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丈夫

第四章 威逼利誘

陸府客堂,一華衣公子悠閑地坐在檀木椅上品茶,此人約莫三十歲左右,其貌不揚,渾身散發著一股痞氣,尤其是那對眼珠子白的多,黑的少,被盯久了肯定會心里發毛。

“少爺,這陸府可真夠怠慢的,咱們都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了,他父子二人還不現身...”身后有仆從彎腰道,神色有些憤然。

華衣公子卻不生氣,只淡淡說了句:

“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陸家大少昨日成婚,心思恐怕都在娘子身上,耽誤些功夫也是自然。”

那仆從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湊到少主子耳邊嘀咕了一通。

華衣公子眼睛一亮,頗有些興奮:

“果真有此事?”

“小的和陸府的下人們平日里有些往來,是他們親口所說,絕無虛假。”

“呵呵...”華衣公子翹起二郎腿,“沒想到啊,陸文景還真舍得這份家業,還有他那個美貌的小娘子...”

“少爺,依小的看,那陸大少是讀書讀傻了吧?”

“你不懂,那是我們讀書人的事。”

華衣公子說到“讀書人”三個字時,有意加重了語氣,仆從立刻覺察出來,趕緊附和道:

“少爺說的對,畢竟像少爺這般才高八斗,能入得了翰林院的讀書人,可是鳳毛麟角,他陸文景給您提鞋都不配。”

聽此,華衣公子不置可否,眉目間卻多了幾分得意:

“陸文景果然把功名看得比命還重要,這么一來,本少爺有十足的把握辦妥這件事。”

“那小的就恭喜少爺,賀喜少爺了...”

仆從諂媚地一拱手,兩人相視一笑。

恰在此時,陸家父子從屏風后走了出來,兩人都換了素服,只因大明有律法,商人不可著錦衣綢緞。

陸貞基見著焦府公子后,忙上前笑著拜道:

“焦公子大駕光臨,陸某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景兒,快過來見過焦黃中焦公子...”

陸文景正要上前客套,又見這焦少爺面容冷淡,屁股還穩穩坐在椅子上不肯起來,不由得眉頭一緊。

而那仆從插了句話:

“陸老板和陸大少可能不知道,我家少爺剛被朝廷擢升為翰林院編修,官居七品。”

翰林院,相當于國家級的大學和研究院,本身在文人的眼中就是超然而崇高的存在。

再加上大明朝自誕生內閣以來,便漸漸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閣臣必出自翰林,因此,這翰林院的格調就更高了。

陸文景當然很清楚,以焦黃中這般庸才,根本和翰林院搭不上邊,他現在這么囂張,全靠有個好爹在背后罩著。

再瞧這姿態,是擺明了想拿捏陸府一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見過焦大人。”陸文景輕輕地一拱手,這清冷的做派,倒和前身無二。

焦府的仆從見對方如此冷淡,正要理論,焦黃中咳嗽一聲制止了他,終于起身回道:

“哎,別這么見外嘛,昨天是陸兄大婚之日,我因為公務繁忙沒能來陸府慶賀一番,今日趁早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補上一件隨禮。”

陸文景心里暗罵一聲,狗屁隨禮,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焦大人身份高貴,我如今是一介草民,哪敢讓您隨禮呢?”

“犬子說得對,焦大人能光臨寒舍,已經是抬愛了...”陸貞基一邊說,一邊從袖口里掏出準備好的一沓銀票,“先前多虧焦閣老,才使我兒免了死罪,這是二十萬兩,算是陸家額外孝敬焦閣老的...”

二十萬兩可是一筆巨款,也就是陸家財大氣粗,送人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焦黃中意外地沒有接過銀票,而是嘖嘖搖頭道:

“陸家不愧是晉中巨賈,真是大手筆啊。這些銀兩,焦某就是領一輩子俸祿,也難及十分之一。”

“讓焦大人見笑了,我們這些商人,表面上風光,其實也有一肚子苦水,您想必也清楚得很...”陸貞基不敢收回銀票,只能尷尬一笑。

“哈哈...”焦黃中忽然大笑,轉而看向了陸家大少,“所以,當初陸老板把公子送到京師來讀書,也是煞費一番苦心。可惜,陸兄被那些個所謂的清流之黨蒙蔽了雙眼,居然認為九千歲是內廷虎狼,蒙蔽圣聽?到頭來,功名被除還算是輕的,只是...”

