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第四十節 腥雨戰獸(下)

第四十節腥雨戰獸(下)

雨勢越來越大了。鄉村的路上積滿了水,雨滴砸在地上的水里就開出一朵雨花,滿地的雨花密密麻麻的擠成一團,一眼看去好像地面沸騰了一般。

雨勢兇猛的讓王天逸都無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張著嘴,一喘氣潮濕的風和冰涼的雨就一起灌進嘴里,頭皮肩膀竟然被雨水砸的發麻,天地間充盈著的雨和呼吸的困難,讓他感到自己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進了掌心,擠壓的他難過,在這種壓抑之下,王天逸不由的急速奔跑,當自己的身體不停的如刀般劈開雨幕、如箭般射出暗巷的時候,他反而感到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即便是雨里的血腥味和隱約的哭聲也壓不倒這痛快。

王天逸只想在這暴雨里仰面長嘯。

第三個巷子。

王天逸回頭確認完左飛還在身后,一扭頭,就見前面黑影一閃。王天逸一把拉住左飛,兩人貼墻而立。

幾聲巴掌聲傳來,王天逸松了口氣,緊挺的長劍放了下來。“自己人。”他回頭低聲對左飛說道,左飛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好像來的不是友軍而是敵人。

那黑影正是俞世北。

他跑過來,打量了兩人一下,目光停在了王天逸脖子上,那里一圈的傷痕,好像脖子上圍了一條紅色的絲巾。

他對著王天逸打了手勢,意思是自己又干掉了兩個,王天逸靜靜的用手勢告訴他,自己和左飛殺了一個,看著俞世北對左飛眼里露出了疑惑,王天逸握著劍,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左飛,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上左飛內力岔氣了。

俞世北贊許的看了看王天逸,對著他點了點頭,然后在左飛肩膀上拍了拍,讓他小心。

三人正要去找燕小乙,不遠處傳來了叫聲。

那是帶著哭腔的叫喊聲,聲音顫抖,飽含著恐懼:“隊長?你在哪里?統領?有人嗎?你們在哪里?”

俞世北幾步躥到巷口,伸出頭去看了看:一個蒙面人正騎著馬慢慢的往這邊過來,手里握著一把長刀,他一邊驚恐的四邊張望,一邊無助的叫喊,回應他的卻只有嘩嘩的雨聲。

俞世北心中暗想:這個敵人應該是個江湖新手,看來自己落了單,嚇破了膽,不然怎么會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居然大聲的開口喊叫,這和自殺毫無區別。

在殺場里,聲音引來的往往不是友軍,而是來要你命的人。

“聽好,”俞世北回頭低聲對兩人說道,如果是暗組,打個手勢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們只教給王天逸兩人基本的手勢,其他的手勢是暗組的秘密,不可能教給兩個外人,所以這種復雜的事情俞世北認為只能開口說話了:“敵人應該清的差不多了。這次我要活捉這個人。他過來的時候,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天逸從屋頂上下擊,你不能用兵器!左飛岔氣了,在這里看著周圍情況!”

“不能用兵器?!”王天逸眼睛一下睜大了,看王天逸有些迷惘,俞世北解釋道:“活捉是最難的。不僅不能傷他性命,連重傷他都不能,否則他失血過多死了怎么辦?”

“你把他從馬上弄下來,記住千萬不能弄死他!這事挺難的,本來應該我去做這事,但如果你在他馬前和他纏斗,我怕你無法在纏住他而不傷害他。好了,動手!”

