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小田町的電車上,清見琉璃目光微垂,心情極好,在她堅定不移地要求下,七原武最終還是屈服了,被迫和她踏上查案之路。
七原武坐在她身邊,瞇著眼打瞌睡,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
他現在是沒什么好辦法,清見琉璃這賴皮狗堵在他家門口,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走,還搞道德綁架,吵得他頭都要裂開了,別說睡覺,什么也干不了,不得不來,但他也不是干吃虧的性格,這筆帳早晚要和她算清楚,回頭一定讓她哭著叫爸爸。
兩人心中各有算計,很快就到了小田町車站。
小田町位于平良野近郊,已經是城市的邊緣,往南、西、北三個方向走是連片的牧場,通往隸屬平良野的各個村落、小鎮和衛星市,往東走則會進山,而富永家就座落在這個小小的町區。
出了車站后,清見琉璃左右瞧了瞧,便看到了奧野和日高兩名刑警,連忙抬手打招呼。
他們兩個高校生查不了案子,問詢可能都沒人鳥他們,所以清見琉璃給奧野泰治打了傳呼,表明要來協助的意愿,奧野泰治很痛快就答應了。
這也是她為什么硬要拖著七原武來的真正原因,要是她想自己來追查真相,十有八九奧野泰治不會鳥她。
“七原同學,清見同學,早上好。”奧野和日高迎了過來,客氣打招呼,“沒想到你們還記掛著這件事,愿意無償協助警方,真是太感謝了。”
七原武張口欲言,清見琉璃搶在他前面熱情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協助警方偵破案件是我們應盡的義務……對不對,七原同學?”
七原武已經打好腹稿,準備回頭就讓清見琉璃這死丫頭“拉清丹拉到菊花綻放”,無所謂地點點頭。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一臉欣慰,感覺現在國民教育還是搞得不錯的,年輕一代都很有正義感——新聞果然不靠譜,整天說什么曰本新生一代廢掉了,這哪里像是廢掉的樣子?
還是很有干勁的嘛!
四人寒暄幾句后便一起向車站外走去,清見琉璃關心地問道:“奧野警官,現在案件情況如何了?”
奧野泰治答道:“上面對這個案件很重視,昨天晚上就成立了搜查總部(相當于中國的專案小組),連夜分派任務,我們兩個人負責附近居民的走訪問詢工作,另外幾組人負責調查富永洋介工作方面的人際關系,排查該區有入室盜竊、搶劫前科的渣……的居民,以及去各保險公司、銀行調查他的投保、投資等財務狀況。”
清見琉璃已經自動進入“琉璃摩斯小姐”狀態,追問道:“那鑒識課勘察現場有沒有什么發現?”
奧野泰治面色一沉,“兇手很狡猾,完美抹除了一切痕跡,哪怕鑒識課設備更先進,動用了專業的血跡檢測設備也沒有任何發現,只能確認現場被清理得非常徹底,甚至連富永洋介本人的指紋都沒找到。”
清見琉璃驚訝道:“連玄關,廚房,洗手間,甚至連二樓和院子都被清理過?”原本她還以為只有小半個客廳,沒想到實際上更夸張。
“是的。”奧野泰治先是點頭,然后又一臉疑惑道,“短短七八分鐘的時間,兇手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那可是一幢一戶建,上下樓再加上院子,面積都快四百平了,就是簡單打掃一遍地面也要二三十分鐘吧?”
清見琉璃也想不出原因,下意識望向七原武,只見七原武搭拉著眼皮還是沒睡醒的樣兒,不由嫌棄的撇了撇嘴,目光重新轉回到奧野泰治身上:“那驗尸報告呢?奧野警官,驗尸報告能提供線索嗎?”
“驗尸報告?沒有驗尸報告。”奧野泰治還在思考剛才的迷題,隨口答了一句。
“啊,沒有驗尸報告?”清見琉璃驚了,這和推理小說上不一樣啊,按推理小說來看,主角只要有需要,不是該有一個大“兇”女法醫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嗎?
奧野泰治理所當然道:“當然沒有,警署沒有法醫,平良野也沒有醫科大學,法醫從業資格者一個也沒有,如果必須尸檢的話,需要把受害者遺體運到札幌去,但富永洋介死因很明確,沒那個必要。”
清見琉璃裂開了,“警署竟然沒有法醫,這……這不太對吧?”
