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泡沫時代

306. 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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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后臺,吉田美和像是剛剛結束了比賽以后筋疲力盡,想要找個支撐的運動員,又像是做了(自認為的)好事以后撒嬌求表揚的小動物,自然而然的往巖橋慎一那邊靠。

巖橋慎一早就習以為常,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既是告訴她剛才做得好,又是在安慰她辛苦了。

無需把話說出口,只要伸出手來,就能將這些想法傳達出去。

這源自于一直以來積攢的默契,以及相互之間的信任。

得到了回應,美和醬頓時心滿意足。左手拉住巖橋慎一,右手拉著中村正人,三個人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往休息室走去。

剛進門,房間內的眾人就齊刷刷將視線投向這剛剛還在電視里的三人。

上一刻還在電視里演出的人,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身邊,這種體驗,是只有在后臺的樂隊們才能夠感受到的。

而現在,分屬不同陣營的各個樂隊,現在卻為了他們如此整齊劃一,如同提前彩排過,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眾人心里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這三個家伙也太厲害了吧?

投向他們的目光當中,有好奇,有佩服,也有單純的帶著探究意味的打量,唯獨沒有不服氣。

實力相差不大的時候會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和聲音,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聲音就變得統一起來了。

一回來就先享受了一把注目禮,吉田美和不以為意,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全完沒有在意看過來的直白目光,反而用自己的笑容,化解了房間里的氣氛。

三個人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接著看起了電視直播。

接下來的一切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可憐就可憐排在DREAMETRUE身后出場的樂隊。剛才那三個人扔出來的王炸余韻未消,在場眾人,包括電視劇前的觀眾,心中回蕩的還是他們的演出。

這樣一來,排在之后的牌手,不管如何巧妙運作,也難以覆蓋過這個王炸的影響力。

但說白了,參加比賽并不是在打撲克牌,登場的樂隊能夠做出什么樣的演出,也并不是取決于抽牌時的運氣,而是自身的實力。

現如今手中握著的牌,就是目前他們所能夠擁有的最好的牌。

初次登場的樂隊一支接一支,陸續演出完畢,最后出場的則是作為守擂者的上期優勝者。

這是一支名叫BANILA的樂隊,已經有了三期連勝的佳績,今晚如果能順利守住擂臺,就將朝著決定性的KING寶座繼續前進。

節目一開始,前面出場的樂隊都讓BANILA不以為意,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當通過電視直播全程看完了DREAMETRUE的演出以后,這支三連勝樂隊,卻一下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舞臺上,BANILA的演出很精彩,能夠連續三周拿到優勝,實力不可小覷。

坐在代表席上的赤松晴子,看著BANILA盡情投入的演出,卻不知怎地,心里冒出來一個念頭:全曰本不知道有多少座山。

曰本有數不清的山,有最出名的富士山,也有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小山。

對于普通大眾來說,比起去贊美小山,大概還是更愿意贊美富士山。但是,富士山那樣的名山令人向往,不知名的小山也有小山的美。

今天晚上,DREAMETRUE的演出,無疑就是這一座座的山當中,景色最為出眾的那一座。

但是,其他樂隊也有其他樂隊的可圈可點之處。

終于,全部的演出結束,今晚登場過的樂隊們,一齊重新站上舞臺。

赤松晴子坐在代表席上,看著跟其他樂隊們一起站在舞臺上的DREAMETRUE。

即使是各種流派、各種打扮的樂隊們都齊聚一堂,巖橋慎一的長頸鹿頭套看上去也還是很顯眼。

因為這樣,就算不刻意讓樂隊站在顯眼的位置,赤松晴子也還是能第一眼找到他們所站的位置。

雖說如此,在看過了他們的演出之后,再看巖橋慎一的長頸鹿頭套,就一點都不覺得滑稽了。

非但不覺得滑稽,赤松晴子還覺得,樂隊里有這么一個長頸鹿男,倒是平添了一絲夢幻,跟“美夢成真”這個名字很搭調。

舞臺上,主持人三宅裕司站在最前方,面向攝像機。

“那么,又到了宣布本期節目的優勝者的時刻了。到底是BANILA取得四連勝,還是由新出場的樂隊取而代之呢——”

“是DREAMETRUE!他們阻止了BANILA前進的腳步,樂隊天國又誕生了新一期的優勝者。”

預想當中的答案!