王天逸深吸了一口氣,把長劍收回劍鞘,拍了拍一直在發抖的左飛讓他小心,返身跑進了巷子,翻身上了土墻,土墻上面都是水和泥,王天逸手伸在泥水里面卻沒有想到泥水的冰涼,而是感到自己的手熱的發燙。

“冷靜。”王天逸對自己說,他長身立在土墻上,揉了揉自己滴水衣服下的胸口,那里心跳得像要破胸而出。

等他慢慢的爬到了屋頂邊緣,那騎手已經離他十步遠了,馬走的很慢,騎士顯得非常緊張,嘴里不停的發出絲絲的喘氣聲,聽起來好像是身無寸縷的人站在冰天雪地里那樣;他的頭會突然扭到左面,然后又突然扭到右邊,手里的長刀也隨著脖子的扭動驟然舉起,然后又不情愿的抖動著放下。

可惜他什么都沒看見,也沒聽見。王天逸知道,因為他自己只看到一條巷子,只聽到了雨聲,他知道那騎手也一樣。

王天逸看著他經過自己的位置,屋檐很低,自己的頭離他的頭不過四尺的距離,王天逸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緊張的以致于考慮不到自己緊張。

馬蹄每響一次,王天逸的拳就握緊一分。突然,一聲低沉的喊聲響起,王天逸和騎手的注意力同時轉了過來:俞世北手挺樸刀從巷口的黑影里鉆了出來,好像地獄里索命的兇神,他沖向馬前,戰靴踩在水里發出的“噗、噗”聲短促而微弱,但在王天逸耳朵里聽起來卻像雷霆一般。

“宰了你!”蒙面人怒吼了起來,他沒有退縮,連恐懼好像也沒有,聲音高亢甚至顯得有些興奮,連馬也沒下,就奮力揮刀朝俞世北斬了過去。

蒙面人從膽怯變成了勇猛,王天逸心里卻是明白,自己也是經歷過同樣的事情:危險來之前怕的要死,但真來了卻什么都忘了,只顧著廝殺。因為恐懼使人沒時間細想,所以廝殺的時候并不恐懼——沒時間恐懼。而真正折磨人的卻是等待和假想。

沒來敵人之前長時間的假想敵人的樣子,來了之后會怎么樣等等,但你永遠無法知道真正發生之后是什么樣,所以最恐怖的敵人永遠是心里假想的敵人,而不是真實的敵人。

這個蒙面人在遇到俞世北之前,心里肯定無數次的假想過了敵人,他在和自己造出來的虛幻敵人一直搏斗,也許那敵人是長著獠牙三頭六臂的怪物,但絕不會是俞世北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刀手。當見到真正的敵人之后,那種感覺就好像身體從茶壺眼里擠出來一樣,不是恐懼,而是煎熬之后的快感和憤怒。

“當!”的一聲巨響,俞世北和那人兵器相交身體都是一震,兩人濕透的衣服上激散開來無數白色水珠,好像一層白霧圍住了兩人,但轉瞬間又被瓢潑大雨澆散。

為了抓住敵人,俞世北偏守不攻,因此敵人在馬上卻占了強勢,刀刀強攻,俞世北左擋右支,守的密不透風。

刀,劇烈碰撞;

水珠,激起,四散飛舞,消失又重現;

戰靴,踩得積水啪啪亂響;

馬蹄,時而前進時而后退;

王天逸瞪大了眼睛,視線好像釘子釘進了木板一樣鎖定了這一切,連咆哮的大雨、自己的悄悄起身、慢慢在屋頂上向騎手靠近都沒有改變這視線一絲一毫。

對騎手的網般的刀光視而不見,王天逸的眼睛只看見了他的胸,他的脖子,他立在馬上的半截身體

沿著身體流淌的冰涼水流對王天逸來說是清風一般毫無感覺的事物,只感到身體內的熱血凝結,慢慢把自己身體變成鐵板一般的東西,又慢慢彎曲,好像是一把強弓在緩緩彎曲,承受著這無盡的壓力只為了等待射手手指脫離弓弦、強弓猛力彈起的那瞬間一動!

