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就殺皇帝

第一百七十章齊國朝堂的風向

我自涼州來啊,要取你的命;

我自潁川來啊,要取你的命;

我自鄰曲來啊,要取你的命;

我踏過山川湖海云深處來取你的命,

我穿過黃沙漫天大漠里來取你的命,

我走過遍地尸骸邊城中來取你的命,

少年郎清朗的嗓音在厚重的雨簾中響起,草繩穿過脖頸,斗笠搭在身后整個人暴露在雨中從頭到腳被清涼的雨水打濕個通透,黑金蟒袍貼在身上很冷,確覺得很是暢快。

原本空無一人的十三巷口,

此刻有細密的腳步聲響起,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扭頭望去,只見無數戴著笠帽撐著傘的鄰曲城百姓不斷的從街頭巷尾走出,縣衙中凄厲的叫聲還沒有停歇,雨滴在油紙傘上濺開,側身迎上的是鄰曲百姓五味雜陳的目光。

“世人常說愚民,愚民。”

“其實他們真的蠢嗎?”

“我看不見得。”

“沒讀過勞什子圣賢書。”

“其實并不代表他們蠢。”

“不過想來也是,當皇帝的都希望底下的百姓愚笨一些,想讓他們看到什么,他們便看到什么,想讓他們聽到什么,他們便聽到什么,想讓他們干什么,他們便干什么!”

“可我不一樣,我希望治下的百姓聰慧一些。”

“提起自己的國家是骨子里的驕傲。”

“而不是需要如齊皇他老人家一般玩弄民意。”

“君之所愿,民之所想!”

少年郎看向一旁的曾夫子緩緩開口道。

厚重的雨簾中不知是誰踏入了縣衙,

“咔嚓……”

一聲巨響傳來,

地上的牌匾一分為二,木屑橫飛,

“你看百姓其實不蠢。”

轉頭望去少年郎突兀輕笑一聲,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就怕這大水先淹了自己。”

話音落下,

一夾馬腹往長街而去,

兩輛馬車長街上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城門口,

鄰曲城守城的偏將是個沉默的中年漢子,脫下了原本的兵甲,穿著一身黑色布衣,右手壓著腰間的長刀,笠帽陰影間的臉頰蒼白無比,此刻面朝著長街的方向,從馬蹄聲響起開始他便到了城門口,一直到現在姿勢沒有任何變化。

講到底昨日死去的張姓老者,自己也曾在他手底下待過,自己可以接受他堂堂正正的廝殺而死,卻不能接受人死后,家中滿門還要為此牽連,所以今日已經褪下了原本的官服,只是齊地一介平民百姓。

陰云匯聚,

雨水越來越大,

雨勢如同斷了線珠簾,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

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衣裳,他卻絲毫沒有退后幾步去城洞下躲雨的意思,直到仰頭看清最后一輛馬車,車轍碾過那殷紅色的血痕后這才默默地抬腳側身,原本是打算親自去一趟縣衙的,可如今想做的事已經有人替自己做了。

城門是開著的,

鐵騎從那人的身側踏過,

飛濺的水漬混著泥點污血落到那一襲黑衣上,

“謝謝。”

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少年郎路過時響起,

“不過,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你!”

斗笠抬起是一副久經風沙的堅毅的面孔,四周森然的鐵騎并沒有讓他語調有絲毫的起伏。

“為了那位?”

少年郎遙遙望著永安的方向。

“不是!”

漢子沉思片刻后搖了搖頭。

“我懂了。”

“因為你是齊人。”

“而我則是乾人。”

馬背上的少年郎笑了笑。

“咫尺之間,人盡敵國。”

“其實現在你可以試試。”

“我殺不了你。”

那漢子抬頭目光落到了那少年郎身后那從頭到尾都是黑色的劍客身上,與以往一樣他似乎是一道影子,上黨往后已經入了二品,身上沒有絲毫的殺氣已經全部收斂,可只要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便會覺得遍體身寒,那是一種從骨子里升起的涼氣,如同九幽而來,何況眼前的少年郎那一串串駭人的戰績早就傳遍了天下。

“走了,出城了。”

“邊城的人,講到底來說還是敢愛敢恨些。”

