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九百八十七章 章家和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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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越回府后。

幾十名官員已等在府上。

盡管早朝時已是見過了禮,但仍有不少官員請面。

除了蔡京,陳睦這等心腹,還有沈括,吳安持,文及甫等姻親。至于十七娘更忙。

女人的政治與男人的政治不同。

這是分圈級的,譬如高太后和曹太后身旁各有一幫貴婦圍著她們轉。

紅樓夢里一群女人圍著老太太史太君,然后這些女人分個三六九等出來。

里面地位依次是能幫得上些許忙的,身份地位高的,再不濟也是如劉姥姥那般可以提供情緒價值的。當然汴京貴婦人圈子里,劉姥姥這等身份是不可能出現,但是類似捧哏則大有人在。

這些人都指著似高太后,曹太后稍稍施舍些好處,她們的夫君子孫便有天大的好處。

但王安石限制了宗室貴戚的好處,自令二人著惱。

十七娘自己本是頗為清高的性子,章越為官又清,除了三五手帕交及自家親戚外,這般應酬也是能推即推,免得給夫君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嫡母李太君的圈子,十七娘還是免不了要去的。

吳充如今去大名府上任了。

可李太君年事高了,也喜歡汴京的繁華便不走了。吳充一路從三司使,執政,宰相過來,李太君的身旁自也聚了一幫貴婦人。

曹太后或高太后她們的圈子是皇親國戚或武將后裔,而李太君的圈子便是姻親及士大夫的貴婦人。

當初章越任樞密副使時,不少將門家的婦人要攀李太君,十七娘,但章越尋即出任宣撫使便少了。

現在章越出任參知政事,那么好了,不少貴婦人們便求著李太君見十七娘。

如今吳充不在京師,但好女婿出任的宰執,她面上也是有光。李太君年紀大了,便喜歡熱鬧,別人這般求著自己,更喜歡這般眾星捧月,便以冬宴的名義讓十七娘去她府上見一見。

十七娘不免走這一趟,不過也還好,除了李太君外,其余官員夫人都是身份不如他。

至于王安石夫人,馮京夫人,王珪夫人,元絳夫人都是與李太君平起平坐的,平日也各有各的貴婦人圈子,除了入宮一起拜見高太后,曹太后,是不會來湊這個場。

所以十七娘并無多大擔心,只覺得不要過分了就好。

十七娘坐著一頂小轎便到了吳府,入內見了李太君。

但吳府之內各色彩燈燃明,照得吳府上下猶如白晝般通明,那些御賜的熏香便如柴火一般不值錢地在庭院焚燒,濃郁之香氣溢滿庭院,隨目可見之處都擺放著花盆花卉以添色彩。

十七娘見此一幕不由心知,母親以往雖喜奢華,但也不至于如此。

當初自己父親吳充任宰相時,也沒見得吳府如此布置慶祝。

十七娘到了院內,十五娘便等著自己。

十五娘笑著道:“妹妹且不必急著出去見人,咱們等一等,貴人必后至!”

十七娘道:“母親邀了多少人來,若為了章郎,則不必如此。”

十五娘笑著道:“自古以來都是先敬羅衣后敬人,這都是擺給外人看的,多少錢都要花,否則被人說是章家驟貴,家里顯得沒有底氣。”

十七娘聞言不由失笑,這都多少年了,汴京的貴婦人圈里還是如此看著章府。

十七娘道:“我素不在意這些,章郎也是如此,寒門好啊,宰相當用讀書人,也是太祖皇帝說的。”

十五娘笑著道:“是啊,那些婦人不識貨,沒有那等從萬千寒門學子識得宰相婿的眼光,便只好拿這些話來揶揄咱們了,否則你讓她們夜里如何睡得著啊。”