王天逸看到是這么一副景象:猛烈的大雨澆在騎手身上,當騎手的刀高高揮起的時候,飽含雨水的衣服緊貼著肌膚,好像是另一層的皮膚,以至可以看到他臂上的肌肉猛力收縮鼓成一團,雨水打在鼓起的肌肉塊上面就像打在石頭上面一般四面飛濺開來。

暴雨砸在刀上,水珠四濺,長刀上仿佛帶了一圈白色光暈,隨著長刀的猛烈上舉,白色光暈也劃了一個美妙的扇形,美麗的讓王天逸的心都顫抖起來。

至陰劃為陽,至陽化為陰。

當長刀升到最高點的瞬間,它靜止了,這靜止顯得如此奇妙,因為這靜止卻是為了狂動,它的下一刻必然是暴雨雷霆般的下斬!

長刀靜了,王天逸動了。

靜止的這一刻只是瞬間,但王天逸卻好像已經等了它一千年了!

王天逸猛然立起,全身肌肉在瞬間隆起堅硬,衣服上的水珠向四面八方激散開來,臉因為興奮而變得扭曲變形,好像一頭饑餓的雄獅從草叢里猛然撲向獵物,他整個人從屋頂上向馬上的騎手撲了過去。

在充盈雨水的虛空里,王天逸撲向敵手的樣子絕不像一只大鳥。

因為他的姿勢不飄逸,只有兇猛;他的姿態也不舒展,全身筆直的有如一只快箭;他的神態也不空靈,只有一往無前的勇悍。

他不是一只鳥,而是一支破城槌。

一支用最堅硬的木料打造、外邊裹著最厚重的鐵皮、削尖了的撞頭、伴隨著身邊敢死隊的吶喊撞碎最堅固城門的破城槌。

他飛過下斬的長刀,迎著敵人驚駭的目光,宛如一支破城槌一般撞上了對方!

對方轟然落馬宛如一座雄偉城門的轟然倒地。

那一刻很短,一個人從馬上落在地上能有多長時間?!

但對王天逸卻是很長:他清楚的感到了自己肩骨撞擊對方鎖骨時傳來的一陣陣震動,他摟住敵人腰的雙手甚至感到了對方身體傳來的戰栗和恐懼,他甚至有時間在心中產生了對對方一閃而過的歉然,然后就是在虛空中下墜,這距離好長,長的好像不是掉下馬背,而是在懸崖上掉落,整顆心也伴隨這無盡的虛空顫抖起來。

終于落地了。

泥水的冰涼、土地的堅實感和身體的疼痛一起傳來,卻是一陣快慰,人是泥里長出來的,只有踩到了土地上才會心安。

因為強大的沖撞,王天逸和敵人在泥水里一路打著滾,終于王天逸把對方臉朝下壓在地上。

他扭住了對方的左手,對方趴在地上極力掙扎,右手的長刀在往身后亂刺,王天逸狼狽的左閃右躲,突然一只靴子沖進了王天逸的眼前,然后就是一個兇狠的下踏,踏在了騎手持刀的右手上。

“喀嚓!”伴隨著手骨破碎的脆響,慘叫在王天逸身下響起,這叫聲如此凄厲,即使這暴雨,也沒有淋散它一絲一毫,宛如四處發射的弩箭射進這雨夜的深處。

但這慘叫沒有完結就被掐斷了,剩下的裊裊余音有如折斷的麥苗在風中無力的搖擺,因為俞世北一手就把騎手的頭摁進了他面前的水洼里。

剩下的喊叫仍然發了出來,卻沒有聲音,王天逸看到騎手如此痛苦,以致他的臉被摁進了水里,嘴里發出的呼聲仍然把臉周圍的水洼激得飛濺起來,好像頭上帶了一圈水花做的花環。

王天逸不由得心顫了,他的手再也不像剛才那么有力,騎手左手從他的手里滑了出來,但俞世北一把又抓住了他,熟練的用繩子把兩只手綁的結結實實,然后抓住騎手的發髻,把他的頭從水洼里提出來,一把扯去了他的蒙面巾,麻利的用布團塞住了他的嘴。

