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五節 趨利避害

第十五節趨利避害

剛才的名貼你遞的?曾一凈?”一個隨從打扮的高手進來問道。

客廳里的王天逸趕緊站起來,抱拳道:“不錯,正是在下。”

“得罪了。”那高手一揮手,四個大漢就把王天逸圍在了中間。

王天逸笑了笑,平舉了雙手,八只手把王天逸搜了個遍,確定了他身上確實沒有沒有任何兵器后,才對王天逸一躬身,退出了客廳,還隨手帶上了門。

客廳里馬上恢復了黑暗的寂靜,只剩自己一個人的王天逸靜靜的坐回了椅子上。

他知道他馬上就要來了。

門吱吱的又被推邢,一個人輕輕的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王天逸抬起頭,沒有起身,沒有行禮,只是注視著那人。

那人靜靜的站在那里,一樣的注視著他。

“乾捷,我來找你了。”王天逸吞了口唾液,潤了潤干燥的喉嚨才說出這句話。

“嗯,我真是沒想到。你會來找我。”趙乾捷搖了搖頭,卻也沒再說,因為沒什么可說。

有恩嗎?就是有,也是互相有恩;

有怨嗎?也許有,但也是無奈的命運;

要談恩怨嗎?

對曾經的知己幫交而言,談恩怨已經擼去了這感情;

而這感情趙乾捷并不想擼去。

有的人總是恩怨難分,而恩怨可以抹釘關系,卻抹殺不了那種情。

就算現在這情分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也一樣。

就在趙乾捷不害被昔日帶來的憂傷籠罩之時,王天逸卻動了。

他一樣沒有再開口。

他身體一直,兩腿一曲,咔吧一下跪在了趙乾捷面前。

“你你你……你這是做什么?”趙乾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臉上已經變了顏色。

他印象里的王天逸的膝蓋是黃金鑄的,就算面對什么強敵什么困難,王天逸也沒有跪下過。作為和王天逸一類的人,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覺,他們都羞于膝蓋著地。

而此刻王天逸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

只說了一句話就跪在了自己面前。

“師弟救我性命!”王天逸仰頭長嘆。

趙乾捷這才回過神來,急急的踏上一步。伸手就去挽王天逸:“你這是怎么了?”

但手被一把攥住了:“乾捷救我全家!”

“先起來再說!”躬著腰的趙乾捷額頭上已經沁出陣汗珠。

但王天逸的膝蓋卻好像長在了地上,“若是你不答應,我絕不起來!”王天逸看著他。眼神里滿是絕望:“我現在只能求你了,趙大爺!”

好久之后,趙乾捷嘆了口氣,說道:“你說你父母都被握為人質,而且你也立了軍令狀,如果帶不回鹽貨去,便宜都會化為齏粉?”

王天逸仍然直挺挺地跪著。他無力的點了點頭。屋里沒有點燈,黑暗吞沒了這個跪地男人的大半個身子,讓他地點頭好像是夜里枯枝無力的顫動。

“你……”趙乾捷長長的嘆了口氣,突然一矮身抓住了王天逸的衣領,大聲吼道:“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你為何要做把父母牽連進來的事情?!你以前怎么做的,現在你怎地反而不知道了呢。你這人怎么不會趨利避害呢?!”

王天逸被揪地晃來晃去,突然凄然一笑:“我有什么法子?我只是個雇傭武士。還是個東躲西藏地逃犯,東家要我怎么樣我就得怎么樣,我還有一家老人要養啊。我要是懂得趨利避害,我怎么會混到眼前田地?”

看著面前這個一臉無奈苦笑的男子,腦海里那昔日熱血男兒相貌漸漸模糊。換上了這張被江湖風霜吹的慘然的江湖中人的臉,趙乾捷一聲悲嘆,放脫了手,背向王天逸負手站了起來。

“還記得我們一起喝酒嗎?有你,有我,還有川秀,還有德遠,多么讓人懷念,當時你說……”趙乾捷悠悠說起了往事,但背后那跪地的雙膝好像一對無情的冷血戟扎著他的后背,他說了一半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無奈而惱怒地“唉”一聲。

“他們……他們還好吧?”背后傳來王天逸聽來有些膽怯的聲音。

“川秀一直沒有和我聯系過,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唉。倒是德遠和我經常書信往來,他說要靠自己的雙出事業來,他做的很好,好像已經被上面看中了,他總是說起你,問我知道不知道你的下落,哈哈,他地武功還是你教導過的,最近也沒什么書信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談到故人,總是讓人愉快,趙乾捷舒服了一些,扭過了頭,卻發現王天逸的身體哆嗦的如風雨中的秋葉一般。

“你怎么了?”趙乾捷再次俯下身去,卻發現這個跪地的男人眼中有了淚光。

看見了趙乾捷靠過來,王天逸卻扭轉了臉,趙乾捷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了,只有淚水劃過的一絲光痕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兩人靜默了良久,王天逸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里面還帶著哽咽:“鹽貨。”

“你要多少?”趙乾捷問道。

王天逸報了一個數字。

聽到這個數字,趙乾捷呆住了,他輕輕說道:“知道嗎,現在長樂幫正在地盤周圍嚴厲掃蕩私鹽,你知道長樂幫的實力嗎?如果被發現,就算風槍門是我們華山的門派,也有可能被他們掃清。”

“本來東家向晁門要約進貨了,但晁門被掃掉了,所以才派我來壽州。”王天逸此刻說得很快:“壽州離長樂幫不是太近,應該比較安全,再說東家進貨不過彌補提前收款的貨約,應該不會引人注意的。”

“我想想……”趙乾捷說道:“我也不容易啊。我得為華山著想啊。”

“乾捷!”王天逸突然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叫:“求求你了,你要是給我貨,就是我全家的再生父母,我給您磕頭了!”