話說至此,焦黃中有意瞄了一眼陸文景的脖頸,那里雖有衣領護著,還是露出些紅紫,于是更加得意了,接著說道:

“只是陸兄竟如此輕生,萬一有個好歹,落下不孝之名不說,你的新婚妻子也成了寡婦,豈不是徒增笑柄?”

聽到這里,陸文景心里一咯噔。

拋去這焦二代裝逼不論,他是怎么知道前身輕生之事的?

畢竟是昨夜剛剛發生的事件,風言風語不可能傳的那么快,一定是那些個下人們...

按捺下火氣,陸文景淡淡一笑:

“焦大人說得真誠,在下領教了,但陸某可沒有要輕生的意思,您可能誤會了吧?”

陸文景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不動如山,在社會摸爬滾打了多年,這臉皮早就厚比城墻了。

那么多屁話,只要我不認,你能咋的?

果然,還在等著看對方窘態的焦大人,忽然被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

陸貞基瞧出雙方氣氛不太對勁,趕緊掐掉話頭:

“焦大人不如收下這點小意思,陸家在京師也有不少生意,往后還得大人幫忙關照...”

目光轉回那一沓銀票,焦黃中又變出一張笑臉來:

“陸老板,你先收好銀票,我剛才說過,今天來陸府,是來隨禮,可不是要票子的。”

“這...”陸貞基狐疑著收好銀票,“焦大人的隨禮在哪,我一定親自收好。”

終于到了正題,焦黃中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宣紙,瞧著里面隱隱的墨色,肯定寫著什么。

“簌”

宣紙被抖開,里面的內容映入陸文景的眼簾。

是前身所做的那首嘲諷八虎的詩!

“陸兄的字真叫一個漂亮,焦某自愧不如。”焦黃中故意道,“東西物歸原主了。”

說著單手遞給陸貞基,后者顫著手接過宣紙,難掩心中驚駭。

正是這首冒犯九千歲的反詩,斷送了兒子的官途,還險些因它喪送了性命...

燒了它,一定要燒了它!

焦黃中很滿意陸貞基的表情,接著道:

“家父為人仁慈,對于陸兄被革除功名一事,也是頗為可惜。”

陸文景暗道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了,于是裝作吃驚,“在下何德何能,能讓焦閣老垂青?”

“別謙虛,你有這個資格,準確的說,是陸家有這個資格。”

“陸家?”陸貞基不由得問。

焦黃中緩緩道:

“陸家是晉商中的翹楚,產業涉及很廣,光是在京師,就有三條街的商鋪,一家錢莊,兩座酒樓,一間鏢局,南郊還有一片馬場,對吧?”

陸文景瞧向老爹,他的記憶里面完全沒有這方面的信息,因為前身一直以讀書人自詡,根本不屑了解陸家的產業。

“沒錯。”陸貞基點點頭,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勁,“陸家最大的生意,還在藥材、采石和茶馬交易上,怎么,焦大人很感興趣?”

焦黃中眼中放出綠光:

“我是非常感興趣,家父也說,咱們其實可以合作,把生意做得更大,有錢一起賺。”

“怎么個合作法?”陸貞基問道。

“很簡單,我們焦家在兩年內,替陸家做掉一切競爭對手,大明朝的這個盤子,只有你我兩家吃,豈不美哉?放心,焦家可不貪,我們只要三成。”

說著,焦黃中單手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

單論藥材生意,陸家吃掉全國的話,一年純利潤少說得有三百萬兩,焦家單單這一項,就能坐收一百萬兩左右!

“做掉同行,這不太好吧?”幸好陸貞基還有做人的底限。

焦黃中面容轉冷:“你們這些商賈,背地里干的事難道就光彩了?焦家分的三成,大部分還得孝敬九千歲,他才是天...天子之下第一人,你懂不懂?”

一提九千歲,陸貞基立馬蔫了,臉上有些猶豫。

這個時候,焦黃中又利誘:

“這樣,如果陸老板同意的話,現在就讓陸兄再作詩一首敬獻給九千歲,以后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陸兄不但可以恢復功名,官運自然也是青云直上,如何?”

這態勢已經不由得陸貞基做選擇了,他看向兒子:

“景兒,你覺得呢?”

陸文景微微一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