王天逸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這個敵人:和他一般的年輕,還帶著一股稚氣,兩眼下面都是水,看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看到的只有徹骨的恐懼和無助。

“好樣的!天逸你”俞世北扭頭對王天逸說道,眼里全是帶著驚異的贊許。

但是俞世北沒有說完話就停住了,因為哨子的急響穿破了雨霧,繞著村子在詭異的回旋。

“只有一聲!”愣了的兩人一個站一個跪靜了好久,終于俞世北開口說道。

“快!快!快!”俞世北一邊拖著俘虜,一邊往巷子里急退:“和燕小乙會合!天逸你先去找他,我帶著俘虜走不快,讓他來找我們!不!左飛你岔氣調順了沒有,快!快!快!你也跟著天逸,我現在照顧不了你!快!快!快!”

俞世北急促的下達了作戰命令,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人是會累的。

俞世北自己有傷,又打了這么長時間,也已經很疲勞了,他作戰經驗老道,知道其他兩人也好不了,現在又多了一個俘虜,敵人情況不明,弄不好不是自己吃掉他們,而是被他們吃掉。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殺敵而是匯合戰力。

王天逸拔足在雨夜里的黑影中狂奔,不時的回頭看左飛,平常昂首挺胸的左飛此刻跟在王天逸后面卻低著頭,連腳步都歪歪扭扭的,全然沒了往日的朝氣和氣勢。

“唉,”王天逸心里嘆了口氣:“左飛受了打擊,第一次殺敵都會這樣的。我雖然武藝低微,但生死系于一線的死斗卻經歷了好幾次,其實比他要有經驗的多。這根本不是他膽怯,但我如何和他說呢?”

正想著,突然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王天逸馬上剎住了腳步,背后的左飛差點撞到他身上,他拉著左飛貼墻而立,把身體隱進了屋檐下的黑暗。

不多時,就見一個碩大的黑影經過了巷子。

這個人沒有帶雨具,他騎著馬,全身穿著黑色的夜行衣,連頭上都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身材壯碩,比王天逸體形大了好幾號,。在雨中輕松的縱馬緩行,就像一尊會動的黑色鐵塔,手里的兵器黑乎乎的竟然是一只棍。

王天逸沒有和長兵器高手交過手,只在今夜和一個用槍的驚鴻般過了一招,他并不熟悉長兵器的特點。有實力的幫派都會聘請各類武器高手,比如專注劍的華山養著很多別種武器的好手,這些人不是為了教授這種武功,而是為了讓用劍的弟子領會遇到這種兵器時候如何應對。

可惜青城沒那么有錢。

所以王天逸熟悉的不過是刀和劍。

看著那人通過巷口,四周并無人跟來,王天逸伸出頭去四下望了望,這條街上除了那人的背景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只有一個人啊!”王天逸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如果左飛可以打,我們兩個就能干掉他。”王天逸看著那人的背影嘆了口氣,他卻沒想到一個問題:聞了那么血腥味是不是會有癮?

那人走的很快,王天逸一咬牙,回頭對著左飛一努嘴唇,兩人輕手輕腳的出了巷口,向斜對著那個巷口沖去。

他們腳步聲都很輕,混雜在大雨的咆哮聲中,連他們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

但那個敵人聽到了。

他倏地勒轉馬頭,兩腿一夾,朝著愕然回頭的兩人疾沖過來。

“左飛,你先走!”王天逸大喊一聲,然后扭轉身體,對著那一人一馬迎頭沖了過去。

沖破疊疊層層的雨簾,握緊了雙劍的王天逸向敵人突進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有遲疑,不再有恐懼,甚至不再有緊張,有的只是冷靜和一點淡淡的興奮,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殺戮。

怒馬嘶鳴而至,馬背上的敵人揮起了長棍,在長棍還沒砸來時,王天逸已經借著前沖的力量貼著地面一躍而前,他縮低身體,好似在地面上滑行一般,斜掠過馬頭,到了那人的左側,“那是他的死角,長棍不可能向刀劍一樣靈活。”這是王天逸的想法。

果然左側只見人不見棍,王天逸故技重施對著那人大腿長劍疾刺。

“咄!”劍頭扎進了皮革馬鞍里!