“恭喜!”

這一刻,整個攝影棚,被翻涌的掌聲的浪潮包圍。

深夜,為了不吵到家人,電視聲音被調到了最低,因為這樣,電視里三宅裕司的話在歡呼聲中聽著有點不太真切。

“BANILA的各位雖然很遺憾,但是,按照規則,后續仍舊能夠獲得一次發行單曲的機會,屆時,BANILA的觀眾們可以前往購買他們的單曲。

如果能夠賣破一萬張,那么,他們就能夠重新獲得一次唱片公司評估的機會……”

最后,三宅裕司又按照慣例,問DREAMETRUE這支新晉的優勝樂隊,“剛才演唱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請再告訴大家一次。”

攝像機將這支舞臺上新晉的勝利者拍了下來,那位貝斯手一如先前在臺上演出的時候那樣,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戴長頸鹿頭套的鍵盤手站在主唱小姐身邊,身姿挺拔,讓人忍不住在心里猜想,這個頭套下面,是怎樣的人呢?

而今晚出盡了風頭的主唱,本以為她會像演出的時候那樣放得開,但是,面對這慶祝的海洋,她卻有點靦腆的回道:“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

報上歌名之后,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好的,請記住這首歌,也記住這首歌帶給大家的感覺——”

三宅裕司收回話筒,重新面向攝像機,最后說道:“那么,今天的節目就到此為止——”

電視畫面里,開始快速滾動起了演職人員的名單。

蒲池幸子直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播到最后,才關掉了電視。

起居室里只開著一盞小燈,光線昏暗。

這個時間,父母都已經睡下,弟弟周六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沒有回家。想到這個家里,現在只有父母和她在,蒲池幸子感到格外的安靜。

蒲池家這樣三個孩子的大家庭,從前不管什么時候都熱熱鬧鬧的,有時吵鬧過頭,讓她羨慕獨生子的家庭。

但是,長大以后,反而讓她真切懷念和弟弟妹妹吵吵鬧鬧的從前。

蒲池幸子關掉暖爐的開關,從暖桌旁起身。

雖然已經是二月底,但天氣還是很冷。乍一離開暖桌,穿過走廊上樓的時候,還覺得冷颼颼的。

她小心放輕了腳步聲,不吵到父母。

從知道了樂隊天國這檔節目開始,蒲池幸子就成了節目的忠實觀眾。

之所以喜歡這檔節目,也許是因為學生時代有過組樂隊的經歷,也許是因為節目本身做的很好,也許是被喚醒了青春的回憶。

總之,她一期不落看到了現在。

這期間,她見過登場的學生樂隊的演出,還有已經工作了的社會人士的樂隊,而更多的,則是一邊打工一邊在地下音樂圈做音樂的樂隊。

一期又一期的節目看過來,蒲池幸子心中隱隱約約明白了喜歡這檔節目的真正原因。

自己沒有去追尋音樂夢想,那么,看一看別人追夢的過程也好。

回到臥室,蒲池幸子沒有睡覺,而是坐在書桌前,伸出手指,一下又一下輕輕轉動著地球儀。

看過了樂隊天國第一期以后,這只一度被她放在書桌角落的地球儀,又再一次回到了她的面前,閑來無事回到家,她常常坐在這里,像曾經少女時代時那樣,轉動這地球儀。

蒲池幸子讀的是女子短期大學,整所學校的氛圍就是“在短大學到的東西,是在步入婚姻之前的過渡”。

早就知道人生的路會怎么走,所以,周圍的女孩子過的都輕松愜意,絲毫不對未來感到畏懼。

“我們是生在最好時代的女孩子!”

