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掃把星

第723章 耶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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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高麗有些倒春寒。

王宮依舊幽深,偶爾有人叫罵。

“大莫離支就在宮中,誰能置喙?”

內侍在尖刻的喝罵著。

而在對面的是十余侍女。

內侍尖嘴猴腮的,伸手把一個侍女揪出來,劈手一巴掌把她抽翻在地。

那眼中頓時就多了興奮之色,呼吸也急促了。

呼哧,呼哧……

內侍見到侍女們渾身打顫,心中酸爽不已。

從去年開始,泉蓋蘇文的脾氣就越發的不好了,經常打罵責罰。這只是小事,等他喜怒無常后,連重臣都要擔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至于這些內侍侍女,不小心就會成為大莫離支怒火的祭品。

這般可怕的泉蓋蘇文讓人瑟瑟發抖。

“從今日始,所有人都要跪迎大莫離支。”

內侍板著臉,“可聽到了?”

“聽到了。”

回答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大聲些!”

“聽到了。”

人類無師自通的從回應的音調和整齊程度來找到服從,不分種族和年齡。

內侍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大莫離支來了。”

宮門外一陣喊。

有權貴飛也似的跑過去,隨即在臺階下跪了。

泉蓋蘇文在數十騎的扈從下過來了。

那些扈從騎兵皆身披鐵甲,警惕的盯著四周。

泉蓋蘇文依舊帶著五把刀,目光漠然。

到了臺階下,他輕松下馬,踩在了權貴的脊背上。

“恭迎大莫離支。”

內侍出迎,身后一群侍女。

泉蓋蘇文冷冷的道:“高藏在做何事?”

內侍近前攙扶,被泉蓋蘇文冷哼一聲拒絕,趕緊說道:“大莫離支,高藏在宮中幽怨,說什么連女人都沒有……”

“宮中數十女子任由他驅策,尤不知足?”泉蓋蘇文嗤笑一聲,“若是沒有,那便讓他睡男人。自古帝王皆吃飽撐的,睡厭了女人,正好給他換個口味。”

他身下的權貴有些撐不住了,顫抖了一下。

泉蓋蘇文冷哼一聲。

雙眸中多了煞氣。

他就踩在權貴的背上拔刀。

刀光閃過。

人頭落地。

泉蓋蘇文用還在顫抖的尸骸的衣裳擦拭了一下長刀,神態自若的進宮。

“大莫離支!”

侍女們跪下恭迎。

“大莫離支!”

“大莫離支!”

路上遇到的人都如同被伐倒的樹木一般,紛紛倒下。

泉蓋蘇文冷冷的看著前方,晚些,他到了宮殿外。

高藏正在喝酒。

內侍看到了泉蓋蘇文,趕緊低聲提醒。

“大莫離支來了。”

高藏抬頭,把酒壇子一扔,急匆匆的上前恭迎。

泉蓋蘇文的目光越過他,盯住了那個提醒高藏的內侍,“死!”

一個侍從拔刀進去。

內侍跪下喊道:“大莫離支饒命!”

可長刀卻高高舉起。

內侍低頭,雙手抓住地面的磚縫,怨毒的喊道:“泉蓋蘇文,你不得好死……”

長刀掠過。

侍從看了高藏一眼,默然回身。

“賤人!”

高藏罵道:“這個賤人,一直在我的身邊興風作浪,幸虧今日大莫離支把他揭穿了,否則……”

“夠了!”

泉蓋蘇文打斷了他的話頭。

“告訴宮中人,這陣子要安靜些。”

他轉身離去。

晚些他在自己的宮殿內坐下。

文武官員在下面站作兩排,很是恭謹。

五把刀就放在座位的邊上……而在去年,這五把刀還是放在臺階下。

“大莫離支。”

一個文官出班。

“今年國中的糧草還算是齊備,不過新羅那邊的襲擾卻不斷,讓人頭痛。”

泉蓋蘇文淡淡的道:“金春秋這是想讓我明白,若是高麗主動進攻,他便能去長安哭嚎,說什么高麗侵襲,今日奪了數十城,明日奪了百余城,就和狗一般的狂吠,可仗著的卻是大唐的威嚴。

這等賤狗,我只想看著他如跳梁小丑般的上躥下跳,我在想,李治會如何看此人?

