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就殺皇帝

第一百七十四章少年郎斗酒詩百篇(上)

“蠻子?

“屠夫?”

“只會抽刀砍人?”

李良雀雙手負在身后在場中悠哉悠哉的渡著步莞爾道,與那森然鐵騎相距咫尺,甚至可以看清那淡漠的眼神,那黑甲上刀斧的劃痕,那鐵戟上的寒芒,可依舊是怡然不懼的模樣。

“我看不見得。”

轉身時視線整好對上涼州兵卒腰間懸掛著涼刀鞘上那黑金色蟒紋的線條,輕笑出聲道。

頓了頓,

“甚至可以說是荒謬絕倫!”

“想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雙手拍攏,大喝出聲。

“講到底殿下也是能喊出。”

“為萬世開太平此等煌煌之言的人!”

“怎么能冠以蠻子屠夫之稱?”

“我也省得乾人崇武,可也不至于真如那蠻子一般詩詞都做不出幾首吧?”

“天下之人怎能如此誹謗?”

“遂,還請殿下入棲鳳樓!”

“為涼州正名,為大乾正名!”

李良雀高捧著燙金請帖躬身道。

“想不到齊境還有如此有趣之人。”

少年郎掏了掏耳朵笑意盈盈地開口道。

沒有預想中的雷霆大怒,更沒有義憤填膺,那身穿黑金蟒袍的少年郎甚至目光都沒有落到自己手中的請帖上,反倒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起自己來。

“何來有趣?”

愣了愣,眼神中閃過茫然,

李良雀下意識的開口道,

“你的眼神是恐懼的。”

“可還是強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隱隱還有一絲期待。”

“期待本殿當街殺了你。”

少年郎清朗的嗓音在李良雀的耳邊響起,

“鄰曲城的時候那些老卒是抽刀,心如死寂,稱得上是坦然赴死,便是那五十余江湖中人也算得上是坦然從容。”

“可你不同,你是真的怕死。”

“京畿之地的膏粱子弟,能壓下內心恐懼,想來也是為了那所謂的齊人風骨。”

少年郎輕聲道。

“一個人的眼神中真能看出如此多的東西?”

李良雀苦笑出聲,

也不在強撐著毫不顧忌形象的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細密的汗珠。

“自然看不出來。”

“本殿猜的。”

少年郎莞爾道。

“至于你方才所言。”

“屠夫?”

“蠻子?”

徐閑拍了拍腰間的春風刀輕聲念叨著,看著那人的手搭在刀柄上的那一刻,李良雀瞳孔猛然收縮起來,雙手下意識的揚起擋在身前。

“本殿倒是覺得屠夫這個名頭挺不錯的。”

少年郎沒有抽刀,

細細看去正滿眼笑意的打量著自己。

“這激將法著實落了下乘。”

“讓殿下見笑了。”

李良雀苦笑著拱了拱手。

“先行謝過殿下,不殺之恩。”

“不過國仇家恨,便是我籠中一鳥雀都銘記在心,何況我齊境諸多有識之士,往后的路還望殿下珍重。”

“在下,告辭了。”

很是認真的行了一個禮,轉身往長街走去,

“呼……”

背影帶著些許落寞,

本想著臨死前做一把英雄,

沒想到別人連抽刀的心思都沒有,

可笑,可笑,

“等等!”

剛剛走出三五步的距離,

少年郎清朗的嗓音再度響起,

“殿下還是要殺我?”

轉身時,

輕笑著有一絲坦然,

“人可以走。”

“請帖余下。”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高聲道。

“怎么也得讓你們齊人知道我大乾的風采。”

“抽刀殺人,你齊人比不過我大乾。”

“詩詞歌賦,齊人同樣不及我乾人。”

少年郎策馬上前俯身從呆愣的李良雀手中接過請帖。

“驛站何在?”

“春風街,距曲江不足五里。”

李良雀指著驛站的方向開口道。

“本殿沐浴一番后,前來赴約。”

少年郎拍了拍手中燙金請帖,

“殿下當真會詩詞?”

“不會。”

聞聲,李良雀陡然松了一口氣,

可莫名的又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可本殿曾做過一場大夢。”

“一夢二十載,歷歷在目。”

身穿黑金蟒袍的少年郎輕笑道,

笑容中有種說不出的灑脫,

一夾馬腹往驛站而去,

身后鐵騎如龍,煙塵滾滾,

“我李良雀,棲鳳樓外恭迎殿下!”

