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掃把星

第488章 雙孕

木底城的包圍還在繼續。

一騎沖進了中軍。

“如何?”

程名振神色平靜。

“都督,敵軍在圍殺車隊。”

程名振點頭,“撤軍!”

大軍旋即轉向。

城頭的守將發狂般的捶打著城頭,“看看,我說了什么?我說了唐軍無法攻打堅城,看看,他們撤了,他們撤了!”

整個木底城都在歡呼。

“快一些!”

程名振在催促,“李窟哥!”

“在!”

“你率部趕往增援。”

“哪里?”

“有人帶路!”

李窟哥帶著兩千騎出發了。

他們一路疾馳,當看到了那個伏擊戰場時,不禁驚呆了。

“你看!”

阿卜固指著左前方,面色微變。

那些俘虜在搬運著尸骸,一具具的堆疊,覆蓋泥土。

“這是什么?”

京觀在不斷擴大變高。

“京觀!”

所有人都默然。

一個將領近前說道:“此戰我軍大勝,已經追下去了。”

“追擊!”

李窟哥心情沉重的帶著麾下狂追。

“殺!”

蘇定方一頭就沖進了敵騎中間。

賈平安只覺得頭皮發麻,“跟著我來!”

此刻他沒有絲毫猶豫,帶著十余騎就沖了進去。

前方的蘇定方被淹沒了。

賈平安奮力砍殺,李敬業更是越過了他,二人一前一后,把剛被蘇定方殺開后堵上的口子又撕開了。

周圍全是人!

你沒有思考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揮刀,快速格擋。

什么精妙的招數在此刻都是狗屎玩意兒,只有平時你演練了無數遍、最簡單的招數才能幫助你。

格擋,揮刀。

他渾身浴血,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個老漢!

后續的唐軍趕來了。

一千騎兵的加入,就像是一把長刀,輕松割開了敵軍。

蘇定方殺到了敵將的身前。

他抬頭,須發早已被染紅,可眼睛卻依舊紅彤彤的。

“殺!”

敵將覺得自己有機會斬殺這個疲憊的老將。

只是一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梁水悠悠,幾只水鳥站在邊上看著他,突然振翅高飛。

梁建方回身。

賈平安帶著人殺了出來。

“中郎將!”

賈平安目光掃過他的身上,確定沒有要命的傷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少年時,天下大亂。阿耶有勇力,被委以掃清賊寇之重任,我跟著阿耶上陣廝殺……”蘇定方的眼中多了些平和,“那時我每戰必當率先沖陣,令賊寇喪膽。”

盛世時,無數人各安其職,或是農夫,或是商人。

當亂世來臨后,大家都拿起了刀槍,農夫變成了將軍,商人變成了重臣……

這便是造化弄人,亂世出英雄。

沒有亂世,那些人依舊在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一生。

“后來阿耶去了,我繼續帶著鄉兵們保境安民,絞殺賊寇……可后來,這個天下就徹底亂了,我就去投奔了竇建德……”

天下大亂,身不由己,這便是當時的寫照。

“我跟著義父轉戰,后來投奔了劉黑闥。義父戰歿,劉黑闥敗亡,這個天下看著就要安定了。于是我回歸家鄉。”

若是沒有后續的征召,蘇定方大概就會在家鄉做個富家翁。

“后來我被征召為校尉,李衛公領軍滅突厥一戰,我便是前鋒,率兩百騎突襲牙帳成功……”

蘇定方神色平靜,“此戰我為首功。”

那一戰直接打垮了中原的大敵突厥,也開始了大唐波瀾壯闊的征戰史冊。

“回來后,論功我為中郎將,可有人說我縱兵劫掠。”

“此后大唐征戰,再無我的機會。”

前方,一千騎兵輕松的擊潰了敵軍,正在四處追殺。

蘇定方策馬出去。

“當今陛下一直在看著老夫,老夫知曉。”蘇定方回首微微一笑,“老夫蟄伏二十余年,此刻高飛,不晚!”

