攻勢。

這大陣之上有濃郁的天道之力,成了截教推平靈山的唯一阻礙。

陣眼處,地藏的身影有些虛淺。

他盤腿而坐,閉目凝神,眼皮不斷輕顫,似是忍受著莫大的苦楚,但面容無比堅定。

地藏本已是天道序列之神靈,不應參與大劫之下的大教之爭。

但他還是回來了,騎乘諦聽而來時,曾被截教圍殺,但憑天道護持、扛著諦聽沖進了這座大殿,救下了西方教最后的‘血液’。

地藏自知,稍后他應當會被那個男人針對的很慘;

可他終究是靈山弟子,不忍見自己的出身之地就這般蒸發。

看靈山。

綠血染大地,場面何其慘烈壯觀!

西方教圣人親傳、地位等同于地藏這般的大弟子,只剩九個,各個帶傷,六位因強行燃燒元神之力而折損道行,甚至留下了不可逆的道傷。

自三千世界調回來的高手戰死七成,還有兩成趁亂逃了。

靈山原本充門面的普通圣人弟子死傷大半,最后的幾十只兇獸、妖獸死傷過半,此刻半數已在文凈道人的帶領下躲到了西海。

闡教仙沖來,各自默然不語,占據靈山東側地帶。

廣成子高呼一聲:“截教同門還請手下留情!同為圣人大教,何不留他們一分香火!”

眾截教仙看向此地教內地位最高的金靈,金靈圣母素手一抬,道道流光自大殿四周回退,又在金靈圣母身后前后、上下排列。

數千高手威勢全開,讓闡教一方也有些吃不消。

金靈剛要開口質問,卻又聽傳聲入耳。

自是李長壽指點她該如何收尾。

金靈圣母面色稍緩,先是收起法身,對廣成子拱拱手,又道:

“廣成子師兄,今日闡教可是為與我人、截二教同仇敵愾,覆滅靈山而來?

此地大殿之中,還有靈山最后一批余孽,也是靈山半數大弟子之所在。

這份功勞,我截教讓給闡教就是,大家都是道門教派,自遠古便是一家,不必太過客氣。”

廣成子:……

闡教眾仙表情各異,半數都有些尷尬,半數則低頭不語。

廣成子淡然道:“道友這番話綿里藏針,當真讓貧道有些尷尬。”

瓊霄仙子嗤的一笑:“師姐你聽聽,你稱人師兄,人稱你為道友,你把闡教看做是一家,人闡教看咱們可不是一家。”

此言一出,正是殺氣騰騰的截教仙立刻就是瞪眼豎眉,幾乎要朝廣成子沖殺而去。

正此時!

就聽得一聲輕斥自瓊霄身旁傳來,截教群仙齊齊頓住身形,老老實實站在那。

“休得胡鬧。”

瓊霄趕緊低頭一臉委屈狀,小嘴嘟了起來。

卻是云霄擔心兩教因瓊霄這一句話就直接開戰,及時站出來訓斥了三妹一聲。

效果著實不錯。

云霄肩頭,那只小蟲子已是消失不見,自是躲在了能躲之處。

云霄仙子既已開口,此時也只能順勢向前半步,對廣成子道:

“諸位道友既來,卻不知是何目的?

是保這西方之人,又或是與我截教共進共退,還請廣成子道兄給個說法才是。”

廣成子沉吟幾聲,側旁的赤精子欲向前言說,卻被廣成子抬手阻止。

誰人不知?

他闡教在此時此地阻止截教覆滅西方教,存的是與西方教圣人聯手對抗截教的心思。

今日之事傳出去,他這個闡教大師兄必會被天下煉氣士所恥笑。

可,如果有其他路走,他又何必如此?