說這姐妹二人都齊聲笑了。

“姐姐這話我倒是愛聽,既是如此,便由著她們說一輩子好了。”十七娘嘴角上揚笑著道。

哪個女子不虛榮啊,每當聽人們談到此時,她心底還是忍不住高興。

十七娘是一心一意望夫成龍的女子。

他的夫君可以沒有出息,但不可沒有志氣。當初章越自吳家書樓借書時,那等溫和儒雅的氣度,及身上那等堅韌不拔,專研求學的樣子給她很深的印象。

這等男子便一時困頓,日后機遇一到便有飛龍在天之時。

想到這里,宴會便開始了。

宴會之中,李太君無疑仍是眾星捧月。李太君出身李唐皇室隴西李氏,早見過各等場面,本不該如此張揚。

但她年事高了,又兼夫君女婿先后官至宰執便愈發地好熱鬧場面。人都不能免俗,所以李太君遍邀吳家的姻親以及平日交游的官太太們,來見一見吳家今日的富貴,以免有錦衣夜行的遺憾。

十七娘是后至的掃了一眼,差不多到了往日最盛之時十之八九。

其中也有些人沒有到場,自然不乏嫉人富貴的,也有突然家道中落的或是后來生隙的。

十七娘見禮過眾人,她記著自己是小輩,所以李太君要讓她坐側旁時便推了三次,最后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地坐下。

坐定之后,酒宴便開始。

眾人哄著李太君說笑逗樂,十七娘也是眾婦人們討好的對象。十七娘知道在此宴會中絕不可搶李太君的風頭,再三言語推讓。

不過貴婦人們也爭著向十七娘約定想帶著自家子侄上門擇日拜訪。

直到宴罷了,十七娘著實勞累。

這時開始看戲吃酒,十七娘轉到后廂,卻見了一人獨坐的楊氏。

楊氏不僅是章越的姨母,也是他二哥的嫡母。

楊氏見了十七娘一愣,隨即道:“是十七啊,不,如今是相公夫人了。”

二人有些日子未見,十七娘行了行禮道:“姨母近來身子可好。”

楊氏點頭道:“還好。只是惇哥兒去了湖州,甚是寂寞。”

十七娘見楊氏如此問道:“姨母可是專門在此等我的?”

楊氏點了點頭。

十七娘笑道:“正好我許久也沒陪姨母說話了,那我們進房里說話。”

十七娘楊氏進了一間吳府廂房,廂房里本有吳府女使服侍著,但見了十七娘要用屋子二話不說便答允了一并退出廂房。

十七娘的女使在門外把著。

十七娘道:“姨母這里左右無人,你有什么話盡管吩咐。”

楊氏道:“吩咐不敢當,我家惇哥兒之前貶知湖州,本是好好的,但不意朝廷突然調他至荊南平叛,不知是哪位相公的意思,你幫我與章相公問一問。”

“到底是哪位相公的意思?你也知道章相公如今官拜參政,我尋思著平日里也不好上門打攪。見著了,也不知說什么,你就幫我問他,就說請他看在我這點薄面上問一問。”

十七娘對此略有所知,章惇跟隨呂惠卿站隊失敗,被鄧綰彈劾,貶至湖州知州。結果沒有數月,又突然調至荊南平叛。

荊南乃煙瘴之地,當地蠻荒久不服宋朝管治。

楊氏聞言憂心忡忡,認為是朝中哪位相公要致章惇于死地。

十七娘道:“姨母,我代你問一問便是。”

楊氏道:“我想給惇哥兒一個好的出身,最后沒料到生出那么多事。還是你們吳家有眼光,從當時寒門中選中了當今的相公。”

十七娘聽了笑道:“姨母,別再說什么寒門了,難道真要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才是門當戶對嗎?再說庶女配寒門,也未嘗不般配。”

