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五百二十三章 勢與羅馬同生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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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在月桂宮中,人已經變得呆滯了起來,他難喃喃自語的說道:“在陸地上行船?”

木材、絞索、滑軌、油料、拖拽的農夫,這些字眼在君士坦丁的腦海里閃過。

這些組合起來,就是法拉赫能做到的原因。

君堡建立以來最大的危急來了,船障堵塞的金角灣,第一次敞開了它的大門。

永不陷落的君堡,終于要陷落了。

朱斯蒂驚駭至極,他快速的跑向了北面的城墻,奧斯曼人的新月旗,飄蕩在了海面之上。

脆弱不堪的北面城墻,被如同潮水一般的敵人進攻著。

他已經全然明白,那個狡詐的君王法拉赫,從頭到尾,就沒打算任何議和的舉動!這旱地行舟,從割喉堡而上的船只,顯然是早有預謀!

法提赫決心已定,勢要攻破這座城堡,然后毫無阻力的開始自己的擴張之路。

朱斯蒂沒有功夫去思考法提赫的決心,到底有多么的強烈,他拔出了自己的長劍,加入了戰場。

“為了榮譽!”朱斯蒂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即便是面對如此的攻勢,作為守城方的優勢依舊極大,朱斯蒂艱難的打退了北側的進攻。

面對數倍于敵的自己,朱斯蒂再次用自己的能力,贏下了這場突襲作戰。

朱斯蒂癱軟在城墻的墻垛之上,他在觀察著城外的軍團,奧斯曼人最jing銳的那支軍隊,還沒有出現。

耶尼切里近衛軍團。

那是一支可以決定戰場走向的軍隊。

奧斯曼人準備了八十六門火炮,包括一門半人粗細的超重型火炮,烏爾班大炮。

烏爾班,是一名匈牙利人,他是一名鑄炮師,因為巴爾干地區的戰爭陰云,烏爾班逃到了君堡。

可惜君士坦丁自己都窮困潦倒,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一些衛兵的薪水,只能用圣宮里的銀質餐具去支付。

烏爾班不滿足于君堡的貧窮,最終投靠了奧斯曼人。

烏爾班大炮轟鳴的時候,空氣都被撕裂了。

奧斯曼人的八十六架火炮,給戰爭帶來了許多的變數,過去堅固的城墻,在火炮的威力之下,被打出了整整九個缺口。

朱斯蒂是一名擅長防守的大師,在闖蕩泰西的這些年里,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的炮兵陣,炮火,能給城堡帶來如此巨大的傷害。

但是朱斯蒂依舊防守住了敵人連綿不絕的進攻。

他是防御大師,他從來沒有辜負過自己的名聲。

血月升起。

在距離君堡不到兩千里的地方,庫瓦火山正在它最活躍的時候,超過了二十五千米高的火山灰,被持續噴發入了大氣之內。

月亮在火山灰之中,變成了血色,樹木停止生長,糧食開始欠收,天氣變得越來越寒冷。

朱斯蒂看著天空的月亮,那一彎新月,就如同奧斯曼的旗幟一樣,這預示著君士坦丁堡要迎來他的終局了嗎?

“守不住了。”君士坦丁穿著紫袍,來到了狄奧西多城墻,他剛剛去了傷兵營看望了傷兵,又在城頭之上巡視了一圈,尤其是被火炮轟破的地方。

無數的民夫,趁著帶有血紅的月色在努力的修補著被火炮、投石機砸壞的城墻。

君士坦丁鼓舞衛兵們的士氣,此時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君士坦丁露出了一絲疲憊,不再強振jing神。

“我的妻子被法提赫所殺,我從未想過報仇,只希望能守住羅馬最后的城池。”君士坦丁拍了拍墻壁說道:“聽說大明的皇帝六年前,也曾經站在城頭上,和他們大明的軍卒同生同死。”

朱斯蒂的確是知道一些關于大明皇帝守京師的消息,不過太過于遙遠,他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他搖頭說道:“那不一樣。”

君士坦丁點頭說道:“是啊,不一樣。”

“大明有二十二萬的民兵,被調集守城,他們有兩萬的騎士,訓練這些民兵。而我什么都沒有。”

“他們在城外打敗了敵人,守住了城池,然后用最殘忍的手段報復了他們的敵人。”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連這座城池都守不住了。”