大劫給出的,并不是選擇題。

總歸是要做這惡人,他一人來做,總好過闡教上上下下都來做。

此前倒是不該,將與長庚師弟親善的幾位師弟留在趙公明處。

若是太乙在此地,在自己說出下面這段話時,能出言譏諷幾句。

他們闡教仙需背負的罵名,應當能少許多吧。

廣成子輕輕一嘆,目中光芒閃爍,又露出淡淡笑意,溫聲道:

“今日貧道前來,是為了替西方教求個情。

做事留一線,莫要做的太滿,西方教今日已是死傷殆盡,咱們總不能將接引、準提兩位師叔的衣缽斷了。”

截教不少仙人聞言大怒,此刻紛紛開口:

“廣成子你是什么意思?喊我等是道友,稱西方圣人為師叔?!”

“闡教若是要與西方教共進退,咱們今日就斗過一場!”

“荒謬!當真荒謬!”

金靈圣母素手一抬,聲浪頓時被蓋了下去。

金靈道:“道友此言,未免有些太過刺耳,今日我截教已是與西方教結下了死仇,若是不能將他們盡數覆滅,后患無窮盡矣。”

“金靈道友可想想,”廣成子道,“截教當真在乎的是西方教此時剩下的這些弟子門人?他們不過數十,大劫怕是都難過。

西方教的兩位圣人,才是截教最應擔心的。

圣人若是不顧一切斬殺截教仙,截教仙何以抵擋?

若留下這些西方教弟子,截教仙等同于握住了西方教圣人的軟肋,若西方教圣人出手,你們也可有所反制。

道理便是這般淺顯。”

金靈圣母秀眉輕蹙。

她倒不是說不過廣成子,或是無法反駁,而是覺得……

這話還挺有道理。

若是西方教圣人成了‘光腳的’,當真頗為麻煩。

云霄仙子見狀,便知金靈如何作想,當下就要站出來,與廣成子分說道理、言說厲害。

但她剛要向前,一縷傳聲已是入耳:

“我來吧,你在大劫中莫要太過顯眼。”

云霄仙子不由輕抿嘴角,心間劃過少許暖流,雖心上人今日一直有些嘮叨,此時又有些霸道,但字字句句都是關切,一言一語都是擔心。

唳——

高空有一條金線劃過,金鵬的啼叫聲響徹西牛賀洲,一縷玄妙、清淡、均衡的道韻擴散開來。

廣成子略微松了口氣;

金靈圣母輕輕撇嘴,卻是不再多言。

金鵬極快地盤旋而下,李長壽站在金鵬背上,用的是太白金星的老神仙皮,手中端著拂塵,面容頗為肅穆。

他到得空中,剛好處在截、闡陣營居中處,也是那靈山大殿正上空。

金鵬盤旋一周,化作天庭金甲神將護在這老神仙背后,面露傲意,又帶威懾。

有道是:

東方太白號金星,匡扶天庭得聲名。

明了本真掌均衡,太清座前悟道性。

李長壽主動現身后,先是對廣成子做了個道揖,而后又對金靈圣母做了個道揖,緩聲道:

“各位師兄師姐,小神可否先插句話,做些小事。”

廣成子笑道:“師弟何必客氣?若今日之事,能由師弟調解,自可周全收場矣。”

李長壽微微一笑,雙目半睜,笑道:

“廣成子師兄這卻是說錯了。

今日我家大法師師兄已是出手,代表我人教在針對西方教之事上支持截教。

小神既來此,便是為了天庭公事,與闡、截、西方三教之爭,并無任何關系。

大劫之下,小神奉命主持此劫難,當不宜輕易發表何種言論。”

話語一頓,李長壽看向懸浮在空中的靈山大殿;

正在殿內打坐的地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面色一變,立刻睜開雙眼。

李長壽卻已甩動拂塵,冷聲呵斥:

“輪回塔主地藏王,你擅離地府,置輪回之事于不顧,心存私情、違背當年對天道之諾言,可知自身罪過?”