煙塵散去后,

街頭巷尾的百姓從角落中走出,

看著長街中央那個身穿錦衣,

腰佩玉帶的齊國男子眼神頗有些復雜。

“你是當真南陽侯?”

臨街的二樓的窗戶推開有女子捂著嘴詫異道。

“南陽侯?”

“便是我這個實打實的屠夫,見著那幫殺才都覺得心底發慌。”

“一祖上余萌的閑散侯爺有這個膽量攔著那幫殺才的路?”

一膘肥體壯的屠夫擦了擦刀身上的肉沫大大咧咧道。

“方才聽他報上名頭的時候真有南陽二字。”

“聽名字是,再看那年紀也剛好對得上。”

“莫非真是那人?”

有女子望著李良雀的背影輕聲喃喃道。

“曲江詩會!”

“曲江詩會!”

場中有文士喃喃出聲,猛然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從長街上離去,幾日前曲江詩會的消息便已經傳遍了,接到請帖的人不少,可主辦人確是風評不甚好的南陽侯,有不少名士賣他這個面子,可齊地諸多文壇巨匠確是沒必要理會他那一分薄面。

本以為只是一介豎子指著詩會取名,

確是沒想到后手在這,

有如此膽量請那殺才入詩會!

“侯爺,高義!”

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呼一聲。

李良雀聽著身后的紛雜的諸多言語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默默邁步往曲江的方向走去,比起來時眼下更是心身不寧。

不管在乾地此人風評如何,可隨著上黨一役后,齊人的眼中那乾國殿下是身高丈余三頭六臂閑來無事還要捉上三五個小娃娃作下酒菜的怪物,不然手底下也沒有那般殺神將領,沒想到如今一見確是如此模樣,便是天底下都難尋如此氣度的少年郎。

“一場大夢?”

李良雀低聲暗自輕念著也不知為何右眼跳動不止。

臨安城外,

十余里處,

有一木屋處于竹林中,木屋外有用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可聞雞鳴,可聽風吹雨打芭蕉葉,有人世間的煙火氣,卻又不落于俗套,厭倦了臨安城中的紙醉金迷便于城郊尋一僻靜之地,閑來無事種菜采菊,對著明月,對著清風,對著這寸寸竹節吟詩作對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此時一身穿白色長衫的中年文士正盤腿坐在木屋檐下手手中捧著一本詩集。

可如今卻怎么也沒那份興致,便是平日最為喜愛的詩集也讀不進去,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詩集徐徐起身,走到木欄處望著臨安城的方向,眼眸低垂身影有些蕭索。

“罷了,罷了,我輩文人豈能貪生怕死。”

中年文士長嘆一口氣。

“先生,當真要參加那曲江詩會?”

身后有一書童開口道。

“比起詩詞文章我齊人是他祖宗!”

“那賊子都不怕自取其辱。”

“老夫自然得親自走上一遭。”

“先生萬一那賊子做不出詩詞,惱羞成怒暴起殺人又該如何是好?”

書童的話語中隱隱帶著哭腔。

“惱羞成怒?”

“哈哈哈!”

“好個惱羞成怒!”

“彼其娘之!”

“若真是能逼得那蠻子惱羞成怒仗劍殺人。”

“便是老夫血濺五步,也算人生一大幸事!”

“莫要擋路!”

中年文士罕見的爆了粗口,快步牽來馬匹,

一騎絕塵往臨安城的方向而去。

乾使入詩會一事,

如同一陣風一般傳遍整個臨安城,

曲江兩安,

人頭攢動,

人影綽綽,

曲江外的長亭街上更是已經圍得水泄不通,若是之前的臨江詩會只是文人取名最好的途徑的話,那么如今已經事關國仇家恨,便是城中百姓也是慕名而來,便是街外停滿了各路達官貴人的馬車,從上往下看去整個臨安城還有無數人走出家門往曲江兩岸匯聚而來。

街角一身穿布衣的老者背著一簍子書默默走上街頭,不見絲毫出彩之處,像是尋常窮經皓首的老者。

摩肩擦踵有人削尖了腦袋往里面擠著,有人穆然轉身想要尋個其他路子入長亭街,可確是愣在了原地。

“范大家?”

“快看,那人是不是范大家?”

那人揉了揉眼睛,拍了拍還在推搡著的同伴。

聞聲越來越多的人轉過頭來,

“真是范大家!”