“刺空了!”王天逸心頭一震,在他長劍刺向對方的剎那,那鐵塔般的敵人卻如燕子般輕盈一翻身到了馬背的另一側。

等受驚的馬匹狂奔而去,駿馬閃開,一個鐵塔般的身影立在了王天逸面前。

那蒙面人手拄長棍,悠然而立,眼睛里卻含著笑意,但這笑意卻讓王天逸不寒而栗。因為這笑意好像是獵手發現了一窩不會動的鳥蛋,又或者像一個小孩發現了一個好玩的玩具。

在這黑夜里,王天逸和敵人只隔了幾步遠,除了雨之外,中間什么阻礙都沒有,而且敵人全身滿是破綻:他沒有動,也沒有擺什么馬步,就那樣悠然而立。

但王天逸卻不敢進攻,他分明從對方的身上嗅出了某種味道——危險的味道,王天逸的呼吸變粗了,身體也弓了起來,兩個劍尖慢慢的聚攏到一起,這是最可靠的防御姿勢,而且他在慢慢后退,不由自主的后退。

“呵呵!”對方確實笑了,呼出的氣把他的濕透了的蒙面巾吹得出現了一圈圈的漣漪。

聽見笑聲,王天逸不由的一怔,但馬上他眼睛瞪圓了,嘴角也因為驚恐咧開了,鼻子也皺了起來,他幾乎是使盡全力的矮身、低頭。

對方的長棍尖嘯著從他發髻上掠過,氣勢兇狠的讓他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恐懼只是一瞬間,王天逸沒有繼續退,而是抬頭前沖,他已經知道長棍是大開大闔的套路,“只要能沖進攻擊圈就好!近身!近身!”王天逸心里只有這個念頭,借助對方長棍一擊不中的機會,他幾乎是沖對方的胸脯撲了過去。

看著王天逸迅疾的撲上來,那蒙面人眼里仍舊是那種可怕的笑,好像在嘲笑王天逸的自己找死。

王天逸長劍還沒挨上對方,尖嘯聲又起,對方已經把棍揮了回來。

王天逸別無他法,右手長劍橫起硬扛那帶起尖嘯聲的長棍。

“當啷”一聲大響,王天逸在地上連滾了幾個跟頭,等他從泥水里爬起來,兩把劍只剩下一把了,他難以置信的低頭看去,空無一物的右手虎口已經裂開了,鮮血沖那里流了出來,被雨水沖淡,又流進了泥水里。

“哼哼。”一聲冷笑,那蒙面人拖著那只長棍走了過來。

無比的自信。

毫不掩飾的輕蔑。

王天逸怒吼著揮著左手飛鷹劍又沖了上去。

無論他如何沖擊,如何進攻,那只長棍居然比匕首還靈活,前后左右的攻擊全部被擋住,而且棍子上那股雄渾的內力和力氣真是可怕到極點,兵器每碰上一次,王天逸都感到長劍要脫手而出。

終于飛鷹劍高高的飛上了天空,與此同時王天逸被這股大力碰的身子向后摔去,當他趴在泥水中抬起頭的時候,眼前兩寸的地方是一個圓圓的物體,那是長棍的末梢。他又把頭抬高一點,順著那指著他臉的長棍看上去,是一雙滿是殘酷笑意的眼睛。

“我要死了!”王天逸一瞬間突然感到了全身冰涼,一直透到他骨頭里。

“嘿嘿”蒙面人笑了一下,長棍驟然離開了王天逸,往后縮了一尺。

王天逸知道馬上那長棍就會捅過來,把自己腦袋打的稀爛。

死亡!