當年金春秋與金庾信聯手掌控新羅,弄了個什么繡品,寫了一首詩,隨即用于哄騙李治,聽聞李治頗為高興,于是才給了金春秋沖著高麗齜牙的勇氣。”

一個武將罵道:“新羅人皆是賤狗,若是可以,臣愿意為大莫離支取了金春秋的頭顱來。”

泉蓋蘇文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微笑。

“新羅賤狗,若非可以,我此刻便能領軍而下,三個月就能滅了他們!”

眾人都笑了起來。

“新羅人最擅長的便是做墻頭草,今日看誰得勢就跟著誰,隨后沖著原先的主人齜牙吼叫,顧盼自雄。可在我等的眼中,此等人不過是小丑一般。”

“惡心人的玩意,蕞爾小國,偏生要弄個圣骨真骨,至為可笑。”

下面的臣子們一陣取笑。

一個文官出班。

“大莫離支,咱們的使者應當要回來了,若是大唐依舊如此,臣以為就該下手清除新羅,滅了這個讓人惡心的小丑!”

“是啊!滅了新羅。”

泉蓋蘇文笑了笑,很是輕蔑的道:“不提新羅。”

眾人莞爾。

“最近對岸如何?”

所謂的對岸,便是貴端水的對面。

上次賈平安越過貴端水,一戰打的高麗人懵逼,連泉蓋蘇文都為之一驚。

那個武將自信的道:“大唐并無動靜,對岸偶有人越過貴端水,可隨即就撤離……”

“這樣很好。”

泉蓋蘇文點點頭,眼底有欣慰之意,“盯住對岸,但凡不妥……”

那武將昂首挺胸,“當打回去!”

泉蓋蘇文盯著他,良久,在武將有些不知所措時擺擺手,“我歇息歇息。”

“我等告退。”

眾人告退。

殿內一股子冷風卷起,泉蓋蘇文皺眉,“炭盆。”

“是。”

幾個內侍出去,沒多久就抬著一個炭盆進來。

“大莫離支……”

一個內侍抬頭。

“大莫……”

帶頭的內侍搖搖頭,帶著眾人退出了大殿。

——很冷。泉蓋蘇文夢到了貴端水。貴端水流淌,他帶著人在巡查,意氣風發。

對岸是大唐境內,那些唐軍木然站在那里,一眼看不到邊。刀槍林立,戰馬紋絲不動……就如同是泥塑的一樣。

泉蓋蘇文喊道:“殺了他們!”

他的麾下沒動,他大怒,咆哮著拔刀砍殺麾下。

麾下終于動了,卻是對他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殺啊!”

泉蓋蘇文狼狽而逃……

“啊!”

他猛地醒來,惶然看著周圍。

殿內就剩下了一個年紀大的內侍,見他醒來,就咧嘴笑道:“大莫離支可是要喝水嗎?”

泉蓋蘇文喘息著,摸了一把額頭,竟然全是冷汗。

“去……”

宮中傳來了泉蓋蘇文的怒吼,“去,殺了他們!”

文武官員聞訊趕來時,泉蓋蘇文已經恢復了正常。

“我無礙。”

他含笑說道,“對了,前陣子去遼東等地踏春的貴女們可回來了?”

大唐越發的咄咄逼人了,為了給一線將士們打氣,泉蓋蘇文就令自己的心腹把家中最出色的女子組團送去前方,以示從容之意,

“大莫離支,還沒回來。”

春季的遼東來了一場小雨。

“好雨啊!”

賈平安指著前方,微笑道:“當年在華州時,我每每看著那些農人對著春雨祝福,就覺著人世間處處皆是生機。”

遼東大地上處處皆是薄霧,雨水在云層緩緩往下傾撒,大地貪婪的吞噬著春雨,一絲絲嫩綠冒出頭來。

在他的身后,是無邊無沿的大軍……

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疲憊,但依舊在奮力前行。

當前方出現了城池時,有人歡呼,“到懷遠了。”

懷遠是大唐在遼東的輜重基地,平日里就蓄積了不少糧草,此次為了供給大軍攻伐遼東,早在一年前就不斷在運送糧草過來。

一隊斥候打馬而來,近前后行禮,興奮的看著大軍說道:“可是要滅了高麗?”