他策馬往前。

那些零散的敵騎見到他后紛紛下馬跪地。

一戰之威,竟然如斯!

先帝為何壓制住了這等大將?

賈平安覺得不只是縱兵劫掠的事兒。

從前隋到大唐開國,期間發生了許多事,蘇定方跟隨竇建德和劉黑闥與大唐為敵,發生過什么,哪些令先帝忌憚或是厭惡……

賈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曉蘇定方的心結大概在今日解開了。

“李窟哥來了。”

這邊都廝殺結束了,李窟哥等人才姍姍來遲。

滿地都是人馬的尸骸。

那些俘虜聚在一起,邊上不過幾個唐軍騎兵在看守,卻動都不敢動。

“見過中郎將。”

李窟哥見他渾身浴血,不禁嘆息一聲。

大唐又出了一個名將。

蟄伏二十余年的蘇定方幾乎就像是一個新人般的出現在了這里,隨后一戰殺的高麗人喪膽。

他看了阿卜固一眼,淡淡的道:“老夫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不敢!我等萬萬不敢。”李窟哥趕緊帶著阿卜固解釋。

阿卜固低下頭,雙眸中全是狂怒。

“不甘便不甘吧。”蘇定方神態輕松的道:“若是敢謀反,便是老夫的戰功。”

“收集尸骸!”

軍令下達,敵軍尸骸被迅速收集起來。

“對岸來人了。”

數十騎兵隔著梁水看到了那個漸漸堆積的京觀,有人下馬跪地嚎哭,有人大聲喝罵著。

當年前隋的將士就是這般被堆砌了起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

賈平安眸色冰冷,“這只是開始!”

一千余俘虜被押解過來。

“小賈。”蘇定方問道:“這京觀可夠高?”

“差點意思。”賈平安一直希望能弄一個超大型京觀,而對手最好是超級兇悍的那種。

“好說。”

蘇定方揮手,“全數殺了!”

賈平安一怔。

那些軍士拔刀。

數百把橫刀閃耀。

跪地的俘虜還沒反應過來,人頭就已落地。

鮮血噴灑在河邊,有人想逃,但大部分人卻跪在那里一動不動,甚至屎尿橫流。

“殺!”

蘇定方神色平靜的就像是殺雞一般。

“這個世間永遠都是這樣,你殺我,我殺你。別人殺你你要記得,尋機殺回去,否則……作惡不被懲罰,以后人人都會沖著你撒野,反正你也不會報復。”

所有的話濃縮起來就是一句。

“十世之仇,尤可報也!”

蘇定方回身,拍拍賈平安的肩膀,“對。”

巨大的京觀漸漸成型,老規矩,最上面依舊是將領的頭顱。

“他們為何筑京觀?”

有人低聲問了李窟哥。

李窟哥說道:“說是賈平安發誓,每戰必筑京觀。”

他看到了那些麾下的面色迅速變白,不禁有些后悔說了這話。

“他看著溫文爾雅的,竟然這般兇狠!”

“是啊!昨日我還聽人說他才華無雙。”

李窟哥低聲對阿卜固說道:“你看到了嗎?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竟然能如此,這就是大唐,你要老實些,千萬別昏了頭,我不想十年后看到你來地底下尋我,明白了嗎?”

阿卜固不動。

李窟哥抽了他一巴掌,“明白了嗎?”

阿卜固低下頭,“明白了。”

“風飛兮旌旗揚……”

京觀完成,有人高聲而歌。

“風飛兮旌旗揚,大角吹兮礪刀槍。天蒼蒼,野茫茫,藍天穹廬兌獵場,鋒鏑呼嘯虎鷹揚。”

“大莫離支出宮!”

宮外一隊騎兵在戒備,一個權貴走了出來,跪在戰馬的身側。

泉蓋蘇文帶著人大步出宮,掃了外面一眼后說道:“新羅那邊的戰報要及時送來。”

“是!”

