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丈夫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焦黃中被一眾官宦子弟簇擁著走上茗春樓三層,正說些葷言葷語時,眼中忽然閃過幾個熟悉的人影。

在三層最顯要的座位上,居然坐著最令他頭疼的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聊得很不錯的樣子?

“少爺,陸家那個廢物也在,有點不對勁啊...”身邊有個仆從貼近耳邊道。

焦黃中眼珠一轉,臉色輕松:

“陸家是這條老街的東家,他來茗春樓喝茶聽曲很正常。”

“可是...”

“沒什么可是,我就不信姓陸的有那么大能耐,先一步探到我的計劃?”

“這...少爺說的是,量那個廢物也沒那個本事,一定是趕巧了。”

仆從諂笑連連,也不敢再說些什么,畢竟剛剛因為多嘴被主子掌摑,可不能再惹禍上身。

周遭茶客一見來人是內閣次輔的兒子焦黃中,紛紛知趣地挪開了座位,諂媚地給焦大人行禮后,一個個走下了樓梯,面帶驚慌之色。

“算你們識相!”

焦黃中狠笑一聲后,目光投向陸文景和楊慎那桌,嘴里呲了一下,面容閃過一絲陰沉。

與此同時。

陸文景這邊,管家劉嗣眉頭皺起,低聲道:

“少爺,是焦黃中那廝...難道咱們暴露了?”

陸文景神色依舊沉穩:

“不會。姓焦的自信心極強,根本不肯相信咱們會先一步埋伏下人手的。”

“那...依少爺之見?”

“該喝茶喝茶,該聽曲聽曲。”

“是,少爺。”

兩人說話聲音極小,似乎有意在回避著楊慎,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讓楊大才子有些不爽。

不過,更為令他不爽的,還是向這邊大搖大擺踱過來的幾個官宦子弟。

焦黃中和他也算是老熟人了,因為各自的老爹同在內閣做閣臣,自然少不了碰面,雖然對這位蠻橫粗鄙的翰林編修膈應得要死,卻還得面子上過得去才行,于是只能起身拱手,寒暄道:

“焦編修真是好雅興,怎么也有空來這茗春樓聽戲?”

“呵呵,是用修啊...”焦黃中故作姿態,也拱手笑道,“和幾個翰林院的同僚閑逛,正巧口渴,路過這里而已...”

“哦?這么說來,各位兄臺都是翰林院的大人,真是失禮了。”

楊慎在京師的名頭很響,再加上他老爹楊廷和的關系,幾個年輕的翰林官不敢造次,也湊上來打著招呼,這一幕卻讓焦黃中怒火中燒。

他楊慎區區一個舉人罷了,還未登科及第呢,你們幾個竟上趕著巴結?

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別忘了是誰讓你們進翰林院的?

焦黃中臉色轉冷:

“幾位不如坐下細聊,我想用修也不會介意的吧?”

翰林官們聽出他語氣不善,紛紛蔫了下來,老老實實地閉嘴站到一側,這一幕看在楊慎眼中更是不屑。

焦黃中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瞟了一眼楊慎邊上穩穩當當坐著喝茶的素衣公子,裝作吃驚狀:

“陸兄?你也在這里?”

陸文景這才懶洋洋地站起,拱手一笑:

“焦大人還認得草民,實在是惶恐。”

楊慎插話:

“怎么,懷真兄和焦編修是舊識?”

“舊識算不上,只是生意上有些往來罷了。”陸文景應道。

焦黃中愣了一下,呵呵笑道:

“對對,只是生意上的關系,可惜陸兄不肯合作,否則的話,陸家的生意必定更上一層樓。”

“讓焦大人說笑了,是生意,就有風險。經商這種事,誰也說不準的,就拿陸家來說,保不齊過了今晚,陸家就面臨大難,百年的辛苦經營付之東流呢?”

