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皇

第一百二十七節 未盡

袁無為的神色變化一直被常昆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蔡州軍大營的起火引發了整個局面的微妙變化,蔡州軍的攻勢明顯受挫,士氣受到不小的影響,三處城墻缺口上的戰斗激烈度都趨于下降。

人心不穩之下,就該是這位主帥作出決定的時候了,而其他人顯然還不具備這個決定權力。

當袁文柏被人抬著離開戰場時,袁無為真的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龍焰天王刀驟然提速,他的身影也隨著龍焰天王刀帶起的一抹紅云漂浮起來,如波濤涌蕩,如火山噴發,整個空氣中都籠罩著一種炙熱的火云邪氣。

這是赤火玄氣的高級境界天火云浪。

一氣浪從袁無為身體上下來回浮動,終于,袁無為在空中跨前一步,聲音也變得低沉威猛:“常昆兄,接某這一招!天焰無邊!”

轟然噴涌而出的千重氣浪沿著水平面旋轉鋪灑開來,迅速將整個空間都填充布滿,讓人無處可逃。

常昆當然知道他不能躲,一躲,對方無盡的氣勢便會壓得自己無處藏身,這一式,他只能扛!

“霸王卸甲!霸王開山!霸王鎮塔!”

連續三式,霸王鞭化為無數團嘶吼咆哮的烏云,迎著那千重赤紅氣浪而去,撞擊在一起,劇烈的撞擊形成的渦形氣旋將兩個人的身體都帶上了三丈高空。

“著!”

袁無為再沒有了先前的沉靜自若,滿面肅色,龍焰天王刀交左手,右拳遙空一擊。

“呔!”常昆同樣如此,霸王鞭交左手,右手空握,陡然張開,手掌虛推,發出一擊。

兩股沛然無匹的氣流再度交織在一起,青灰色的奔雷勁和赤紅色的天火云浪倏開倏合,形成一道詭異的柱形云團,不斷翻卷糾纏,終于在最后一刻綻放開來,如兩片海嘯倒卷形成浪墻,轟然反噬回來。

狂飆倒卷,帶起無盡黃塵,讓整個方圓十步之內都看不清人影,只能大略看到灰紅兩道氣霧的盤旋綻放,一直到最后那一擊之后,云霧慢慢散去,袁無為和常昆兩人盡皆屹立對峙。

袁無為深深的看了一眼對面傲立的常昆,吸了一口氣,緩緩放下本欲再發一招的天焰霸拳。

再回望已經被刀盾車死死擋在了城墻外的蔡州軍,軍心已墮,士氣已怠,再要強攻,恐怕就只能是徒增傷亡了,這個時候縱然能夠斬殺對手也沒有太大意義了,何況對方并未真正喪失一搏之力。

心念百轉間,袁無為也是百般糾結。

這樣一場戰事竟然打成這般情形,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縱然斬殺了郭泰,那又如何?

已經毫無意義了。

那江烽未死,楊堪貌似倒地時生死未卜,但袁無為卻知道恐怕這二人是沒有那么容易喪命的。

再打下去,又該如何?

感情和理智翻騰在袁無為心中,最終他不得不做出痛苦而艱難的選擇。

他堅信如果再這樣繼續打下去,或許能夠攻下固始城,常昆也好,江烽也好,斬殺也不在話下,他有這個自信,但是己方卻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他同樣清楚。

若是平常,這個代價蔡州付得起,但是現在,他卻不能不慎重了。

“山高水長,常昆兄,希望下一次你還能這般站得穩!”

下了決心,袁無為便不再糾結,身體一個輕盈的倒飛,在空中龍焰天王刀隨手一蕩,一根落木塔投射下來的滾木竟然就被他輕描淡寫的斬成數十段碎片,冉冉而去。

緊接著鳴金聲次第響起,已然意識到今日這一戰難以獲勝的蔡州軍迅速龜縮成防御陣型,依托櫓盾和持牌兵作為后續遮掩力量,陸續向后有條不紊的撤走。

袁文極和袁文槐一個交錯對擊,擋開了丁滿和鞠慎的追襲,揚手拋出一枚術法符箓,一個土性術法發動,漫天的黃塵卷過,迫使跟進的李桐不得不止步,而二人則早已經退出了十步開外。

而在城墻西面,袁無畏無比遺憾的遙空一擊,許望俠連退三步,嘴角鼻腔早已是血沫溢漫。

而在另一端,秦再道早已癱坐在地,汗出如漿,肩頭的連同盔甲和衣衫都被削掉了大片,甚至露出了白森森沾滿了血絲的骨。

許子清平素清癯優雅的風范早已消失無蹤,左臂耷拉著,右手的羅漢刀斑駁陸離,但是雙目仍然精光湛然。

在他對面,袁懷德面色黯淡的一只手撫住胸膛,一只手以刀杵地。

似乎已經感受到沿著城墻猛撲過來的破空聲,袁無畏疾走兩步扶住袁懷德,面色復雜的看了一眼固始城的城門樓,這才登上墻垛,御空而去。

伴隨著蔡州軍終于緩緩退去,城上城下的固始軍將士們一時間還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現實,整個戰場上竟然出現了短暫的靜謐。

一直到滿身血跡的江烽拖著傷腿,傲然登上城門樓,猛然一揮手中的陌刀,整個城上城下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勝了!”