無比的恐懼無窮無盡的襲來,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緊緊攥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他渾身顫抖,下巴也不受控制的劇烈咬合起來,每一下都是對心中寒意的宣泄,可是這寒意卻是無窮無盡,王天逸瞪圓了眼睛,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父母,他想哭。

“呀!”一聲嘶啞的大吼傳來,那長棍陡地離開王天逸,王天逸抬頭看去,面前是那蒙面大漢的背影,他背影的兩邊卻是漫天刀影,華麗的宛如鳳凰的羽毛。

“鳳凰刀!”王天逸握緊了拳頭:“你終于來了!好兄弟!”

王天逸翻身站起,只見左飛的身影在雨里時隱時現,但鳳凰刀的刀影卻如鳳凰浴火般永遠在雨中展開,而那根長棍卻如一條黑色蛟龍,在鳳凰留下的火影里肆無忌憚的左突又竄、前翻后滾。

“不要和他硬碰硬!”王天逸大聲喊了起來。

“你先走。”左飛的刀法越來越凌厲,他明顯拼命了,但他聲音卻帶著一絲羞澀。

這羞澀是一種對不起朋友的那種歉然。

王天逸擦去嘴角的鮮血,跑了幾步撿起飛鷹劍又跑了回來,“朋友拼命!哪能自己逃跑!”王天逸心里說道。他就像一條圍著獵物跑動、伺機而動的兇狼,圍著兩人的戰團轉悠,尋找機會插進去。

但兩人一個是威猛無倫的長兵器一個是以華麗著稱的鳳凰刀,兵器的威力范圍極大,身形又都變的極其快,在雨里宛如兩條鬼魅一般穿插交錯,王天逸實在沒把握能沖進戰團。

“走啊你!去找他們!”左飛一邊打,一邊大吼,聲音里已經滿是焦急。

“左飛也擋不住他!”王天逸已經從左飛的話里聽出了端倪,去找幫手是條好路,但他又實在擔心左飛出事,一時間愣在那里,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又是“當啷”一聲巨響,那蒙面人逼得左飛不得不和他硬碰硬。長棍和鳳凰刀相撞擦出了一溜的火花,連兇猛的大雨也沒澆滅這無比燦爛的火花。

但火花消失之后,左飛長刀突然無力的從右手里滑落,他左手迅捷無論的抄住了刀把,迅疾的后退,張口吐出一口熱血。

王天逸定睛看去,左飛右手不自然的扭在一邊,這一撞,竟然生生的讓他右手脫臼了。

那蒙面人舉起長棍沖著左飛而去,左飛兩腳一頓,生生的把身形定在了地上,好像釘子釘進了木板。“天逸你快走!”左飛奮力用左手刀擺了個守勢,眼睛盯著那奔來的蒙面人,臉形扭曲,卻還在大吼讓王天逸離開。

王天逸哪里可能走,他一樣的咬牙切齒,雙手握劍,斜沖向那蒙面人,挺劍就往那人肋下刺去。

但那蒙面人的功夫太可怕了,他右手在自己頭頂繞了一圈,長棍竟然像鞭子一樣抽在了王天逸的飛鷹劍上,“當啷”一聲,就算是這樣的抽擊,疲憊不堪的王天逸也擋不住,長劍再度脫手。

但王天逸沒有退后打算,長劍脫手之后,不顧雙手虎口的劇痛,他的身體繼續前沖,猛可里左手抄進了那巨漢的腋下,借著這力量,王天逸身體身體離地,懸空飛舞,右手又架進了巨漢的右臂下,這樣他兩臂都抄進了對方的腋下,然后又伸出來。居然生生勒住了蒙面人的兩臂。

“快走!”王天逸時斷時續的喊道,他之所以時斷時續是因為他在蒙面人背上很辛苦,因為那巨漢也沒想到王天逸會有這手,慌亂間身體急轉,想把王天逸甩出去,蒙面人身材高大,王天逸腳居然夠不到地,被甩的身體左右懸空亂晃,好似秋風中的枯葉。

