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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卷 第二百六十三節 反復橫跳,采摘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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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陜西這邊局面日趨穩定之時,山西那邊的局面卻是不容樂觀。

東竄的亂軍進入晉南之后,與先期進入的亂軍迅速合流,立即就一反之前被山西鎮壓著打的頹勢,開始大舉反攻。

先是在稷山扳回一陣,兩軍在稷山纏斗十日,一月十九,莽張飛部從側翼襲擊,迫使山西鎮這一部退守剛奪回不久的絳州。

莽張飛部會同邢紅狼部隨即與前期進入濟南的八爪龍徐聰兒、大闖將張存厚、以及晉南最大一股亂軍紫金梁王泰普合兵一處,猛攻絳州,二月初二龍抬頭,王泰普正式在絳州城下會盟,然后發起絳州攻城戰,僅用了三日便登城而入,重奪絳州。

這一部山西鎮軍隊逃無可逃,索性就降了亂軍,這一下子就讓這一部亂軍勢力大張。

受絳州一戰影響,曲沃、絳縣原本已經平息下來的亂軍聲勢復振,而且迅速波及到了聞喜和翼城,整個晉南局面陡然反轉。

而這個時候邱子雄的大軍剛剛才在河津完成了對白九兒部的整編,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動作,紫金梁王泰普便已然整合了莽張飛部、邢紅狼部猛奪絳州,一躍成為晉南最大的亂軍勢力,和邱子雄這一部并立。

因為有著相當多山西本土亂軍的加入,紫金梁王泰普這一部亂軍勢力更大,尤其是在重奪絳州之后,又連續奪下聞喜、曲沃、絳縣、夏縣以及翼城,勢力膨脹極快。

連邱子雄都沒想到之前紫金梁這一幫亂軍并沒有打出多大的聲勢來,怎么在莽張飛和邢紅狼部加入之后一下子就脫胎換骨了,而山西鎮這幫邊軍也一下子變得不能打了,三五兩下就被亂軍打垮甚至還投降了亂軍,這就有些麻煩了。

「紫金梁?」馮紫英收起信忍不住搖搖頭,「這名兒起得好,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啊,就是不知道君豫出任潞安兵備道兵備官究竟是禍是福了。」

汪文言在一邊笑著道:「大人不是一直盼著練大人出任潞安兵備道兵備官么?怎么現在又擔心起來了?」

一月中旬練國事剛掛任潞安兵備道兵備官,這也是馮紫英給他的建議,并幫他謀畫的,設想就是用邱子雄去晉南,幫練國事刷戰功,這樣就能讓練國事可以以此獲得晉升,下一步能出任西安府知府。

「哼,邱子雄來信說,他和紫金梁王泰普聯系上了,但是對方斷然拒絕了和他聯手的建議,要各行其道,而且反過來要求他們去打北邊,紫金梁要向東打,看樣子是有意要向潞安府和澤州那邊發展,所以邱子雄才來信告知,詢問如何應對。」

馮紫英搖了搖頭:「若是紫金梁真的翻過烏嶺山向東進入澤州和潞安,那不知道潞州衛和澤州所的衛軍以及本地民壯能抵擋得住么?若是抵擋不住吃了敗仗,我豈不是害了君豫?」

「暫時還不至于那么糟糕,雖然紫金梁勢力膨脹很快,但根基并不牢靠,他還需要時間來消化攻下絳州不斷涌來的各地亂軍,未必這么早就會向東進軍。現在關鍵是山西鎮敗了這一仗之后只剩下一部守著臨汾,根本無力再南下,就算是邱子雄不去,可白九兒那一部肯定不會答應,這怎么給下邊人一個交代,也是煞費苦心。」

汪文言的分析很中肯務實。

練國事想要迅速升遷到正四品的西安知府,就算是朝中有人,也必須得拿出像樣的政績來,在現在山西,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戰功。

所以馮紫英給出的主意才是去兼任兵備道兵備官,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到現在卻遇上這樣一個難題。

一方面是紫金梁勢力太大,萬一翻過烏嶺山潞安兵備道的兵不敵,那就弄巧成拙了。

另一方面是如果紫金梁不東去,就在平陽府這邊折騰,那練國事就沒有立功機會

,也一樣耽誤大事。

還有整個晉南局勢不妙,馮紫英在蒲州那邊的潼關衛軍怎么應對也該有說法了,不能權宜之計變成常態,那肯定也會引來朝廷猜忌。

目前固原軍一部代替潼關衛守著潼關,另外莫德倫的西安后衛,越山營,突鋒營,摧城營,都駐扎在沿著黃河和渭河這一線,理論上都可以渡河東進,但馮紫英卻沒有這個意圖,起碼現在條件還不成熟。