“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

大軍斥候冷冰冰的回應了他。

“是武陽侯!”

斥候侯到了中軍,見到賈字旗后,趕緊上前。

頭盔有些冰冷,賈平安本不想戴,可出于維護領軍將領的威嚴……其實就是李敬業嘟囔,說不帶頭盔有些像是小白臉。

小白臉怎么領軍?

他微微頷首,沉聲道:“營地可準備好了?”

斥候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準備好了。”

每當王朝初期時,往往就是草莽翻身的機會。大唐已傳三世,草莽再想出頭很難,至少比李敬業嫖到失聯難。

但眼前這位農家子硬是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本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在軍中兄弟們的口中成為了一個傳奇。

大軍隨即入駐。

地方官前來犒軍,帶來了一些羊,說是再不吃就瘦的皮包骨頭了。

當年先帝征伐遼東,專程帶了一群羊,一路吃到了遼東依舊還有不少。

由此可見這邊轉運的艱難。

不過隨著大唐國力的增強,這等事兒也少了。

大軍出外,必須要在營地里宿營。按照賈平安的理解,就是要把將士們圈住,否則不等敵軍打來士氣就散了。

大軍飽餐一頓,隨即開始打探敵情。

賈平安站在貴端水邊,身后是十余將領。

“高麗人沿著貴端水修筑了一串小城,這些小城旁的不行,襲擾卻是有余。此戰我軍既然要用雷霆之勢碾壓高麗人,震懾敵膽,那就要殺伐果斷。”

賈平安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此戰一開,便不許遲疑。軍令一下,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止步,殺出去,直至敵軍死光!”

眾人心中一凜,心想武陽侯怎么那么大的殺氣?

“出發,哨探!”

賈平安策馬回去。

貴端水嗚咽,仿佛知曉大戰一觸即發。

在貴端水旁查探是不可能瞞過誰的,對面已經出現了高麗騎兵。

謝冰跟來了,低聲說道:“武陽侯,對面出現了高麗騎兵。”

賈平安回頭看了一眼,十余騎罷了。

這些高麗騎兵正在吆五喝六的,覺得唐人的動向不大對勁。

賈平安笑了笑。

格外的猙獰。

整個懷遠都籠罩在了這場春雨之中,薄薄的覆蓋上了一層雨霧。

城中此刻大多是軍隊和民夫,那些長久駐扎在懷遠,已經轉化為民戶的百姓興奮異常,紛紛來打聽戰事規模。

賈平安回到了駐地,令人去報信。

“高麗人有了準備,但他們萬萬想不到我軍的規模,十萬大軍,我倒要看看泉蓋蘇文會是什么嘴臉。”

“告訴英國公,高麗人雖然有了準備,不過抽調兵力并不容易,如此,我當先聲奪人……”

龐大的大軍正在路上,李勣和將領們正在商議。

“高麗人用兩百余小城從海邊一直延伸到了北夫余城,想把大唐阻攔在遼東之外,不過老夫以為他們這是癡心妄想。”

李勣輕蔑的道。

“大總管!”

數騎在前方靠近,被騎兵攔截,查驗身份。

晚些他們被帶了過來。

“大總管,賈總管令我等來請示……”

李勣看了書信,沉吟著,對身邊的將領們說道:“武陽侯坐不住了。”

蘇定方笑道,“武陽侯這是想出擊?”

有人笑道:“他乃前鋒,膽子要大,不過若是被高麗人包圍……”

說這話的是契苾何力。

老將調侃著,李勣微微一笑,“少年郎雄心勃勃,就想建功立業,既然如此,老夫便成全他。令他越過貴端水,給高麗人一下。”

眾將艷羨不已。

“令元萬頃去協助。”

后面來了個文官,一臉浪蕩的模樣。

見到李勣后,元萬頃總算是正經了些。

“你去前軍之中協助武陽侯,莫要輕忽。”

“是。”

元萬頃眉飛色舞的道:“下官此去,定然要讓泉蓋蘇文束手無策。”

元萬頃快馬加鞭,跟隨信使到了懷遠鎮時,大軍已經做好出擊的準備。

“遼東道管記元萬頃,見過武陽侯!”