“就是不曉得京畿之地是否如此地一般。”

望著齊地的更南端,

少年郎言語中透著一股子淡漠薄涼。

“聽說齊國南地崇文不尚武。”

鄰曲城外,

少年郎轉身望著身后那低矮的城郭低聲自語道。

一身儒衫的曾敬酒沒有回答。

“想來也是。”

“若真是整個齊境皆是如這破落的邊城鄰曲一般,他老人家何苦費這個功夫,一聲令下舉國百姓北上便是扛著鋤頭揮著木棍我那拒鹿郡的二十萬兵卒也受不住。”

“齊國崇文不假,可自孟夫子掌稷下學宮以來,以今非昔比,若不是風氣重了些……”

曾父子長嘆了一口氣。

“可終歸而言,齊境還是崇文的。”

“國家養士百二十年,齊國還太短了些。”

“總有養成的一天。”

“別忘了,北邊還有我大乾。”

“等不到那一天的。”

“數年之后便不再有齊人乾人之分。”

少年郎很是認真的開口道。

“全軍開拔!”

“殿下,不先去漁陽道嗎。”

一旁的校尉開口道,

“不入永安,如何解困?”

“上萬天下第一等的精銳在齊境腹部肆無忌憚的亂竄,他老人家心大不假,可也沒大到這個份上,萬一殺完人順手把永安殺個通透他豈不是虧到姥姥家了?”

“殿下,那入了永安,又如何回來?”

“我們這把刀子,殺完人后,不還得有人護送回去?”

“漁陽道那一萬鐵騎,自然隨著我們一同回到乾境。”

“放心吧,他老人家會替我們安排好退路的。”

“我們這邊越是悠閑從容,他們那邊便越是安穩。”

“百指揮使,何在?”

“臣在!”

百曉生側馬上前拱了拱手。

“永安城可有涼州諜子?”

“有是有,可……”

百曉生欲言又止道。

“有便行,我們在鄰曲城吃過的蒼蠅已經夠惡心的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

“老卒赴死的事兒,也就罷了,不用我們推動,依照他老人家的算盤自然人盡皆知。”

“可縣衙的腌臜事也得讓齊境京畿之地的百姓曉得。”

“這個能做到吧?”

“能!”

“可區區一個張家的事傳出去恐怕于齊皇而言,恐怕無甚影響。”

“惡心他一下也是極好的。”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何況張府滅門一案,正如齊皇他老人家所想是給那些硬骨頭看的怕傷了我們這把刀子,可我也想給齊國那些有識之士看看,齊皇他老人家的手腕。”

話音落下,少年郎不再多言,

馬鞭抽下,在大雨中縱馬狂奔。

兩日后,

永安城,

皇城外,

天色未明,

可朱紅色的宮門外群臣便已經排起了長龍,街道外更是停滿了各家大人的轎子堵的水泄不通,算算日子齊皇田恒勤政已經近十年,夜里挑燈批閱奏折是常事,近些日子更是整宿整宿的睡在御書房中,可早朝卻是從未落下,長此以往朝堂袞袞諸公如今倒也習慣了,算不得什么。

宮門前等候的時段也是難得聚在一起插科打諢的時候,放在齊地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聚在一起聊聊昨日去了那家青樓,娶了幾房小妾,此類男人都喜歡的話題,文人好狎妓這是在齊境是風俗。

便是有御史告到了陛下那,也只是一笑而過,近些年隨著稷下學宮影響的擴大風氣收斂了許多,可那些上了資歷的老臣還是本著以前的性子,說起葷段子比說書先生還要溜。

可如今的氛圍確是極為的壓抑,

不見有人交頭接耳,

只是默默地低著頭,

也不知心頭想著什么,

卯時初,

宮門剛剛打開,

群臣簇擁著邁過宮門,

和乾國一般鴻臚寺官員先出列唱奏后,早朝便算是正式開始了,可大殿之上的氛圍卻莫名的有些壓抑。

八百里加急,

昨日寅時鄰曲城的事已經傳到了永安,

涼州諜報司的影響力僅僅也是能把消息帶到永安罷了,如上京一般影響民意的走向還是遠遠做不到的,畢竟是異國他鄉還是天子腳下。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說書先生在酒樓中信誓旦旦的講起,齊地江湖中人,齊聚鄰曲城,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焊然揮刀于不可敵,最后身死于賊人之手,端是道出了江湖中人的俠肝義膽,當然退走的數百人則是默默的隱去。