地藏立刻起身,抬頭透過殿頂凝視李長壽。

李長壽左手張開,濃郁的天道之力自四面八方涌來,化作云霧、又化作一張大手,直接探向下方,將原本就是依靠天道之力的大陣撕開,將地藏直接握住。

李長壽袖袍飄動,地藏化作流光鉆入李長壽袖中,竟再也無法動彈。

這一瞬,天地頗為安靜。

這般安靜并非是因西方教最后一道防線輕易被破,純粹是因地藏的表現。

被那只大手握住的瞬間,地藏身周仙光剛要噴涌,卻被某種力量壓制了回去,自身似是毫無反抗,就被李長壽隨意制住。

天道序列的壓制力。

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凡俗道理,卻在這洪荒大世,展露得徹徹底底、一覽無余。

這,就是天道的規矩!

也是封神大劫中,被封入封神榜的那些仙神,所要遵循的規矩。

收了地藏,李長壽看都不看西方教最后一小撮門人弟子,含笑道:“此地已無事,小神這就回天庭了。”

言罷轉身就走,似是不想在此地耽誤分毫。

“長庚師弟!”

廣成子高呼一聲:“若是公事做完,還請以大師伯二弟子之身份,來論一論今日之事!”

金靈圣母也道:“長庚師弟可否留下做個決斷,我截教今日是要斬草除根還是如何?”

李長壽頓住腳步,面露為難,輕吟幾聲后,又道:

“既如此,我就來說幾句公道話。”

截教仙人們大多笑瞇了眼,闡教仙人一個個也是露出‘有好戲看’的表情。

李長壽去而復返,帶著金鵬一同落在了兩教陣營中間,與截教數千、闡教數百仙人所站的高度持平。

他低頭看看半截靈山,又看向西方教僅有的家當——大殿處。

“這怎么如此多生面孔?”

李長壽納悶道:“莫非他們不是西方教核心弟子?”

西方教眾仙幾乎瞬間絕望。

金靈圣母冷哼了聲:“師弟你有所不知,這西方教當真好算計。

他們將真正的圣人大弟子都藏起來修行,讓度來的弟子去四處為惡、掠奪財法、承受業障。”

“原來如此。”

李長壽盯著靈山大殿一陣猛看,隨后便笑著點點頭:“嗯,都記下了,大家以后便面熟了嘛。”

廣成子道:“師弟覺得,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

我闡教前來,便是為勸說停戰,冤家宜解不宜結。”

李長壽正色道:

“都到了這般地步,怕是已沒有解的可能;不過有一點師兄說的不錯,到此時也該停手了。

西方教自上古而今,強度逍遙仙、強化無緣者,為自身崛起做下諸多惡孽,合該有今日這一劫。

但西方教畢竟是圣人大教,圣人乃洪荒基石,這是我等必須遵從的天地規則。

對天道而言,善惡無定數。

西方教今日還上了他們所欠道門的因果,連本帶利吐出了這些年的賬,吃虧不算小,就此作罷也算妥當。

但……”

李長壽話語一頓,看向殿內迦葉等西方教高手,露出和煦的微笑。

“因果既已了卻,恩怨也當隨風淡去。

西方教各位道友,何不立下天道誓言,自今日起,再不與道門作對,一心重建靈山,重修德行,豈不美哉?”

“李長庚!你莫要欺人太甚!”

有西方教老道跳腳罵道:“我等心中恨意何平!你有本事便殺了貧道!貧!”

咻——

電光疾閃、仙光亂動。

那老道的‘貧’字尚未喊完,一束流光徑直穿透他脖頸,左右各有高手想要阻攔,完全遲了一步。

穿心鎖將老道元神卷出,輕輕一絞直接滅殺。

李長壽右手輕輕擺動,穿心鎖消失于無形之間,他嘴角一撇,低聲喃喃:

“啊,這種要求,修行千年還是第一次聽見。

西方教教風,果然夠別致。”

場中眾仙齊齊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