大明老營的京營老兵,是訓練京師之戰參戰的備操軍和備倭軍的中堅力量,他們很多人都升任了庶弁將,有超過三千人是天子門生。

君士坦丁將其理解為了騎士,他們忠誠,他們勇敢無所畏懼,他們正直,他們敢于犧牲,他們的靈魂如此的炫目。

可惜,君堡沒有騎兵,更沒有擁戴他這個皇帝的羅馬人了。

在冬序之下,無數的羅馬人逃離了君堡。

羅馬,要亡了。

君士坦丁拍了拍城墻的墻垛,滿是感慨的說道:“而且大明皇帝太富有了,尼古勞茲最后一次傳來的消息,大明的軍隊之中,每三個人就有一副甲胄,而且還有一支兩萬余人的板甲騎兵。”

朱斯蒂目光一擰,在圣索菲亞大教堂的上空,出現了一層明亮的光暈,如果是平日,他會疑惑這是不是神跡。

可現在,他無暇顧及這種奇景。

他不是在看這種教堂頂部的光暈,而是看向了城外。

“他們來了。”朱斯蒂拔出了已經滿是傷痕的長劍。

奧斯曼人趁著月色發動了夜襲,西側的狄奧西多城墻外全是敵人,而金角灣的船舶再次釋放了舢板,無數的敵人開始向著七層樓高的城墻,發動了沖鋒。

朱斯蒂準備作戰,他看著君士坦丁說道:“陛下,去水宮吧,沒人能找到你。”

君士坦丁卻搖了搖頭,將自己的紫袍脫下,露出了里面的甲胄,抽出了長劍說道:“我與你同去守城。”

“我和羅馬同生、同死!”

君士坦丁將紫袍折疊好,加入了守城軍之中。

奧斯曼人在西側,從九個地方開始了攻打,而北側還有三個戰場。

如果,如果再給朱斯蒂三千人,他完全有信心守住城池,他接連獲得了無數次的勝利,證明了他強大的軍事實力。

可是奧斯曼人,真的是太多了。

奧斯曼人最jing銳的軍團,耶尼切里軍團加入了戰場,他們攻陷了凱爾卡門,打通了西側和北側戰場的通道。

四處都是慘叫、四處都是哀嚎、四處都是血泊,戰場上,最多的就是死人。

七層樓高的三層城墻,阻攔了一下人潮涌動,密密麻麻的奧斯曼人,如同螞蟻爬上了城頭。

弓弦震動和火炮的轟鳴終于停下,更為慘烈的近戰展開了。

耶尼切里軍團自西北角向南,如入無人之境的沖殺著,缺口越來越大。

君士坦丁渾身是血,他和朱斯蒂已經撤離了狄奧西多城墻,因為那邊已經完全失守了。

他看著身受重傷的朱斯蒂,慘笑著說道:“走吧,我親愛的朋友,威尼斯商人雖然應該吊死,但是他們收了錢還肯辦事,現在馬爾馬拉海上有條船。”

幾個衛兵將朱斯蒂抬了起來,抬向了船舶的方向。

這是君堡最后的生的機會。

君士坦丁始終沒有辜負他的朋友,將這個唯一生的機會,讓給了朱斯蒂,而不是自己坐船逃生,當一個流亡皇帝。

朱斯蒂想要掙扎,可是幾個衛兵抬著他,不給他任何的機會。

朝陽升起,狄奧西多城墻,四十四里被悍不畏死的奧斯曼人,打開了九個破口,奧斯曼人已經涌了進來。

沒有什么奇跡誕生,更沒有救世主來拯救羅馬。

君士坦丁走在大街上,逃兵正在涌向威尼斯的租界,想要從那里乘船離開。

君士坦丁并沒有阻攔衛兵的潰逃。

雖然在狄奧西多城墻之后,還有一座君士坦丁城墻,但是以東羅馬疲弱的國力,根本無法維護。

君士坦丁拖著劍,走向了城門,哪怕是他一個人,奧斯曼人想要進來,也要踏過他的尸體!

他說過,要與羅馬同生、同死。

但是他等了許久,直到日上竿頭的時候,那些帶著頭套的奧斯曼人,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鏖戰了一夜,他有些眩暈的看著天日。

發生了什么?

他有些膽怯,鼓足勇氣赴死,但是死亡卻遲遲不來,讓他有些猶豫,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堅定的握住了長劍。

因為他聽到了馬蹄聲。

有騎兵來了!