「文言,潼關衛軍那邊還在蒲州,你覺得怎么應對?」馮紫英問道。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如果主動出擊,那點兒人馬不夠,也師出無名,鹽課銀子都轉移走了,總不能說是要奪回鹽池吧?」汪文言也開著玩笑,心情放松,「還有就是馬大人的固原軍,駐扎在潼關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是調回來,還是怎么辦?」

「我問你,你倒是反問起我來了。」馮紫英也笑了,「這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我是陜西巡撫,總不能把山西的事兒也一并管了吧?」

「以我之見,大人還是沉下心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暫時不必管山西那邊的事兒,邱子雄那邊,還是讓他自己把握就好。」汪文言想了想,「我倒是有些擔心如果紫金梁那幫人虛晃一槍,或者覺得潞安那邊翻山越嶺不好走,索性沿著黃河兩岸進河南怎么辦?」

馮紫英揉了揉太陽穴,這種可能性很大,他也想到了,太行山一直綿延直到王屋山,這一線并不好走,山西本來也就是由多個盆地組成,所以干脆繞過直奔河南也不是不可能。

「該給河南提醒一下,但是有多少效果,誰知道?」馮紫英嘆了一口氣,這就是身處地方不如在京中中樞所在了,你給人家去提醒,人家不聽不說,還未必領你的情,在朝廷中卻能直接指示,完全不同。

也只能做到這一步,馮紫英也知道把越山營、突鋒營、摧城營以及固原軍都全數擺在東面,這分明就是擔心山西和河南的局面,對兩省的不信任和不尊重。

可不這樣準備著,一旦朝廷真的覺得事情不可收拾,要讓陜西調兵支持了,這要從西面調兵過來,時間又來不及了,貽誤戰機啊。

「所以我覺得還是就按照目前部署來,挨著近,總能來得快一些,不過不是讓他們閑著,而是要讓他們加緊練兵,真要遇上事兒就要上陣,若是蒲州遭遇亂軍,我們也需要支援,但就目前來看,還不至于,另外也要看邱子雄能不能和紫金梁這邊找個機會碰撞起來。」

兩人也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畢竟山西也好,河南也好,都不是自家責任,能做一些準備就算是極致了,做好自己本分工作才是最根本的。

「打吧。」馮唐嘆了一口氣,順手將信丟在案頭上。

幕僚還有些遲疑,「大人,牛繼宗和孫紹祖若是要死守,這一仗未必好打啊,陳繼先那邊的淮揚兵戰斗力堪憂,恐怕這一仗……」

「不打行么?」馮唐淡淡地道:「陳繼先主動來信,要求合力進攻徐州,他肯定也給朝廷那邊去了信,我們有什么理由不打這一仗?就因為淮揚軍不堪一擊?朝廷會聽這個理由么?」

幕僚啞口無言。

沒錯,陳繼先既然敢來信,肯定就把一切都安排妥了,徹底倒向了朝廷。

擊潰牛繼宗和孫紹祖,徐州交給西北軍,淮揚軍得名聲,趁機在渡江收攬江南,西北軍呢?

去啃鳳陽、廬州、安慶、滁州、和州這些江北之地。

端的是打得好主意啊。

可朝廷肯定會同意,讓陳繼先的淮揚軍趁勢擴大實力來牽制自己吧?

孫承宗的北線軍都北上,沒有了誰來牽制西北軍,恐怕朝廷越發對自己不放心了吧?

馮唐其實心中早有預料,免去自己三邊總督很正常,但這就帶來了對西北軍的控制已經是名不正言不順了,頂多也就是一個臨時性的代掌罷了。

劉東旸、劉白川他們對自己再忠誠又如何,失去了權柄和道義加持的自己,他們還能效忠自己多久?朝廷要想收買拉攏他們再簡單不過了。

這等時候他沒有理由拒絕收復徐州之戰,而且還得要打得漂亮。

要知道在朝廷眼中,這是西北軍和淮揚軍合力進攻徐州,而且牛繼宗和孫紹祖他們已經是喪家之犬,從濟南和東昌府逃到濟寧和兗州,又從濟寧和兗州逃到徐州,喪師失地,現在再被夾攻,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這一仗有那么好打么?牛繼宗和孫紹祖的主力未損,元氣未傷,真要依托徐州頑抗,這一仗就算是能贏下來,只怕西北軍也要元氣大傷了。

至于陳繼先那邊,馮唐根本就不抱指望,他也不想理睬這個墻頭草。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棵墻頭草還是有些能耐的,反復橫跳,等待時間最終還是等到了現在這個好機會,現在的江南就像是一棵熟透了的果樹,任由人去采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