十七娘去內室打算見了兩位嫂嫂便回府。

見過大嫂呂氏時,吳安詩正在身邊。

呂氏剛嫁入吳家后,吳安詩安分了一段功夫,甚少出門尋花問柳。不過呂誨去世后,吳安詩故態萌發,又繼續走馬章臺。

而十七娘自范氏去世后,便對這兄長頗有意見。反對二嫂王氏頗為照顧。王氏雖一直不被李太君待見,但十七娘讓王氏在吳家中體會到了暖意。王氏也幫著章越與王安石之間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吳安詩見了妹妹這般,自己也是無語,不過誰讓自己有求于妹夫呢。

對于章越吳安詩也是從一開始的賞識,到后來的不滿。

吳安詩其實最初也沒看不起章越,甚至覺得自己沒有門第之見不介意章越娶了自己妹妹,實屬自己這位妻兄愛惜章越的才華。

但還有一個原因,吳安詩認為章越出身寒門,又沒有父母在堂,以后便可完全當作半個上門女婿般看待。

不過從章越推托吳家婚事,他便大生不滿。

章越再如何也是寒門出身,吳家向他示好,他居然敢不感恩戴德。

吳安詩不明白,成婚后章越雖在十七娘面前常常伏低做小,但真要他作那等半個上門女婿,他是不為之。

這不是章越愿意不愿意的問題,階級的問題永遠擺在那邊,這是不能改變的。

向七中進士后,尚被岳家嫌棄,何況自己。自己又非曹達華那等軟飯硬吃之才。

要為這等女婿,一個情商要極高,另一個要特別能忍。經常有上門女婿等岳父母去世時,對妻子便似換了個人般,這是將多年以來的積怨都發泄出來。章越覺得自己沒這個本事,便不去耕丈人田了。

也到了章越中了狀元后,面對吳家時方有了游刃有余,不卑不亢的底氣。

除了盲目自大的人,這份底氣,真不是裝能裝出來的。

吳安詩自沒有章越那等考慮,甚至他至今也沒有明白章越為何當初會敢推辭吳府婚事。

不過這等誤解也是常有之事。他看章越如管中窺豹,他在章越眼底則一覽無遺。換句話來說,吳安詩對章越的解讀,不足以概括其萬一,卻將自己是什么料暴露得干干凈凈。

不僅章越看透了這位大舅哥,十七娘對他也是有意見多年。

但在吳家那,吳安詩擺起兄長的架子道:“十七,爹爹如今在大名府,你要多回來看看娘。”

十七娘對自己兄長是什么秉性一清二楚道:“哥哥,你不是又有事托三郎吧。”

吳安詩作色道:“你這么什么話。我何嘗要托三郎了,你不是我們吳家的女兒嗎?不是出了個門,就不認我這兄長吧。”

十七娘不說話,吳安詩道:“我想你過來,也把你家大郎二郎帶來,與我們吳家子弟多往來,少了親近就容易生分,這般日后怎可相互扶持。”

十七娘搖頭道:“哥哥你倒想得遠。”

吳安詩道:“不是遠不遠,這次你與黃家定親著實草率了。咱們章吳兩家如今是何等門第,那是宰相之家,放在隋唐便是五姓七望之屬。咱們娘親便是出身隴西李氏。”

“而那黃家是什么出身?你有仔細考量過嗎?若我早知道這般,便不許你定下這門親事。”

十七娘心道,還不是黃履幫忙,自家就要尚公主了。

十七娘道:“哥哥章家的親事,何時要你做主了?”

吳安詩道:“我是你兄長自是還看著些。”

呂氏看不過去了,來到十七娘身旁道:“妹妹,你哥哥他沒有別的意思。”

“妹夫如今是相公,自是貴人多忙。你帶著兩個孩子也往咱家走走。”

“我們吳家兩房子弟二三十個,總有些成器的。你便讓妹夫帶在身邊栽培則個。以后兩家相互扶持。”

十七娘道:“嫂嫂說的是。”

吳安詩道:還有黃履寒門出身,為官清介,也是不知變通之輩。這親事還是另說為妙。”