賈平安正在忙碌,隨口問道:“大總管令你來作甚?”

元萬頃拱手,自信滿滿的道:“大總管令下官來協助武陽侯!”

賈平安這才抬頭看了此人一眼,見他神色倨傲,就皺眉道:“且跟隨軍中。”

元萬頃訝然,“武陽侯,下官多才,可跟隨大軍贊畫……”

元萬頃說起來出身不凡,乃是北魏皇室的后裔。他自己也是多才多藝,出征時據聞寫了一篇檄文,很是文采飛揚。

“聽令行事。”

李敬業這幾日在周圍轉悠了一圈,對地形了如指掌。見此人聒噪,就厲聲喝止。

“是。”

元萬頃悻悻的出去,尋了個熟人問話。

“這位武陽侯如何?”

“年輕!”

了解!

元萬頃心中一松,含笑道:“且等我在軍中大展身手,到時與諸位暢飲!”

沒多久,軍中傳來將令。

“賈總管令全軍開拔。”

大軍轟然而動。

賈平安在中軍,身邊有十余將領,元萬頃在后面一些。

大軍越過貴端水,隨即往左行軍。

“賈總管,發現敵軍斥候。”

大軍左側是貴端水,右側空空如也。

賈平安瞇眼看著前方。

“讓兒郎們動一動,莫要懈怠了。”

傳令兵到了前方喊道:“賈總管有令,游騎出擊,痛擊高麗斥候。”

百余騎沖了出去。

這是輕騎。

高麗人也有百余騎,卻不肯驟然而退,而是且戰且退。

“兄長……”

李敬業這個棒槌看樣子手癢了。

“晚些!”

賈平安淡淡的道:“這只是熱身,大軍出擊,自然不能太穩,一戰滅敵,先聲奪人!”

李敬業嘆道:“兄長,何時才能看到能甩屁股的高麗女人?”

從長安到這里,這一路大伙兒都是和尚,李敬業這等精力充沛到讓人羨慕的精神小伙自然也是如此。

在長安還好,隨時都能去甩屁股。可在這里……大唐境內自然不能,開戰后也不能,除非等平定了之后。

“哎!”

“哎!”

這貨長吁短嘆,不時偷瞥賈平安一眼。

“滾!”

賈平安忍無可忍。

“得令!”

李敬業狂喜,拔出橫刀喊道:“等等耶耶!”

聞戰則喜,這本就是極為鼓舞士氣的事兒。

百余敵軍斥候,在李敬業加入戰團后,迅速被滅。

剩余的幾騎狼狽而逃。

水邊有幾只鳥兒,驚恐的看著這一幕,隨即飛走。

而天空中盤旋的大鳥一直等待大軍過了這里,這才落下來,開始啄食尸骸。

這些大鳥的眼珠子漸漸紅了……

蓋牟城。

城中此刻亂作一團。

城頭的軍士看著遠方的煙塵在惶然不安。

“是唐軍來了。”

“我軍可能守住?”

“要看新城。”

“什么意思?”

一個將領看著右邊,目光沉郁。

“若是他們攻打蓋牟城,那還好,就怕他們攻打新城。”

“什么意思?”

“在上次之后,新城就重新整修,堪稱是堅城,若是唐軍去攻打新城……”

將領的眼中多了憂懼。

“那便是災禍來了。”

“什么災禍?”

將領喃喃的道:“大唐總攻。”

從前隋開始,高麗就在不斷挑釁。到了隋煬帝后期,雖然高麗擋住了三征遼東,但死傷慘重,國中民心亂了。

所以才有了高麗人上表請降的事兒。所謂請降,實際上就是請求停戰。

前隋雖然自家內亂滿頭包,可架不住家大業大啊!

到了大唐,先帝征伐遼東,讓泉蓋蘇文驚懼,損兵折將不說,國中反對他的呼聲越來越高了。

“敵軍來了。”

浩蕩的大軍滾滾而來。

“武陽侯!”

斥候不斷回稟消息。

“前方并無敵軍的蹤跡。”

“右側并無敵軍的蹤跡!”

賈平安點頭,看著蓋牟城,微微一笑,格外的猙獰。

“耶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