奧野泰治恍然道:“清見同學是不是不了解警察機構?我們沒有法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多數警署都是沒有的。
一般性的尸檢通常都由鑒識課負責‘尸體檢視’,會做標準的有毒物測試,市面上常見的兩百多種有毒物質都能檢測出來,也會仔細判斷遇害者死因,推測兇器為何物,必要時也會進行局部解剖,足夠輔助案件偵破了。
但他們沒有法醫從業資格,出不了有法律效應的尸檢報告,一般就是在發現異常后打電話和我們說一聲。”
清見琉璃松了口氣,感覺這還差不多,不然曰本警察好歹也是個現代化國家的正規警察組織,怎么可能草菅人命,只是……
由只經歷過培訓,沒經受過成體系法醫學科教育的人進行所謂的“尸體檢視”,真的靠譜嗎?
怎么還是有點讓人不放心呢?
不過當著警察的面,她也不好意思發出這種質疑,只能連連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你們發現富永桑遺體姿式有些奇怪了嗎?對此有沒有做出針對性的安排?”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同時怔了一下,奧野泰治遲疑道:“遺體姿式……有什么問題嗎?”
混蛋,你們竟然真的沒發現,我們兩個高校生都發現了啊!昨晚一整晚加上一夜時間,你們敢情什么成果也沒取得嗎?
清見琉璃面部表情都扭曲起來,將那句“你們其實真是只會領薪水的飯桶集團吧”強行咽了回去,語氣僵硬道:“當然有問題,富永桑大概率不是被單純滅口,他是被人強制介錯的。”
“介錯?”奧野泰治和日高司面面相覷,“介錯不該把頭砍下來嗎,他的頭還在脖子上啊!”
清見琉璃徹底絕望了,趕緊給他們普及了一下“介錯的發展過程”,也就是昨晚她剛翻書找到的資料——任何事物發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剖腹當然也是如此。
比如最初的剖腹根本沒介錯人,最慘的一位割開肚皮后哀嚎了十九個小時才死掉,導致毫無美感,場面尷尬的要命,于是又發展到先劃肚皮再刺咽喉,再發展到請人幫忙刺咽喉,然后才有了正式的介錯人幫忙斬頸椎,最后才是大介錯、添介錯和小介錯一起上開始砍腦殼。
奧野泰治聽完“科普”,恍然大悟,又掏出現場照片研究了片刻,覺得她說得頗有道理,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那這么說,富永洋介曾經狠狠得罪過兇手,這案子并不是單純的入室搶劫,搜查方向應該向和他有仇怨的人調整?”
“對……”清見琉璃這會兒都沒有幫助到別人的興奮感,只覺得渾身無力。
確定了,曰本警察業務能力確實不行,難怪天天被罵!
日高司則想了想說道:“或許,富永洋介是奪走或是偷走了兇手的某樣寶物,所以兇手才會潛入他家中,逼問出寶物下落,然后又憤怒地殺死他,讓他跪在藏匿寶物的地方謝罪?”
“這很有可能!”這推測還算靠譜,清見琉璃眼睛一亮,仿佛已經看到破案的曙光。
“很好,沒想到這么快就取得了進展!”奧野泰治興奮道,“真是太感謝你們了,七原同學和清見同學,我馬上向上匯報,調整搜查方向。”
…………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兩位刑警,今天原本是來對附近居民進行普通走訪問詢的,只是一種破案前的例行公事,但現在案情突然明晰,他們的干勁也上來了,加快速度帶著七原武和清見琉璃趕去富永家。
路上奧野還對七原武寄予厚望,客氣說道:“七原同學,現在幾乎可以確認是熟人作案,富永桑的鄰居嫌疑大增,到時辛苦伱仔細感知一下,要是誰身上帶有怨氣,請務必提醒我們一聲。”
七原武睡眠不足,還有些迷迷糊糊,隨意比了個“OK”的手勢。
四人很快來到富永家門前,發現這兒擺了不少白菊、白百合、長枝水仙花束,甚至里面還夾有幾個小熊布玩偶和洋娃娃,大概是小孩子放的。
除此之外,還有點過白蠟的痕跡。
這情況有點像“路祭”,如果某人因為車禍等原因不幸離世,但喪葬禮卻一時不能舉行,他的親朋好友就會在他遇難的地方獻花點蠟,表達緬懷不舍之意。
清見琉璃下車后看到了,雙手合什,向著花束行了一禮,向七原武感嘆道:“是他的鄰居們放的吧,這個町區鄰里關系應該不錯,可惜出了這樣的慘事,估計不少人都要有心理陰影了。”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過來看了一眼也沒在意,這種事他們見過的多了,只是也合什行了一禮便翻了翻記事本,指著富永家旁邊的一幢房屋說道:“我們從這家開始吧。”
七原武和清見琉璃自然沒意見,甚至清見琉璃還全力警惕,畢竟緊鄰的話,作案的可能性最高,逃離也最方便。
但沒用三分鐘她就泄了氣,這里住著一對養老的老夫婦,年紀非常大,滿頭銀絲,牙都快掉光了,其中一個還坐著輪椅,別說行兇了,能不被人行兇就是勝利。
這對老夫婦姓浜野,對警察登門毫不意外,只是好奇看了七原武和清見琉璃兩眼,接著便泡茶熱情招待他們一行人。
這明顯不可能是兇手,年紀又這么大,奧野泰治說話都細聲細氣,生怕聲音高一點,老頭老太太就捂著心臟去了極樂凈土。
“您二位在前天夜里有聽到什么特別的動靜嗎?”