十七娘知兄長的眼光一貫沒有準過心道,寒門出身又如何?英雄不問出處。咱們章吳兩家以往也是寒門。

十七娘沒說話便走了。

一旁吳安詩看了呂氏一眼,頗不順眼道:“是女人,你與十七好講話,也不知早幫我多說說。你若早有我十五妹聰穎,也不至如此。”

這些年章越對文及甫多有照拂,對吳安詩多有冷淡。吳安詩便覺得是自己老婆和妹妹沒幫自己的緣故。

呂氏道:“這事我如何知道,再說這親事既是十七定好了,你又何必說話。”

吳安詩道:“她哪有這眼光,這般容易就將親事定下。黃家會不會使了什么手段,將姑娘賣到了章家。”

呂氏氣著道:“論眼光十七可比官人勝過不知多少。”

“再說他章黃兩家是世交,妹夫與黃履情同手足,其中哪有什么齷蹉的。”

“倒是你收了旁人什么好處,這才來說十七親事吧。”

吳安詩聞言欲反駁,但一時也沒了底氣。他確實受人之托,想要趁著章越這次回京給他長子說親的。這件事對他吳安詩極有好處,哪知卻給黃履搶了先。

呂氏繼續道:“你當初看不上妹夫,還指望人家今日能看上你了?”

“而十七分明不愿他章家的兒郎與我們玩在一起,免得染上紈绔的習氣。”

“以我之見,十七的見識眼光非一般女子可比,今又乃宰相夫人,以后咱們家有什么事請她多商量商量才是要緊。”

吳安詩聞言大怒道:“有天大的富貴不知享,隨你們去吧,我是不管了。”

吳安詩說完后摔門而去,然后在養在府外的外室家里住了整整三日,方才回府。

章越自不知十七娘回了娘家一趟,令自己這位大舅哥如此頭疼。

但此刻他也是分身乏術。

章越覺得自己是不是要像王安石那般,連蹲坑的功夫都拿來見官員。

能忙完后回到后房正見得十七娘一人坐在榻邊,章越見這一幕知道娘子有些不高興,問道:“娘子今日回娘家如何?”

“不如何?”十七娘轉過頭見了章越,將頭靠在他的懷中,“心情不暢快。”

“哦,難道是那些貴婦人們沒有捧著你嗎?”

十七娘抬起頭嫣然笑著道:“你覺得我是這般喜人捧著的女子嗎?”

章越想了想,一臉謹慎地道:“這倒難說。”

“好啊!”十七娘不甘愿了。

章越趕緊道:“娘子有什么事與我說說。”

“那你聽我說,是章子厚的事。”

提到此人,章越臉色的笑容都斂去了。聽十七娘將來龍去脈講了一番后,章越抓起案上的瓜子一面嗑起,一面道:“章子厚去荊南之事并非哪位相公主張的,而是官家欽定。當時荊南叛亂,陛下思無良將可用,故而沈存中在御前推舉了他。”

“沈存中此番話沒什么私心,完全是知人善任。”

十七娘聞言釋然道:“如此我便有話說了,也讓姨母也放心。如今她因子厚受呂吉甫之事仕途牽連,還卷入黨爭,已成了驚弓之鳥。”

章越剝開瓜子后,取仁遞給十七娘,然后言道:“放心倒也不必全然,此事畢竟是叛亂,是危也是機,便看章子厚如何把握了。若辦得好,因此重獲天子賞識也說不準。”

“那以你對章子厚了解,他會錯過嗎?”

章越道:“他必拼了命的抓住!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是章子厚了。不說他了,說說何事令你煩悶。”

“倒不是煩悶,官人如今咱們章家與黃家結親了,黃履又是你年少之交,你也當提攜提攜,讓咱們大哥兒日后臉上也有光彩。”

章越聞言失笑道:“娘子,你以往很少說這番話。”

十七娘道:“便是心底咽不下這口氣。”

章越見此笑了笑,也沒有細究而是道:“娘子放心,我也早有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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