鄰曲十八老卒披甲提刀赴死更說得蕩氣回腸,家國大義凜然,道盡了齊人的風骨,同樣隱去了那張府上上下下幾十口子滅門的慘案。

風向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自然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便是文風極重的京畿之地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二十萬忠良埋骨于上黨一役的悲涼氛圍還未褪去,又是鄰曲事出。

一時間引得永安黃紙貴,

無數百姓自發的吊喪那鄰曲城身死的齊人。

可黃紙還沒有燒完,

張府滅門一案不知從那條巷子里傳出,如同一陣風一般僅僅一夜之間便傳遍了大半個永安城,京畿之地的百姓得知此事后,頗有些愕然,老卒身死,這是于大義,可滿門血案又是何人所為?

鄰曲城縣令已經身死,

可區區一地縣令為何又有如此膽量?

底下的百姓還好,

畢竟如今所有的怒火都已經引到了乾國的頭上,張府一事無論再過蹊蹺,始終影響不了城中民意的風向,講到底和國仇比起來這事好比大浪中的一朵小浪花。

可朝堂滾滾諸公越是深思便越是覺得遍體身寒,死一個張家是小事,可背后蘊藏的信息量卻太大了些,隱隱透露出來的意思太過駭人了些。

如今乾國陳兵二十萬于拒鹿郡,當朝殿下更是攜兵威之盛,親自出使永安,意思已經很明了,這仗已經打完了,到了談判的時候。

可談判的籌碼誰都不知道,

朝堂之上不乏聰明人,

大多能隱隱能夠猜到一點苗頭,

卻也不敢說,更不敢問,

可一旦談判出現了絲毫的差錯,

那拒鹿郡的二十萬猛卒也不是吃干飯的,一旦南下便是支離破碎的局面,不過齊國眼下還是有拼死一搏的本錢,所以眼下上朝借著鄰曲城的事,試探齊皇的態度便成了重中之重,畢竟這一場談判事關齊國的存亡與否,同樣也決定了朝堂未來的走向。

大殿之上,

文武百官站成兩列,

日常的流程走完之后全是默默地低著頭,

文臣的最前方蘇泉州則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沒有半分提點底下眾臣的意思,畢竟那日在御書房中陛下透露出來的意思實在是太過駭人。

朝堂上各路高官同樣是如此一般模樣,畢竟自己以自己的身份而言,很多話不需要自己去說,自己去問,有的是探路的人。

“有事稟告,無事退朝……”

龍椅上兩鬢斑白的齊皇目光從底下群臣的臉上掃過神色復雜,久久不見出聲后,微微抬了抬右手。

大殿中,

太監尖厲的聲音響起,

“稟陛下,臣有本奏!”

一御史四下往前方看了看一位身穿紫袍的文士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后者咬了咬牙走出行列高呼道。

“鄰曲城一事如今已經傳遍了永安城,乾國使臣囂張跋扈,當街殺人,攏共齊地游俠兒五十三人身死,更有我大齊老卒十八人。”

“雖是使臣,可在齊境!”

“依大齊律,此罪當誅!”

“還請陛下定奪!”

那御史猛然跪倒,頭死死的抵在地毯上,關于縣衙一事確是只字未提,講到底自己雖然是一塊探路石,可也并不傻,沒必要將有些事情戳破,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

話音落下,

整個朝堂噤若寒蟬,

最敏感的話題還是被提出了,

如今的場面和先前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龍椅上齊皇田恒手指輕輕敲打著雕有龍紋的扶手,聲音很輕可落到底下的御史心中確是如同洪鐘大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滿頭大汗,頭顱底下的地毯已經被汗漬浸濕了一片。

齊皇抬起頭遙遙看了鄰曲城的方向一眼,最后收回目光落到了老神在在的蘇泉州身上,深邃的目光中透著一絲堅定。

“王御史,此言差矣……”

蘇泉州雙手合攏緩緩的走出,步子邁得很慢,看著龍椅上那道身影眼神中透出一股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