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打算進行一波大規模的討伐,來懲戒赤松家的夜襲行為,作為山野袁先生,袁彬并沒有沖動,而是坐了下來。
他要認真的盤算下山野銀山的實力,是否能夠和赤松家硬碰硬,如果不可力奪,那就智取。
“赤松家其實并不強,他們在刺殺了六世將軍足利義教之后,才開始慢慢擴大,占據了山野銀山之后,他們才開始了擴張。”
“而這段時間,隨著山野銀山被我們占領,赤松家當然輸急眼了。”陳福寅脫掉了甲胄,把手洗了下,認真的研究討伐赤松家的可能性。
唐興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我們今天被偷襲,如果忍一忍,赤松家會更加衰弱,我們日后討伐的話,勝算更大。”
“但是,我們現在不討伐的話,今天是赤松家,明天就是三管四職,他們都會認為咱們山野銀山好欺負,然后每天過來討便宜。”
“討伐是必然的,而且要盡快,否則他們就會如同蒼蠅一樣,緊盯著我們不放。。”
唐興、袁彬、陳福寅三人當然清楚的知道,赤松家為何會狗急跳墻,如果再有一段時間,赤松家會更加虛弱。
袁彬深吸了口氣頗為認真的說道:“我們打得過他們嗎?如果明天我們就去討伐,他們一定會有所防備。”
陳福寅接過了話茬說道:“輸了也無所謂,反正死的都是倭國人,實在不行,我們去石見銀山,把孔府余孽抓到手里,回大明也能交差。”
死的都是倭國人,不流干倭人的最后一滴血,山野銀山沒必要畏懼。
弱小會被人凌辱,怯懦會被人看不起,死的又不是大明人,死的只會是倭人罷了。
袁彬放下了最后的顧慮,點頭說道:“山野銀山有銀錠,也有費家的商路,犒賞是沒有問題的。”
“那么,我們就來討伐赤松家吧,可能需要室町幕府的配合。”
赤松家有三個令制國,營寨數百,及大規模的郡首就有七個,這些堡壘、村寨,早就被袁彬等人摸得清清楚楚。
但是赤松家的大本營在平安京,他們在平安京有豪宅一座。
這也是各種名主的一種常態,有錢就上洛置辦家產,謀求開辦幕府的機會。
赤松家的所有重要人物,平日里都在平安京內活動。
如果室町幕府能夠配合山野銀山對赤松家的討伐,那么討伐的最后一個環節,就補全了。
“我去吧。”唐興想了想說道:“如果咱們贏了,我保證赤松家在平安京的宅子里,沒有一個人會活著離開平安京。”
赤松家當年以家宴為名義,將六世將軍足利義教邀請到了家宴上,然后摔杯為號,殺掉了足利義教。
現在的八世幕府將軍足利義政,是六世足利義教的兒子,首先這就是殺父之仇。
唐興當然不會寄希望于足利義政這個懦弱的人,他準備打算找妖婦今參局去商量下。
今參局來到山野銀山并沒有立刻回平安京,相比較那個壓得她喘不過來氣的平安京,今參局更喜歡這有山有水的山野銀山,這里有一點點的自由。
今參局來山野銀山商量銀山名主的事兒,打算逗留三天,再回平安京。
唐興在第二天早上找到了今參局。
“你能不能穿好衣服?那些伺候你的銀閣寺的侍女,回去亂嚼舌頭根兒,那不是不妙?”唐興看著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吃著早點的今參局,就是一陣無奈。
主要這女的穿的太少。
說正事,把衣服穿好。
今參局不為所動,就半倚著身子,滿是嫵媚的看著唐興,才開口說道:“李大老好狠的心,昨日妾身哭到那個模樣,李大老說走就走。”
唐興眼睛珠子一轉說道:“御令,雖然山野銀山有溫泉也有地暖,但是這天寒地凍,還是太冷了些,不穿厚點,該著涼了。”
唐興換了個話術套路,既然正面無法突進,那就迂回。
今參局一聽,明知道唐興是有事要說,明知道唐興在哄騙她,明知道唐興根本不在意她,但她還是讓侍女拿來了一件大氅披在了身上。
女人有的時候,就是這么奇怪,她們不是不明白,只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唐興從昨日夜襲開始說起,把討伐赤松家之事擺到了臺面上來。
“好。”今參局坐直了身子,簡單的吐了一個字。
她先把這件事的大方向定下來,然后再討論細節。
室町幕府不是僅僅口頭支持,他們會派出武士和刺客與山野銀山一起行動。
“如果敗了,李大老能回大明,赤松家不敢拿三位怎么樣,但是我就不一樣了,戰敗了,就有勞李大老將我殺了便是。”今參局十分嚴肅,眼神里閃著光亮。
如果真的戰敗,這三位作為大明人,自然可以回大明,然后通過使者向大明皇帝告狀,押解回明是必然的。
但是今參局就沒那么幸運了。
今參局在這場聯合行動中,下的注是自己的命。
一旦聯合行動失敗,室町幕府為了維持表面上的體面,給所有人一個交待,今參局必然就是替罪羔羊。
難道指望戰敗之后,足利義政從銀閣里走出來,承擔責任?