坐在輪椅上的濱野老太太手攏在耳朵上,側頭大聲道:“你說什么?”
老頭濱野拍了拍老伴的手,干咳一聲說道:“抱歉,兩位警官,我們睡得早,年紀大了也都有點耳背,什么也沒聽到。”
奧野泰治毫不意外,隨手在小本本上記下,連續問了幾個問題,比如院子里有無發現異常,家里少沒少東西之類,然后才問到關鍵問題:“兩位應該對富永洋介很熟悉吧,你們知道他有得罪過什么人嗎?比如和某人有經濟糾紛,曾經起過沖突?”
老頭濱野想了想,緩緩說道:“據我所知,應該沒有。我們以前都是一個村子的,后來有大公司要進行商業休閑區開發,我們就集體搬遷到這里,土地置換金都拿到不少,富永家拿到的尤其多……嗯,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當時地價很高,他用父母留下的土地置換出一大筆錢,不會因錢的問題和別人起糾紛。”
“富永洋介手頭資金寬裕這一點我們清楚,但他有沒有借錢給別人,或是進行投資之類的事,或是有什么感情糾紛?有沒有因購買收藏品和別人起過沖突?”
“我不清楚,但應該是沒有的,洋介那孩子……”濱野說到這里深深嘆了口氣,“他從小性格文靜寬厚,不笑不說話,待人有禮貌,不叛逆不頑皮,誰有事都會盡力幫忙,別人怪他他也不和人爭執,能說一聲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平時下了班就回家,回家后就不怎么出門,很難想象他會和別人產生矛盾。”
“是這樣啊……”沒有得到想得到的線索,奧野泰治有些失望,隨口又問道,“那這幾天在町區有看到可疑的人嗎?”
老頭濱野遲疑了片刻,老太太突然伸過頭,晃著一頭銀絲,好像終于聽清了某個詞,大聲道:“可疑的人?有啊,有個沒見過的小子總在附近轉悠,我看到過他好幾次!”
老頭濱野愣了愣,看了老婆一眼,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一下禿掉的腦門,嘆道:“老了,老了,記性不好,是好像有那么一個人,我們看他來來去去總路過,就想問問他要找誰,結果他沒理我們。”
清見琉璃精神一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偵探魂”了,緊張問道:“那兩位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你說什么?”老太太又攏著耳朵大叫。
清見琉璃也大叫道:“我說,老奶奶您還記得他的樣子嗎?”
“當然記得!”老太太感覺是在和人吵架,聲音不是一般的高,“我才95,記性好得很!”
“那他長什么樣子?”清見琉璃童音都叫出來了,七原武在旁邊捂著耳朵一臉無奈,最后的睡意都被強行驅散。
老太太的聲音同步提高,像是要掀掉屋頂,“臉方方的,有一對很濃密的掃帚眉,鼻頭很大,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留著山本頭,打著藍色帶細白條紋的領帶!”
清見琉璃奮筆疾書,記到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出來的小本本上,心情好到要爆炸!
好家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竟然這么快就發現了一個嫌疑人,只要順藤摸瓜,說不定案件今天就能解決!
早知道就不叫這小子來了,叫來也沒什么用,真是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