朋友青山純子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從前,決定放棄夢想,入職神崎不動產當粉領族,蒲池幸子也安于過這種不需要動腦筋的生活,作為普通的都市女性去享受東京的繁華。

而這一切,都從看到了樂隊天國,被喚起了關于青春的回憶之后改變了。

一旦開始思考,一旦意識到自己心中的不甘心,那么就沒有辦法再心安理得過這樣的日子。

一期不落的看樂隊天國的演出,沉浸在別人的夢想里,這何嘗不是一種不甘心呢?

就像是因為不甘心,情愿每天花三個小時在上下班通勤的路上,也要去東京做一份月薪十八萬日元的工作那樣。

“好開心!好快樂!好喜歡!”

蒲池幸子盯著地球儀,腦中忽然飄過剛才那支樂隊演出的曲子。

直白口語化的歌詞,配上那位女主唱酣暢淋漓的演唱,以及她在舞臺上開朗外放的性格,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勁頭。

這樣的樂隊,跟“美夢成真”這個名字真是般配。

蒲池幸子喜歡“美夢成真”這個詞。

那么,是為了“美夢成真”,所以才有那樣勇往直前的勁頭,還是因為有那樣勇往直前的勁頭,所以才能“美夢成真”呢?

要是自己還是個學生,也許會去參加比賽……看節目的時候,像是安慰這個雖然不甘心卻也沒有邁出一步來的自己,蒲池幸子總是這么想。

但這其實正是怯弱的一種體現吧。

生于1967年二月的她,今年已經二十一周歲了。要是一直做粉領族,那么,二十三歲左右最好就決定好結婚對象,二十五歲之前就從公司離職。

然后,就成為家庭主婦,過上和母親差不多的人生。女孩子一旦要結婚,自然而然就繼承母親身上的一部分。

這樣確定了的人生不怎么需要動腦筋,也不必擔心改變。相比之下,如果是不確定的人生,就要辛苦好幾倍。

但是,不做改變的人生到底是輕松還是沉重呢?

其實,現在有一個可以改變的機會……

蒲池幸子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來一張名片。那是兩周以前,她和青山純子一起走在原宿街頭時,一名自稱是星辰事務所的星探給她的。

“您的個子高挑,比例又好,人又這么漂亮……”

星探的嘴巴很甜,夸了她一通之后,留下了這張名片,告訴她,如果有興趣成為藝人,請務必撥上面的電話聯系他。

星探告辭以后,青山純子的反應比她還夸張,仿佛收到名片的人是她。

“幸子,星辰事務所的人要簽你當明星!”

“成為明星,到時上電視,演電視劇,發唱片,說不定還能在電車車廂里看到你代言的化妝品……”

青山純子為她設想著之后的明星之路。

“就算這么說……”

蒲池幸子面對興奮的朋友,不能和她一樣。

青山純子“哦”了一聲,“幸子你是擔心這個星探是壞人吧?最近是有不少那方面的星探在渾水摸魚,打著拍的旗號騙人。”

朋友說話這么直接,讓蒲池幸子臉上發燙。

最近上班族之間常有這樣的話題,某個女孩子被衣著得體說話天花亂墜的星探邀請去拍雜志,合同簽完才發現是制作A字開頭錄像帶的。

制作這種錄像帶的人背后都是極道,到時想反悔也不能反悔。

“別擔心,有辦法!”

青山純子一頭熱,主動為朋友出謀劃策,“打電話問一下就知道了。”

一邊說著,一邊打起了查詢電話。這位朋友效率極高,很快就確認了這名星探真的是星辰事務所的人。

“這下能放心了吧?”青山純子說。

去當藝人,肯定比當沒前途的粉領族要好。穿得漂漂亮亮上電視,運氣好一下子就能走紅,也許還能邂逅帥哥男演員,青山純子為她列舉種種當藝人的好處。

蒲池幸子看著手里這張名片,回想青山純子說的話,想到的卻是別的事。

要是簽了事務所,能當歌手嗎?

不做改變的人生,如果背負著不甘心,也未必輕松。

那么,要做出改變嗎?

蒲池幸子伸出手指,輕輕推了一下地球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