他瞇著眼看著塵土飛揚的路上,數百名騎兵奔著城門而來。

“啊!”君士坦丁拖著長劍,沖向了敵人,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衛兵,這是孤獨的沖鋒。

來的這些人騎術極好,他們停止了三十步的位置,然后駐足。

“我是康國保民官王悅,你是大秦國人?”一個東方的口音響起。

君士坦丁的沖鋒慢慢停了下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來個通事!”王悅眉頭緊皺的說道:“去問問他是什么人?讓他通稟大秦國的國王,就說大明遠征軍到了,別在城里縮著了。”

經過了不是很復雜的溝通之后,雙方確認了身份。

王悅的頭銜讓君士坦丁面色極為怪異,羅馬官制之中,保民官這三個字,其實是軍事和民政官員的總稱,除了奧古斯都和凱撒之外,最大的一個官職。

面前這個孤獨的沖陣者,王悅面色也是極為古怪。

“你就是大秦國的王?”王悅終于翻身下馬,摘下了自己的面甲,滿是疑惑的說道。

君士坦丁的地位尊崇,已經好些年沒有人用這種質詢的語氣,跟他說話,他點頭說道:“是,我是羅馬皇帝。”

天底下只能有一個皇帝,王悅沒有理會君士坦丁的糾正。

他開口說道:“你把你的后妃和宮女都帶上,然后抓緊時間跟我撤離,我這里只有一萬的騎兵,等到奧斯曼人回過神來,咱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沒有妻子。”君士坦丁無奈的說道:“至于仆人,更沒有…”

君士坦丁曾經有兩次婚配,第一任妻子死于難產;第二任妻子未過門就被奧斯曼人搶了去,最終病死在了奧斯曼的土地之上。

君士坦丁從來沒想過復仇,現在羅馬的實力,也不他的復仇,他要是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會讓君堡陷入危機。

王悅摸了摸鼻子,這大秦國果然是落魄了。

“收拾收拾跟我走吧。”王悅點頭,沒有過多的詢問。

君士坦丁退了一步,大聲的說道:“我不走,我要留在這里!”

王悅眉頭一皺說道:“我宣布你被我們康國俘虜了!帶走!”

王悅不喜歡廢話,現在也沒時間給他廢話。

君士坦丁和朱斯蒂的命運相同,都是被人抬走的。

君士坦丁在最后走之前,將圣索菲亞大教堂前查士丁尼銅像手中權杖之上的紅色銅球,給取走了。

這東西,按照王悅的理解,就等同于大明的傳國玉璽。

據說是君士坦丁大帝,將分裂的羅馬統一之后鑄造而成。

用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話說,紅蘋果在哪里,羅馬就在哪里。

王悅看了一眼君堡,帶著近萬騎卒,離開了君堡的領地,繞了半個圈,向著拔都而去。

瓦剌人的西進確是停在了撒馬爾罕,不過是在修整和安定后方,也先依舊派了不少的人前往拔都探探路。

而王悅就是探路的先鋒之一。

他帶著一萬烏茲別克人到拔都來探路,聽聞了君士坦丁堡的大戰,就在最關鍵的時刻,偷襲了奧斯曼人。

他的人也不算多,但是讓本就士氣不算高昂的奧斯曼人,陷入了慌亂之中。

“你們為什么要跑這么遠?難道就是為了救我嗎?”君士坦丁被俘虜了,關在了車上,他高聲的問著。

王悅看了一眼君士坦丁,搖頭說道:“并不是。”

“瓦剌的大石,要到拔都摘他的紅蘋果,遠交近攻的方略之下,我負責到拔都來探路,還要聯系反對奧斯曼的勢力。”

“適逢其會,能讓奧斯曼難受的事兒,我們都會做。”

“再強調一遍,你被我們俘虜了。”

奧斯曼太強了,即便是西進的瓦剌人,也難說是奧斯曼人的對手,所以做一點力所能及讓奧斯曼人難受的事兒,就是王悅此行的目的。

至于將君士坦丁俘虜,完全是順手的舉動。

“你們打算怎么處置我?”君士坦丁問起了自己的下場,奧斯曼人會讓他死在亂軍之中,奪得王冠。

可是這些東方人把他俘虜了之后呢?

王悅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兒,笑著說道:“這個得看我們的咨政大夫和瓦剌大石之間的爭吵結果了。”

現在王復手中有烏茲別克軍作為底氣之一,也先在做一些事的決定的時候,就不得不考慮下王復的意見。

而此時的撒馬爾罕城內,王復正在勸諫也先。

“你能不能不讓瓦剌人隨意殺人了?”王復頗為無奈的說道:“瓦剌人會在牛馬還能跑的時候,就隨意殺掉嗎?”

“這些人都是大石的財產,他們為大石耕種、放牧、做工,隨意殺人,不就是在偷大石的財產嗎?”

“為何大石要縱容這種行為?”

最近王復收到了很多的案件,都是瓦剌人肆意凌辱、殺掉了突厥人、烏茲人、波斯人,甚至包括一部分蒙古人。

也先本來不想管,聽到王復這么一說,眉頭緊皺了起來。

“你說的很有道理。”也先很不喜歡和王復論政,這個咨政大夫有一萬種理由說服他,而且真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