左飛眼眥崩裂,狂吼著沖了上來。

那蒙面人一棍打去,雖然背后有人讓他武功大打折扣,但左飛的左手刀更加的不堪一擊,兵器一碰之下,長刀又差點脫手,左飛身體原地打了個轉,才讓左手又握穩了刀柄,鳳凰刀在雨中劃了個搖搖晃晃的弧線又劈了過來。

那蒙面人此時就如同猛虎遇上了兩只土狼,雖然每一個土狼都不堪一擊,但一個在后面抱緊了他,一個在前面不停的拼命來砍,也是手忙腳亂。

背后的王天逸已經痛苦的冷汗直流了,對方一旦騰出手來,雙臂就猛力擠拉自己的雙臂,敵人的全身硬的好像鋼鐵一樣,力氣更是大的難以想象,對方每次擠拉,自己的脊梁痛的好像都要被生生扯碎了,肩膀更是痛得如同萬顆燒紅的鋼針一起刺進骨頭。

但他不能松手,只要他松開,對方一瞬間就會干掉面前已經紅了眼絕不后退的左飛。

“挺住啊!啊!啊!啊!啊!”左飛又一次被對方打開了,馬上雙臂又開始劇痛,王天逸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在瓢潑大雨中痛苦的廝喊起來。

左飛左肩膀、左臂、左手也痛得好像火燒一般,手里的刀都好像越來越重,刀柄上好像長出了萬枚燒紅的鋼針,一起刺進了左手,痛的他都握不住刀柄了,但是他一定要握,就算握的是塊燒紅的烙鐵,他也

照握不放,因為他一旦停手,背上的王天逸馬上就會被敵人撕成碎片。

左飛再一次舉起刀,沖著蒙面人那鐵塔一般的身影,搖搖晃晃的沖了過去。

“哼!”蒙面人一聲冷哼,這次他沒有用棍,而是迎著左飛沖了過去,一腳踹在了兩只手其實都快廢了的左飛胸脯上,左飛飛了出去,在空中吐出一口鮮血,重重的摔進了冰涼的泥水里。

鳳凰刀就落在他旁邊,刀柄上的布上滿是斑斑點點的鮮血,那是左飛左手虎口裂開流出來的鮮血,滂沱的大雨也不能洗去這早已浸透了幾層布的血跡。

左飛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跪在地上,右手無力的垂在胸前,他慢慢的往前爬,滿是鮮血的左手撐著冰涼的泥水一下一下往前挪,在泥里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手印。

只為了去抓那柄刀。

這個時候,騰出了手的蒙面大漢,反手抓住了王天逸的頭,右手的長棍挪到了王天逸的面前,他冷笑了起來,這次的笑聲帶著一絲的恨意。

“左飛,我不行了!你”王天逸自知命不長久,但他什么都忘了,只想在那棍子打碎自己腦殼之前讓并肩戰斗的兄弟逃脫險境。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突然那蒙面人整個人都動了,長棍豎起:“當啷”一聲,王天逸只見一把雪亮的小刀被鐵棍打開。

一個身影從黑暗里彈了出來:冷靜的神情,俊俏的面目,瀟灑的身形,緊緊鎖住敵人的目光——暗器好手燕小乙來了。

他靜靜的前沖,并不兇猛,卻極其快捷,兩只手各夾著三只雪亮的飛刀。

這時,蒙面人一聲大吼,王天逸只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鐵鉗緊緊握住,然后就是天旋地轉和急速的飛行——他被蒙面人朝燕小乙猛力的投了過去。

