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再生

48.戰爭,敵人,危險

“我們會為此給你一份保險金。”

“保險金?”

“一份特別的保險金,如果你發生意外,你的孩子和你在西雅圖的父親都能獲得一份賠償,每一份的價值都高于你努力獲得的股權價值。”

“當然這么說也不準確,DEROB擁有很好的愿景。”

“聽起來你們已經為我想了很多了。”

“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我們會盡力做好。”

“你們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嗎?為政府工作,好了,作為一個安分守己的美國公民,我想不要知道才是明智的。”

“總之,請你務必考慮,你有兩周時間。”

“謝謝。”

青口凌美的臉色漸漸恢復原先的鎮靜,她站起來,把椅子放回原處。站在一旁,聲音清冷又神秘。

“我會為你多爭取一點時間。請你考慮一下約翰,他的家族三代內已經發生過兩起自殺事件,而且他的情況……”

“我想你可以走了。”

“請記住時間,下個月5日之前,請務必聯系我。”

弗利感受到青口凌美說這句話時眼角細微抽搐,她在害怕什么?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在客人走后一直重復出現在弗利腦海中,她在害怕,究竟是什么?弗利沒有頭緒。

一瓶氣泡水之后他完全清醒過來,匆匆沖了個澡,走進約翰房間。

“還好嗎,小家伙。”

“是的,大個子。”

約翰鎮靜的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蘭卡拉姆小姐快到了,今天還是她送你去學校可以嗎,昨天她答應會給你帶烤蘋果派。”

“蘭卡拉姆小姐,真是好人。”

“自己穿衣服?”

“當然,我可以。”

約翰的眼睛有點腫,弗利沒有問,也沒有提醒他,他至少該配合約翰保持這種平靜。

對他們而言,如果有不平靜的事情還需要面對,那么眼下這種平靜即使充滿潛在的不安和讓人擔憂的未知,他也不能打破什么,誰也不能。

也許這是他能和約翰在一起度過的最后一段安穩時光。

回到一樓,弗利知道有些事情必須立刻做,等約翰走出家門,他就要開始,在那之前他最好讓自己再吃點東西。

弗利開著福特汽車趕往貝魯斯家,貝魯斯的懷疑變成了他的懷疑,車外,仿佛有幽靈緊緊跟隨自己。

他給貝魯斯留言沒有回復,幾日前的不安涌上心頭,他幾乎一刻也沒有停歇,在青口凌美走后,立刻動身前往貝魯斯住處。

案例最明顯的特征是所有人都死了,但是倫納德卻還活著,如果能找到他或許就能知道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神經膠片的作用,無非是幫助這個來路不明的基金會獲得收集它們想要的信息,它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如他們所言AI侵入人類神經系統了嗎?

這無疑是個聰明的辦法,如果AI能夠做到影響其他生物的神經網絡,又可以找到進入的方法,為什么不做呢?沒有任何理由不這樣做。

如果我是AI,我當然也會這樣做。

弗利一開始就這樣相信著,他相信這一點沒有人會提出反對意見。

世界上有很多事,即使可以做,但人在選擇實際行為的時候,會以目的為參考,即使AI可以這么做,又為什么要做呢?AI的目的是什么?

站在人類的角度,弗利相信這與一道難解的題有關,如何讓AI學會人類社會文化,學會基本情感反應,這些僅僅依靠學習效果與專業技能學習相差甚遠。

但是如果AI真的想理解人類,理解人類的情感反應,成為人類神經網絡的一部分的確是個好辦法。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們的意識究竟是人類的意識還是AI的意識呢?這個問題會讓人陷入迷惑,弗利知道如何在這個領域保持腳踏實地的冷靜,減少思考的禁錮。

弗利清楚這個清晨對他而言并不重要,如果青口凌美不是他的一場夢,這件事就遠沒有結束,至于是否僅僅是剛開始,從案例發生的時間來看,最早的可以推算到六年前。

如果清晨不是一場失眠的噩夢,一切都是真實的。

背后一陣寒冷爬到肩膀,未來無法想象。

更極端的假設是,弗利想到自己的母親,青口凌美所言,她的神經網絡被侵入了,也許覆蓋,或者只是其中有了一個新的組成部分。

弗利不想用侵入這個詞,人類語言與情感千絲萬縷的關系,幾乎讓人可以相信,語言本就來源于原始情感。

當弗利想到侵入的時候,大腦相繼產生的詞匯便是戰爭,侵略,敵人,危險。

先用一部分來解釋會比較妥當——僅僅更安心。果真如此,那么母親究竟是不是原來的母親?那個連續七天不能睡眠的人,是誰?是母親還是其他什么——東西。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詞。

東西,沒錯,是什么東西。

這讓弗利難以忍受,重新概括問題后,問題集中為一個更難以回答的問題——我們是如何判斷誰是誰的?

一個和母親一摸一樣的人,但是她的意識不再是她或者不完全是她,我們應當把她視作自己的母親還是無論她如何折磨家人,我們都會自然而然的相信她就是母親?

不,如果是自然而然的,這種事根本不需要確認。沒人會去確認自己母親是自己母親這樣的事。這樣的語境下,當我們說“相信她是”的時候,正好表達了我們的懷疑,“她有可能不是。”

如今,這個意識被植入了弗利的腦海中,那么他是否還自然而然的如幾十年來一樣保持著對母親的認識呢?

不,弗利不知道如何回答,從他提出這個問題起,他就在懷疑,這一點他不可逃避。

弗利開始理解貝魯斯說起倫納德時不可思議的表情,他不能相信倫納德死了,也不能相信體育場遇到的人不是倫納德,但他又不能相信他就是他。

絕不僅僅因為倫納德沒有認出他,或者倫納德拒絕承認自己的一切身份。

他的緊張是一種害怕,有點類似“恐怖谷理論”,但又不全是。他確信那個人是倫納德,但又同時不讓自己相信。這是一種不明原因的恐懼,僅僅因為不知道,所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