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還不找助理？”
倒也不是孫正催她，在之后幾天，偶爾黎若婼回到公司的時候，孫正詢問。她找不找都可以，但前提是她得能處理好自己的問題。沒戲拍的時候當然沒什么，有戲拍沒助理，如果耽誤工作責任還是在他這個經紀人。
他可以不偏重甚至無視黎若婼這個新人，但本質工作做不好，被人抓到漏洞，這可不是他的城府能干出來的事。
“我還在找呢。”
黎若婼還在拖，反正能拖多久是多久。她也知道，估計快了。只要公司搬到苝京還找不到的話，估計就沒法拖了。
“小黎。”
孫正皺眉：“你這到底是拖什么呢？”
誰也不傻，尤其孫正這種人。
黎若婼沒等說話，倒是孫正手機響了。
接通后一聽，孫正不耐：“我說趙記者，你何必呢？我們馬上要去苝京了，大家在那匯合不好嗎？你非得盯著嗨寧這點事……”
見黎若婼偷偷要走，孫正捂著手機：“小黎……”
黎若婼加快腳步：“我車撞壞了，我去修車。”
“你……”
孫正還要叫住她，不過手機有更重要的事。
無奈也就只能讓她走了，反正也不算大事，到苝京之后，一切要重頭捋順，肯定和嗨寧的公司架構不會相同。
“哎”
黎若婼倒是沒撒謊，她這幾天練車的確撞壞了。只是這也是借口，公司那些助理老實說，她都認識。不能講都不可信，其實哪有真正可信的人？除非你用自己親戚，但現在她一個新人，不好講這些。
否則包括她和湯寶一開始合作也是從不認識變成熟悉的。
但她還是多少沒法接受換一個人，尤其在自己已經明面上得罪孫正的時候，那些助理對他還不是唯唯諾諾。捧高踩低或許不至于，但助理和藝人一樣都會攀比。
只不過藝人和藝人之間比誰紅，比誰作品好，比誰資源多。
助理比拼的，就是誰的藝人更受捧。
“嗡嗡”
啟動汽車，回來之后練習，就一直沒有洗車修車好好保養一下。之前還和張縈心說要從里到外洗一遍。
不如就今天吧。
直接開離乘天娛樂，估計月底后這棟樓就要租出去做別的。相信以后不會再回到這樣的小城市了。
多少有些懷念，不過不算她擁有什么好回憶的地方。
“修車廠……”
黎若婼很無奈。
湯寶走了，自己又拖著不想要孫正安排的助理。然后呢，什么都要自己干了。幸好這才畢業不到一年，還有自主能力。如果是時間久了，自己是不是就會退化到沒有助理就不能活的程度？包括自己找修車廠，要是湯寶在，一定全都交給她了。
“你走吧！！我沒什么好說的！！！”
正出神之間，也不知道開到哪，就聽到路邊有一句聲音傳進來。
黎若婼隨意看了一眼，突然驚訝看過去，車速也放慢。
只見路邊有一個跨著包戴著眼鏡三十多歲的男人，手里還拿著相機，正和一個渾身臟兮兮的修車工說著什么。
而修車工……有點眼熟。
黎若婼不自覺的停在路邊，拉下手剎回頭看著。
就距離他們修車房不遠的地方。
男人被修車工不耐推搡遠離門口，轉身要回去。卻還笑嘻嘻拉著他：“你看你，才這個歲數，做個修車工。一天累死累活的，我跟著你兩天了。吃的東西，住的環境，你何必受這個苦呢？”
修車工看著他：“那你能幫我什么嗎？”
男人開口：“當然啊。我不和你說了嗎？我們有線人費的，只要你把你的情況和我們說清楚，包括你和乘天娛樂的事，還有你現在的境況給我們拍下來。那么輿論壓力給予乘天娛樂，對方很大可能就撤訴了，不至于讓你成這樣。”
修車工沉默，半響擺手：“不用了，謝謝。我認了。我現在挺好的，是我活該。你走吧。”
男人還要說什么，修車工不耐煩：“你走吧！！！”
男人不解：“你說你小小年紀背著商業詐騙的罪名？值得嗎？我是不清楚什么情況，不然也不來采訪你。不過我去過你幾天前去的第六感網吧，你在里面呆了幾天幾夜，網管說你寫什么東西，你到……”
“干什么呢？！”
結果沒等男人說話，突然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走出來，對著修車工呵斥：“中午跑了一趟，回來不趕緊干活！！你是不餓是吧？不想趕緊干完吃頓飯！？看你剛剛累得虛脫，現在又有閑心和人聊天呢？！”