那是做午時三刻的白日夢罷了。
“嗯。”唐興沒有承諾自己必勝,赤松家很強。
討伐赤松的行動,立刻在山野銀山附近開始了。
守護代,早就變成了戰國大名,他們彼此攻伐,倭國生靈涂炭。
赤松家的應對非常及時,在重要的關隘和村寨上的防守,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問題就出在了防守這兩個字上。
在紙面實力上,赤松家有三個令制國,有武士將近兩千人,鐵炮近百柄,山野銀山攏共不到五百武士,連令制國都是最近才開始正式確立。
但是赤松家在面對討伐的第一反應是防守,第二反應是派出使者議和。
赤松家沒有信心打贏和山野銀山的討伐戰。
要是有全面發動戰爭,并且打贏山野銀山的信心,赤松家沒必要有事沒事一騎討,早就一擁而上,把山野銀山搶回來了。
真打起來,赤松家并沒有多少底氣。
在討伐開始時,袁彬用兵相當的謹慎,即便是他們有大明人的身份在,如果戰敗,那要承受的屈辱,也不是他們來倭的十三人,能夠承受的。
但是很快,袁彬就發現了赤松家和相比較在海上討生活的倭寇而言,并沒有那么的兇悍,他們的規模龐大,卻比海上的倭寇更加容易對付。
袁彬在幾次試探性的進攻,發現對方虛有其表之后,立刻開始了兇猛的進攻,露出了兇狠的獠牙,撕裂了赤松家所有的偽裝。
三個令制國在三個月之內,便被攻陷了大半,在第五個月,就只剩下了一個令制國還在赤松家的手中。
袁彬在抓捕喜寧從迤北歸來之后,和岳謙、季鐸兩人,一起入了講武堂受訓。
陳福寅是百戰老兵,手握奇功牌一枚,頭功牌三枚,乃是工匠出身,他是琉球的椰子王。
唐興是三皇子他外公。
三位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惡貫滿盈的大惡人,可是他們的道德底線,真的比倭國這些名主們,要高的太多,按照大明皇帝的牛馬論,至少這三位還把倭人當做牛馬。
山野銀山的武士上了戰場,那是真的搏命。
赤松家在艱難的抵抗了一月之后,最后一個令制國全面淪陷,只剩下了一個孤城,飾磨郡。
整個倭國為之嘩然!
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讓倭國的各大名主顫抖不已。
赤松家的最后一個令制國叫播磨國,飾磨郡是赤松家的國府本町,但是七百年的經營,在面對袁彬等人的進攻之下,如同紙糊的一樣,被撕得粉碎。
只剩下了最后一座孤城的赤松家,終于開始希望室町幕府能夠主持公道。
猿樂,是一種很奇怪的倭國風尚,大概就是耍猴戲。
而此時的銀閣寺內,正在進行著一場猿樂,足利義政罕見的出現在了宴席上,和御令今參局坐在了一起。
攝津國、丹波國、備前國、美作國、但馬國等等名主也在其中,赤松家的家主赤松滿佑,也在其列。
這場猿樂,是赤松家希望召開的。
“聽說赤松當主擅猿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赤松當主是不是助助興?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在了一起。”足利義政滿是笑容的說著。
他在羞辱赤松家的當主。
足利義政在羞辱人這一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當初他爹就是在赤松家欣賞猿樂的時候,在宴會上,被赤松家的當主殺死在了宴會上。
現在,足利義政讓赤松家當主表演猴戲,讓大家樂呵樂呵。
足利義政在最開始對御令瞞著他,支持對赤松家的全面討伐非常的不滿,但是戰局進展的極快,足利義政立刻變成了原來的樣子,在銀閣里敲木魚,等待著戰爭的結果。
有贏有輸,但是最終還是山野銀山全面獲勝。
足利義政既然從銀閣中走了出來,自然是大局已定,赤松家全面敗北。
“當主是在猶豫嗎?”足利義政的嘴角上勾,滿是不屑的說道:“那當主把我從銀閣里叫出來,是要做什么?”