“贏了!”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響徹云霄,而伴隨著蔡州軍的惶然退去,整個戰場上的哀哀哭聲也隨著守衛戰的勝利而縈繞而來。

戰事終于在酉時拉下了帷幕。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斥候已經最大限度的派了出去,要求最大限度的掌握敵軍的下一步動態。

現在還不確定蔡州軍下一步會如何,但是無論是江烽還是崔尚,都覺得如果蔡州軍要繼續打下去,或許他們可以拿下固始城,但是這個結果卻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

固始諸將幾乎人人帶傷,除了丁滿、鞠慎等人情況稍微好一些外,像江烽、楊堪、秦再道、張越等人更是全憑著一股氣在支撐著,而在這一口子一放下,楊堪、秦再道、張越三人便再也支撐不住了。

江烽在四人中情況略好,許靜的御法衣最大限度的幫他消減了趙欖臨死前的反擊力,但即便是這樣,內外傷讓他甚至連行動都變得異常困難,不得不靠張萬山來扶持。

好在還有丁滿、鞠慎以及白馬寺趕來的慈忍,以及常昆,讓固始軍這邊不至于太孱弱。

為了防患于未然,一干人不得不把楊堪、秦再道、張越以及鞠蕖等人安頓到了一起,防止蔡州軍高手趁夜偷襲刺殺。

鞠蕖一直昏迷不醒,而楊堪和張越兩人也是在一口氣松下去之后陷入了昏迷。

秦再道雖然沒有昏迷,但是也和廢人無異,身上連遭多處重擊,而左肩更是傷及了經脈。

整個這一片大院警戒森嚴,僅存的術法強弩手都安排到位,除了鞠慎、黃安錦和葛晗三人在城墻上繼續布置安排城防外,連丁滿都親自駐扎在大院哨塔上,防止意外。

常昆的傷勢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但是看起來常昆卻沒有太在意。

“二郎,不必過于擔心了,我對我自己的身體很清楚,袁無為果然威猛,日后你若是對上他一定要千萬小心,這個家伙總是在你認為他已經達到了極致的時候會再上一層樓,給你一擊,我就是吃虧吃在這上邊。”

常昆再度吐出一口血塊,不在意的搖搖頭。

“我死不了,這幾年飲酒過甚,武道毫無進境,沒想到袁無為比起三年前陳州時精進甚多,已然是太息期巔峰了,我估計這一戰之后他會進入固息期,準備沖擊小天位了。”

固息期和天境之前的結體期一樣,不算是天境初階的一個層次,準確的說應該算是小天位之前的一個醞釀期,或者可以稱之為準天位。

踏入此境,也就相當于半只腳踏入了小天位,只是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問題了。

江烽艱難的嘆了一口氣,現在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骨骼肌肉都是疼痛無比,趙欖最后的反震之力的確威力夠強,饒是有御法衣護體消減,但還是讓自己吃了大虧,不愧是沖擊養息期的高手。

他看得出來常昆在這一戰中受創匪淺,以常昆現在的年齡、狀態和情形,恐怕傷愈之后都不可能再有太息期的水準了,甚至連維持養息期都很難。

“沒必要愁眉苦臉,起碼我還能有一個天境水準,在汴梁城里求個平安還是沒問題的。”常昆展顏一笑,顯然知道江烽內心所想,“不過二郎,這一次白馬寺對你支持甚大,連我慈忍師兄都凡心大動,來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要對得起我們白馬寺一脈對你的支持啊。”

江烽苦笑,“三兄這么說就是再挖苦我了,固始這等小縣,又有什么資格奢談其他?白馬一脈對我們固始軍的雪中送炭我當然不敢忘,但有所求,只要有,無不允。”

“嗯,二郎,日后這話休說,我們白馬一脈也沒有施恩望報的做派,只是希望日后多給我們白馬子弟一些機會,今日一戰之后,我相信大梁定然對固始軍會刮目相看。”坐在土炕上的常昆撫摸著下頜,想起什么道:“對了,那襲營騎兵是何來頭?可是你暗伏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