修車工沒再多說，而男人想追進去，看著尖嘴猴腮男人：“你這么對待一個十八歲孩子，不好吧？”
尖嘴猴腮男人嗤笑：“我們給他口飯吃，給他地方住。還給他開工資，你能給什么？還不好？”
指著已經進去干活的修車工，尖嘴猴腮男人開口：“你在這轉悠好幾天了，開始我們還不知道你在這干什么，后來我們打聽，原來他已經被嗨寧襪廠還有工廠都掛黑名單了。什么背官司又詐騙的，你來就是為這個吧？”
男人嘆息：“你又不是老板，做不了主。”
尖嘴猴腮開口：“我是做不了主，但是他現在能有個地方住有口飯吃，就是靠得我姐夫和我。不然他估計都找不到活，還不能離開嗨寧。我們對他不好？！能讓他活下去就不錯了。”
男人失笑：“這個年代，還有活不下去的？！”
指著里面費力抬輪胎的修車工，尖嘴猴腮開口：“我們也沒想到他有這個本事，背兩個官司。就差帶著腳環了。”
隨即好奇：“哎你是記者啊？你給我們修車廠拍幾個照片做個廣告唄？”
男人開口：“好。你要是讓他能接受采訪就行。”
尖嘴猴腮男人為難：“我姐夫不在啊，不然你明天來試試？”
男人示意：“你姐夫是誰？”
尖嘴猴腮開口：“老板。”
男人點頭：“那可是你說的啊。明天……”
說完就要走。
尖嘴猴腮男人拽著他：“哎哎？就走啊？不意思一下？”
男人驚訝，隨即失笑掏出一百塊錢：“不嫌少吧？”
尖嘴猴腮男人揣起來，指指修車工：“夠他兩天工資了。發不發還不一定呢。”
男人無奈：“你們真夠無良的。”
尖嘴猴腮男人開口：“你管這個嗎？”
男人一頓，聳聳肩示意：“不關我事，采訪完我要的東西，我就走了。”
尖嘴猴腮笑著：“不還是嗎？”
沒再多說，男人走了，尖嘴猴腮轉身也要走，突然看到一輛車停在路邊。車前臉有劃痕，好像撞過。
走上前下意識詢問，突然驚訝發現開車的是個二十出頭的美女。
不是一般的美，從來沒見過的那種。
“美……美女。修車啊？”
黎若婼抿起嘴角，回過神看著尖嘴猴腮的賤笑，壓抑住情緒，抬眼看著“金瑞修車廠”的牌子，平靜開口：“能洗車嗎？”
尖嘴猴腮趕忙開口：“能啊，能。”
回身叫著：“哎？！過來！！”
修車工回頭站在門口等待，尖嘴猴腮示意黎若婼：“要不美女，我替你開進去？”
黎若婼沒理他，倒車就朝著門口開去。
只是她的目光，就看著修車工。
修車工只是麻木的看著車，手拿著毛巾等待。
或許終于感到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又麻木抬頭看過去……
驟然修車工轉過身，用臟機油抹了把臉，繞開車駕駛位置，走到車后面。
被踢了一腳屁股。
“你上后面干什么？！”
尖嘴猴腮男人踹了修車工一腳：“去前面。準備洗車！！！”
黎若婼頭一直隨著修車工扭著視線，看到他被隨意踢了一腳也沒表情的樣子，死死咬著嘴唇，看著那個臉已經用臟機油抹得看不清樣子的他，走過來。
等待她下車。
“美女你下車吧。”
尖嘴猴腮男人示意：“我叫小亮，你叫我亮亮就好。洗車完了呢？還得修吧？你看你這前面……”
“洗車就好。”
黎若婼擺手，尖嘴猴腮男人笑著：“好好，那打蠟嗎？”
黎若婼看他一眼，小亮點頭：“好，洗車。”
拿起毛巾甩了修車工頭一下：“還裝大爺呢？！趕緊的啊？！”
修車工身子顫了一下，回頭看著小亮。
“還看？！”
照頭又推了一下：“趕緊給美女洗車。”
修車工默默去拿洗車工具，尤其里外都洗的活特別少，而且這里不是專門的洗車場。主要還是修車。
小亮殷勤示意黎若婼：“美女你來這邊坐會等著？！”
黎若婼沒理會，站在修車工旁邊：“你……”
修車工繞著車開始沖水，和黎若婼保持距離。
“別被水沖到。”
小亮上前再次對著黎若婼：“美女去一邊坐著等。”
黎若婼看著修車工已經繞到車對面，隔著車看著他臉上臟機油的油污，慢慢遠離自己的車。
而車里的東西，被修車工拿出來放好，開始開水管沖洗。
“美女你坐。”