有文人墨客指著那倚婁的身影吶吶的開口道,便是嘴皮子都下意識的打著哆嗦,或許是覺得用手直接不夠禮貌,又或許是覺得不夠清醒猛然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當那文人話音落下后,整條長街都沸騰起來!

范大家為尊稱,本名為范醇,

年輕時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甚至可說是齊地文壇獨領風騷十余載,飲酒作詩肆意輕狂,胸中才情萬丈,可到了不惑之年的年紀便放下了詩詞開始寫起文章,為先賢圣人注經釋文,如今古稀之年窮經皓首半生從風流才子到了如今白發蒼蒼的老者。

這三十余載中,便是齊皇也曾多次下旨讓他入朝為官,替他尋一清貴的官職,可從未有一次應下,身入官場無論何等清貴終歸而言還是讓人卷入各種風波惹人分心,不若安心余在家中為先賢圣人注經釋文,無可奈何只得常常遣人送來圣賢孤本,各類晦澀難懂的古籍讓其在家中注釋。

粗茶淡飯,一支筆,一桌案,

一坐便是三十余載。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為圣賢書!

三十載下來注釋書籍不下千余本,雖不再有詩詞佳作流傳于世,卻是為整個齊地文壇奠下了堅實的基礎,所以在文壇中又有大家之稱。

除了稷下學宮的孟夫子外,

整個大齊文壇中范大家便是最為德高望重之人。

沒想到如此他也來了,

定睛看去,

那老者身形有些倚婁或許是因為背上的書太重了些,發絲已然全白或許是因為注釋太過耗費心神,眼睛很是渾濁或許是因為夜間挑燈提筆太多了些。

一陣喧鬧過后,

原本人潮涌動摩肩擦踵的場面徹底安靜下來,

人群默默地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無論是文士還是百姓又或者是衣著華貴的達官貴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老者身上,三十年了,已經整整三十年了,待在城中一個小院子里只為了送書方便安穩一些,雖在繁華的臨安城中可除了節日出門祭拜先祖外便在不見人影,所謂大隱隱于市不過于此。

三十年過去了,

曲江兩岸邊上,

聽其詩詞歌賦,

各大青樓的姐兒已經換了一茬,

整個大齊文壇,

肆意飲酒作對,

無數故人同樣大多化為一捧黃土,

本以為,

臨安城已經忘了那個默默注視經文老人,

可如今才曉得,

他在臨安百姓心中,

又或者說在大齊文壇中有著何等的地位?

孟夫子在稷下學宮后山,

大齊無數學子敬仰如同圣賢一般,

范大家在臨安街巷小院,

大齊無數學子敬佩如同師長一般!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讀書時常見小楷于頁角,解惑,

“學生彭汝辰,見過范夫子!”

人群中有一儒士默默整理起身上的衣衫,

對著范大家的方向躬身行禮道。

“學生汪河杰,見過范夫子!”

“學生高固革,見過范夫子!”

“學生聞廣梁,見過范夫子!”

無數文人墨客學著那人的模樣躬身行禮起來,那老者仰頭望著場中的眾人的模樣渾濁的眼中透著一絲欣慰,笑了笑往棲鳳樓的方向走去。

“范夫子,算起來已經古稀之年了!”

望著那一身布衣的倚婁背影有文士紅著眼喃喃道。

曲江岸邊,

種著一排柳樹,天上一輪明月高掛,

“講到底風骨這玩意,還真是和年齡無關。”

底下一個清俊的少年郎望著長亭街的景象怔怔有些出神。

“走吧,赴約。”

“殿下……”

身后的百曉生欲言又止道,

“齊人臺子已經搭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何況本殿說過,曾大夢一場。”

“一夢二十余載也不算蹉跎。”

“僥幸聽得仙人或低吟或高歌詩詞曲調無數。”

少年郎輕笑出聲望著那人潮涌動的長亭街邁步而去,此去青樓比文,黑金蟒袍自然換成一襲白衣,刀劍同樣化為酒葫,葫蘆中灌著的自然是涼州獨有的茅柴酒。

有詩自然還得有酒,

南地的酒太綿軟了些,還是茅柴夠烈,

長街上,

少年郎面容清俊,

一襲白衣,大袖翻飛,腰間酒壺晃蕩出聲。

上馬,提刀能安邦定國,

下馬,酒后斗酒詩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