足利義政是個膽小怕事怯懦之人,他擔不住事,但是今天這場宴席,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今參局都一字一句的教給他了,不會出現什么差錯。
赤松滿佑從自己的案幾面前,爬行而出,五體投地在地上表示屈服,他痛苦的說道:“將軍!”
“那幾個蠻橫的大明人,今日攻打了我播磨國,明日就攝津國,后日就是丹波國,再之后就是備前國。”
“若是將軍今日肯留我赤松家一條生路,我赤松家日后必然結草銜環,以報今日之恩情。”
赤松家在殺掉了足利義教之后,并沒有對室町幕府趕盡殺絕,而是支持了足利義政當上了八世將軍。
赤松滿佑的這番話,是他思考了良久,才說出來的。
第一句,他的意思是唇亡齒寒。
今天欣賞猿樂的人,都是和播磨國緊鄰的令制國,山野銀山如此強硬的討伐,如此強橫的戰力,今日之播磨,明日便是攝津。
第二句,則是效忠。
赤松滿佑在提醒足利義政,這些人都是大明人,他們狼子野心,赤松家可以做室町幕府的一條狗,制衡山野銀山的發展。
足利義政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參局帶回來了很不好的消息,山野銀山對室町幕府,對他足利義政并不愿意效忠。
足利義政開始認真思索,是否要留下赤松家,來制衡日益壯大的山野銀山。
制衡,是一種常見的為上者的手段。
赤松滿佑一看有戲,惡狠狠的看了今參局一眼,爬行著向前,趴在足利義政的面前表示順從。
今參局臉上依舊是平日里的笑容,看不出什么異常來,但是她的手指在桌下不停的繞動著,可見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足利義政失控了。
足利義政應該在羞辱赤松家一番之后,讓人把赤松家的各種家臣盡數斬首,報當年的殺父之仇。
但是足利義政并沒有這么做,而且頗為猶豫。
顯然日益壯大的山野銀山,也讓這個足不出閣的將軍,頗為擔憂。
一個侍女匆匆的從障子之后走了出來,在今參局的耳邊耳語了幾聲。
播磨國的本町國府飾磨郡,被袁彬占領,大勝的消息已經從前方傳來。
赤松家最后一個令制國播磨國也被討伐了。
今參局一直對足利義政有一種對兒子的期望,希望足利義政能夠成熟一些,所以即便是足利義政不愿意面對這些事,今參局依舊帶著他參與政事。
今日今時,今參局讓足利義政主持這次的猿樂,就是讓足利義政摘取勝利的果實。
殺掉赤松滿門立威,吞并赤松家三個令制國增強實力,震懾一眾不臣的令制國,是今參局一字一句,在猿樂開始前教給足利義政的。
然而,足利義政有點自己的想法。
室町幕府支持的山野銀山,對赤松三個令制國展開了討伐,這是生死之戰,而足利義政在最后的時候,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卻開始思考制衡。
在讓人失望的這件事上,足利義政從來不讓人失望。
今參局摘掉了自己的發簪,似乎是在打理自己的頭發,宴席周圍的障子被推倒,唐興帶著一眾武士,披甲帶刀的走了出來。
唐興走到了臺前,將手中的雁翎刀反握,用力下刺,將掙扎的赤松滿佑擊斃。
足利義政嚇的一哆嗦。
唐興揮了揮手,這些個武士蜂擁而上,將一眾赤松家的家臣,砍翻在地。
“早跟你說,這老小子不行,你還不信。”唐興看著那個縮成一團的足利義政就是搖頭。
殺個人而已,作為戰國大名時代的室町幕府將軍,如此害怕看到血,怎么做將軍呢?
今參局用力的揉了揉臉,今天讓足利義政摘取所有的勝利果實,今參局可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了唐興,付出了不少的利益。
唐興站在正中間,看著足利義政。
當年陛下還未登基的時候,也是個毛頭小子,整個大明都對年輕的陛下并不抱什么期許,而是寄希望于于少保能夠帶領大明走出陰影。
陛下比大家設想的做的還要好很多。
德勝門外親履兵鋒,一往無前,朕與大明共存共亡之英姿,出現在唐興眼前。
唐興很放心的把女兒交給了女婿,放下了一切的牽掛,放蕩不羈追尋自由,因為陛下真的很讓人放心。
如果今日在這里的是陛下,陛下會怎么做?
唐興對著眾多令制國的國主,露出了一絲兇狠的笑容,笑著說道:“諸位不要怕。”
“赤松家一騎討搶奪銀山,我山野銀山來者不拒,可是他在半夜搞偷襲,才惹得我弱小的山野銀山,不得不亡命反擊。”
唐興說山野銀山很是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