說罷連連磕頭。水石地板上傳來了咚咚的連續撞擊聲。

“你干什么?!”趙乾捷一把抱住了還要磕頭的王天逸,王天逸腦門已經流血了,看著這個昔日好友此刻卻落魄無奈到向自己下跪和磕頭。王天逸流地血好像全是從自己心里流出來的。

“趙爺,好像嚴禁再販賣鹽是您下的命令?”樂和聽說趙乾捷開出了鹽引后,簡直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我知道。但是我們積壓的鹽不能不賣。”趙乾捷冷冷地說道:“另外我相信那個商人。”

“不會吧!”樂和嘴巴都合不上了:“要是被長樂幫發現怎么辦?那么大數量,那么低的價格,他們只要一查賬簿就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向我們出售過這么多鹽啊,傻子都知道是私鹽啊!”

“我有權開這些數量的鹽,出了事我負責。”趙乾捷把一沓銀票推向樂和:“這是貨款。”

“您受傷了啊?”在王天逸地據點里。一個先遣團的武士把絲巾遞給王天逸。看著他擦血的眼里滿是驚奇。

王天逸擦凈了額頭,心里卻笑:“額頭出點血就拿到大證據,可是真是太值了。”

他笑著從懷里掏出那張鹽引,看了看,興奮的用手指彈的紙啪啪響。

這張紙可是代表了一大堆鹽貨的所有權啊,但王天逸卻根本不打算按約定三天后提貨。

他把這鹽引遞給手下,命令道:“連同其他證據,馬上送回總部。”

手下接過鹽引。恭敬的問道:“可還有其他命令?”

“沒有了,很快我也返回總部。”王天逸嘿嘿一笑。

看著手下匆匆出門,王天逸舒服地躺在了床上,嘴邊地笑還沒逝去,面見趙乾捷的情景突然出現在眼前。一瞬間就如一顆百斤的鐵錐砸上了王天逸的胸膛上。

臉上還來不及消去的笑容瞬時被突如其來的痛苦扭曲了。

“他還叫我趨利避害呢,這個……”王天逸眼睛突然酸癢起來,為了抑制那劇烈的流淚沖動,嘴里不自覺喃喃罵道:“雜……種……以前就欺騙了我,現在卻有臉給我說趨利避……害?這個傻子……還以為我是青城……的王天逸……嗎……我這次騙了你……哈哈……”

他笑了起來,眼淚卻終于流了下來:“騙我不是他一個人,為什么我最恨他?”

王天逸不知道原因,這原因卻是他最珍惜趙乾捷、張川秀這些一起地人,正因為最珍惜、最信任,被背叛后就最痛,也最恨。甄仁才也無情的欺騙過他,但是他們間的交情絕不如戊組的這些兄弟,這樣一來,王天逸最恨的卻成了趙乾捷。

不過知道不知道,王天逸只覺得自己心里亂掉了,心里又響起了趙乾捷地那句話:“德遠總是說起你,問我知道不知道你的下落,哈哈,他的武功還是你教導過的……”

“德遠是死在我手里啊!”那日范德遠哀求的眼神又出現在眼前,幾乎要炸掉了王天逸的整個腦袋,王天逸猛地在床上坐了起來,緊緊捂住了頭,咬緊了牙。

但眼淚仍然從緊閉的眼皮間擠出來,再緊咬牙關,頭里的骨頭里還是傳來了嗚咽。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終于王天逸的手放下了,表情再也不再激動,而是如木頭一般,他靜靜的站起身來,在臉盤里洗凈了臉。

還帶著血絲的眼里是混雜著絕望的寧靜,他慢慢的對自己說道:“對不起你了,這些事閻王那里再說。我活著就是為了使命。為使命而生,為使命而死!”

就在這時,靠著柴火的墻壁里傳來輕輕的敲擊聲,王天逸吃了一驚,趕緊擦凈了臉,拉開墻上的秘道口的隔板,一個手下在里面輕輕說道:“報告,古爺來了。”

古日揚和一個手下一起來的,他們還提著一個大箱子。

“古大哥,可要注意安全啊。”王天逸說道。

“放心,沒人盯梢。”古日揚答道。

“這是什么?”王天逸指著箱子問道。

“證據!”古日揚咧嘴一笑:“路上揀了個證據,我那里不好放,放在你這里。”

王天逸疑惑的打開箱子,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就好像看見了可怕的東西。但等他回過頭來,已經神色如常了,笑著問道:“誰的語氣?賈六義的?”

“不是他也差不多了。”古日揚冷笑著說道:“我要請你去逮一個人!”

“誰?”

“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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