周圍臟亂差但是找到椅子，給黎若婼坐。小亮借著機會湊近聞了一下發香，比機油味好聞多了。
黎若婼沒意識到，當然對方也不敢太過分。
一直坐在那里看著，因為離得稍遠，還有其他車隔著。
修車工慢慢洗車，黎若婼看了一會，回頭發現在一邊笑著看著她的小亮，皺眉后退，開口詢問：“剛剛我在那邊聽到什么……有記者采訪你們修車廠？”
小亮正愁沒話找話呢，此刻自然是有話題了。
“哪是找我啊？”
指指修車工：“找他。”
黎若婼繼續看著修車工，小亮殷勤開口：“你別看他歲數小，不到二十，看著人模狗樣的。居然背官司了，還是兩起。第一起什么侵犯名稱權，好像是什么明星？然后第二起居然是詐騙，被人家起訴后，私下又報復。”
隨即看著黎若婼：“哎美女？你這么漂亮，你也是明星吧？”
黎若婼搖搖頭，突然皺眉：“被報復？”
小亮開口：“偷偷通知了嗨寧商會，所有工廠企業商戶上了黑名單。這種寧可信其有，他背官司去找別的什么襪廠還是皮革廠哪怕稍微大點的，誰能用他？一開始我們還不知道，進來背個包，看著一天沒吃飯了。我們好心收留他，不過我姐夫，就是老板，暗中打聽一下，才知道他是這個原因過來的。那還說什么了？什么都不會，又沒人用，在這就要多干活了。晚上住這看著店鋪，吃飯自己吃去唄。”
黎若婼抬頭：“住這？！”
打量周圍：“這……這能住嗎？”
小亮笑：“那他還想要什么好待遇啊？反正晚上院子里歸大毛，屋里就歸他。”
黎若婼看著他：“大毛？”
小亮指著后門：“就是我們老板養的大狼狗……美女你有男朋友嗎？”
黎若婼突然起身，指著那輛車：“我不是很喜歡新手給我洗車，你自己洗行嗎？”
小亮一愣，點頭起身：“行，行啊。”
說完過去又踢了修車工一腳：“行了行了，美女車我自己來。你看你那有氣無力的樣，趕緊吃你飯去吧。”
修車工關掉水龍頭，背對黎若婼什么也沒說，摘下手套就走了。
小亮看著黎若婼：“你看我給你洗，保證更干凈。”
黎若婼沒說話，一直目送修車工去了后院。
“汪！！汪汪！！！汪汪汪！！！”
坐在大毛旁邊，修車工已經習慣了。吃著饅頭，就著榨菜。
嘴里鼓鼓的，也不在乎臉上的臟機油，身上的臟衣服，還有褲子。就坐在臺階上。
“你特么離狗遠點！！總招它叫得煩人！！！”
車庫突然傳來小亮不耐的叱罵聲，默默起身，咬著饅頭，吃一口榨菜，挪開一段距離。
大毛還是叫，雖然看不到修車工了，但是可以聞到味道。
修車工不理會，沒有臺階了，蹲在那里吃。手不由敲著胸口，有點噎……中午錯過飯點去了法苑見楊法關。
回來到點就開始干活，此刻才有點時間吃東西。
只是，雖然餓得有點虛脫冒汗，但他現在只是機械的吃。
低頭，一口饅頭，一口榨菜，敲一下胸口。
一個饅頭下去，第二個開始，半袋榨菜也沒了。
從最底下慢慢往開口往上擠，一絲一絲吃……
突然一雙漂亮的鞋出現在修車工面前。
修車工慢慢抬頭，是筆直的腿……
然后……是一瓶水。
修車工手動作停頓，慢慢抬頭，對視那雙大眼睛。
嘴還鼓鼓的，臟機油依然在臉上。
動作停滯，沒有聲音，沒誰說話。
只是她彎腰遞水給他。
修車工沉默許久，蹭蹭鼻子，隨手接過水打開喝了一口，用力咽下去饅頭和榨菜。
腳步響起，身影已經轉身，離開了。
修車工還在吃著饅頭，就一口榨菜，只是這次多了一瓶水。
許久之后，動作放慢。他依舊機械的吃著饅頭，就著榨菜，喝著水。
但是眼圈已經紅了，壓抑的哭聲，慢慢傳出來。
眼圈從變紅，慢慢淚水落下，沖刷了臟機油的油污，可他還是大口大口吃著饅頭吃著榨菜，甚至將一個饅頭都塞進嘴里，榨菜也是，根本都咽不下去。
仰頭將一瓶水都灌進嘴里。
“嘔”
沒有任何意外的吐出來，甚至水還嗆到鼻子里，淚水，鼻子的水一起出來。
“咳咳”
“咳咳咳咳！！！！”
分不清是淚水還是嗆到的水，分不清是咳嗽還是哭泣。
“汪！！！汪汪汪！！！”
夾雜著狗叫聲，小亮卻沒有呵斥，因為他正殷勤的，送著美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