燕小乙用胸膛擋住了急飛而來王天逸,強大的沖力,讓兩人一起滾倒在泥水里,但燕小乙仍然在身體坐倒在水里之前,讓六支飛刀電射而出。

長兵器高手的天敵就是暗器高手。

長棍舞得如一團黑霧,雨水打的四面飛濺,好像在黑傘的邊緣系了一圈白色風鈴。

但黑傘后面依然傳來一聲悶哼,一支飛刀如一條漏網的銀魚穿過了雨幕又溜過了黑傘的縫隙,釘進了蒙面人的左臂。

蒙面人面對燕小乙這樣的暗器高手,絕不戀戰。

沒有長兵器高手想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應對暗器高手,尤其是在夜晚,更別提暴雨之夜了。

他轉身以“之”字形在街上狂奔幾步,追上一匹無人的馬匹,一躍而上,伏在鞍上急速離開,燕小乙早已站起來,又拔出六把飛刀,跟著追了過去。

可惜敵人戰斗的經驗看來也是十分豐富,絕不走直線,距離的拉遠和敵人難以測定的軌跡,再加上暴雨,讓燕小乙一次有把握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恰好此時,俞世北拖著俘虜從巷子里沖了出來。

“留下他!”燕小乙一邊大喊一邊追了過去,他知道這個敵人的價值,在暴雨里只好不惜大聲叫喊了。

俞世北一腳踹在俘虜的腿窩里,俘虜“啪嚓”就跪在了泥水里,而俞世北手挺樸刀立在了街中央,蒙面人毫不減速,轉眼間兩人相遇,長棍右手橫擊,樸刀雙手豎斬。

“喀嚓”俞世北手里握著半截刀把一跤摔進了泥水里,剩下的半截長刀高高的飛上了天空。

但那蒙面人卻又勒住馬頭折了回來,摔在地上的俞世北馬上翻身滾開,但蒙面人并沒有攻擊俞世北,他在馬鞍上一個側翻,躲開了燕小乙的一把飛刀,然后長棍蛟龍般朝那俘虜挺出,跪在地上的那個俘虜的頭馬上像開了一朵血花,整個身體突然矮了一截,然后直挺挺的向前撲倒在泥水里,激起一片猩紅色的水珠。

“這個混蛋!”燕小乙氣的大罵,他奮力朝那蒙面大漢追去,燕小乙身后是跑得搖搖晃晃的王天逸,他握著一把劍,邊跑邊晃腦袋,他還感到腦袋一陣陣的暈眩。王天逸身后卻是踉踉蹌蹌的左飛,與其說他是拿著刀,不如說他是拖著刀。

但即使這樣,也要追擊敵人!

那蒙面人殺了俘虜,直接從俞世北出來的那個巷子打馬進去。

王天逸他們追到巷口,蒙面人已經出了這條短巷,那蒙面人正掉轉馬頭,突然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黑影赤手空拳的從空中向那蒙面人凌空下擊而至。

“嘿”的一聲,蒙面人手中長棍毒蛇般向空中的敵人飛刺而至,勢頭兇猛、勢頭快捷無倫,那人身在空中看來避無可避。

但那人雙手一展,已經握住了鐵棒,竟然像猿猴一般在空中繞著鐵棒轉了一圈。

蒙面人雙腿一夾胯下駿馬,往前跑去,鐵棍倏地收了回去,然后就是一招兇悍的后刺,直刺剛落地的那人,那人一個退步躲開這一擊,腳下趟起的積水宛如兩條水龍。

等他立起身來,蒙面人已經跑遠了。王天逸四個人一起追了過來,那人卻是宋影。

“鷹十三,他殺了俘虜!”燕小乙著急的向宋影說道。

“可惜沒留下他!”俞世北馬上接口。

“呵呵,”宋影用手壓了壓斗笠邊緣,笑了起來:“這可是個一流高手,留不下來也是正常。”

“唉!”俞世北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們四個要是早匯合就好了,再好的一流好手也絕對會被我們干掉!”

“哦?”宋影看了看搖頭晃腦的王天逸和呲牙咧嘴的左飛,笑道:“兩個小伙子干的不錯?”

燕小乙和俞世北一起豎起了大拇指:“這兩個小兄弟棒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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