陸文景語氣平靜,言語中輕描淡寫,好像是在開玩笑,卻聽得焦黃中心里狠笑連連。

姓陸的,你猜得一點兒不錯,日盛隆第一個完蛋,這只是個小小的教訓而已,要是再不從,整個陸家的產業我要一個接著一個連根拔除!

如此想著,卻道:

“陸家百年老店,恐怕也知道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相信不久后就會有更好的選擇。”

陸文景不答話,只搖頭一笑,向楊慎拱手:

“既然用修兄和焦大人交好,您二位想必有些私話要聊,就不打擾了,我們去樓下喝茶。”

言下之意,是準備撇下兩人,換個耳根子清凈的地方慢慢看戲。

楊慎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顯然不愿意和那姓黃的近距離接觸。

給劉嗣使了個眼色后,陸文景正要挪步,卻被楊慎叫住。

“慢著懷真兄,正好我也覺得...這里悶得很,隨你一同去樓下好了。”

陸文景沒成想他臉皮這么厚的,像個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又不好一口回絕,正面露難色,楊慎卻搶先一步向樓梯處走去,連看都不屑看那焦編修一眼。

“等等我啊...”那小書童喚了一聲,緊緊跟了上去。

劉嗣問道:

“少爺,咱們也去樓下吧?”

“嗯。”陸文景點點頭,轉而面向焦黃中,“焦大人,請便。”

“哎...”

焦黃中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但陸文景和劉嗣二人早已大步邁向樓梯,“登登登”走了下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瑪德,敢無視我?”

焦黃中忍不住怒喝,一拳砸在桌案上,幾個盛著干果和果脯的盤子微微顫動,散出了不少,似乎和他此時的心情相得益彰。

“焦兄不要動氣,楊慎那小子空有其表,仗著有他父親楊閣老撐腰,才敢在您面前造次,待九千歲動手罷了楊閣老的官,相信楊慎也蹦跶不了幾天了。”

“就是啊,焦閣老如今是內閣次輔,六部的堂官全是九千歲的門生,楊慎拿什么跟您比?”

翰林官們極盡奉承之言,焦黃中的臉色漸漸平緩下來,順手撿起落于桌面的一顆果脯扔進嘴里咀嚼。

“楊慎對我不敬也就罷了,陸文景那個混蛋,如今沒了功名,一介草民而已,也敢這么囂張?他該真不會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吧?”

身側侍從諂媚道:

“那陸文景囂張之極,惹少爺不快,遲早會有報應的...”

“報應?”焦黃中立刻明白過來,嘴角現出一絲狠笑,“你說得對,這個報應馬上就要到了,少爺我樂得見他陸家倒霉!”

這個時候,站在一旁的年輕茶倌見幾位官老爺還不落座,聰明地躬身湊上來道:

“幾位大人請坐,小的立刻給大人們上茶...”

“嘭!”

茶倌被焦黃中一腳踢倒在地,捂著肚子冷汗直流,疼得呲牙咧嘴。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打?

“哼,就是因為被你引進來,才讓小爺我丟這么大臉面,你真是該死!”

“少爺,這茶樓一股子大蒜味,待在這里有失您的身份,不如咱們找家吃酒的去處?”

還是侍從懂得主子的心意,焦黃中拍拍他的肩膀,露出笑容:

“酒和女人,一樣都不能少。”

“您放心吧,奴才跟一家樂坊的老板很熟,那的姑娘可水靈了...”

翰林官們一聽有花酒吃,都互相看看,會心一笑。

“好,哥幾個就去那家樂坊玩玩,不過有言在先,不能過夜。”

“老規矩,我們都明白...嘿嘿...”

焦黃中朝那茶倌啐了一口后,帶著眾人下了臺階,走出茗春樓外。

老街仍舊熱鬧,小商小販叫賣聲不絕,各家店鋪懸掛的燈籠透過各色的彩紙,映出了五彩斑斕。

焦黃中眼睛瞇起,死死盯著日盛隆的店面,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