泉蓋蘇文踩在權貴的背上上馬,隨即遠去。

宮中寂靜,高藏坐在那里發呆。

這樣的日子他不知何時能到頭,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流露出半點不滿,否則殺了他父親的泉蓋蘇文不會吝嗇再宰殺一個高麗王。

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高藏就是這樣在給自己打氣。

“新羅那邊又打下了許多城池。”

外面有人歡喜的在說話。

那個逆賊,如今越發的得意了。

高藏起身往外走,看著兩個在奔跑的文官冷笑。

“快去請大莫離支回來,新羅那邊大捷。”

這些消息從來都不會告知他,仿佛他就是一尊木像。

沒多久,他就看到了泉蓋蘇文。

“大莫離支,新羅那邊報捷,我軍連戰連捷,克了新羅三十三座城池。”

“好!”

泉蓋蘇文心情大好,說道:“令人設宴,請文武官員來賀。”

“是!”

有人急匆匆的去準備。

“讓他們抓緊些,要趕在冬季之前盡量多的攻克城池,隨后歇息,等候明年一鼓作氣滅了新羅。”

“是,大莫離支英明!”

眾人一陣馬屁。

泉蓋蘇文偏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高藏。

他冷冷的看了高藏一眼。

那些官員卻很尷尬。

要不要行禮?

行禮擔心大莫離支會惱火,不行禮有些不合適。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的榮華富貴和性命更重要。

于是人人漠視了高藏。

都是一群亂臣賊子!

當年泉蓋蘇文謀反,斬殺了他的父親和百官。至此朝中都是泉蓋蘇文的心腹。

該殺!

高藏微微低頭。

有人進宮了。

“大莫離支!”

喊聲尖利。

高藏不禁心中一緊,抬頭就見一個軍士在狂奔。

泉蓋蘇文回身,“何事?”

軍士近前,大聲道:“大莫離支,唐軍圍困木底城,我軍援兵全軍覆沒……”

泉蓋蘇文有一瞬失神。

這個奸賊!

高藏恨不能他馬上昏倒。

泉蓋蘇文的嘴角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平靜的道:“說。”

他越平靜,眾人越惶然,軍士顫栗道:“援軍本是去牽制,可路上發現了敵軍的運糧車隊,就去突襲,敵軍死守,隨后……伏兵……伏兵……”

泉蓋蘇文轉身,神色瞬間凌厲,但卻帶著一絲不安。

這一切都被高藏看到了。

泉蓋蘇文大步進去,路過高藏身邊時,他輕蔑的道:“你就像是一條狗!”

高藏無聲低頭。

泉蓋蘇文進了宮殿,晚些命令下達。

“令攻打新羅的大軍回來。”

“派兵駐守蒼巖,務必把唐軍阻截在遼水對岸。”

“援軍領軍將領全家拿下。”

整個王宮都忙碌了起來。

泉蓋蘇文這才出來,身后,一個女人渾身赤果的躺在本來該高麗王躺著的床榻上喘息。

他站在寢宮外,從容整理著頭發。

“先前有人和高藏私下勾結,全數拉到宮外,拖死!他們的家眷,男的斬首,懸首宮外;女子發往軍中為營妓。”

“是!”

秋葉在長安城中緩緩落下,但并不妨礙這座龐大的城市繼續繁華。

杜賀站在門外,看著阿福在收獲后的田地里好奇的亂竄,不禁愜意的道:“等郎君回來,那是何等的歡喜。”

“歡喜什么?”王老二蹲在邊上說,“說是宮中的昭儀越發的得勢了,皇后和蕭淑妃在拼命的詆毀,郎君回來怕是會陷進去。”

“不會。”杜賀搖頭,“你不懂,這等事郎君只能在邊上看著,沒法出手。”

“有人來了。”

數騎進了道德坊,杜賀抬頭,“是宮中人,邵鵬也在。”

王老二回頭沖著里面說道:“宮中來人了。”

消息隨即傳到了內院的鴻雁那里,她急匆匆的去尋了衛無雙。

“大夫人。”

衛無雙在和蘇荷說話,“進來。”

蘇荷摸摸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臉的道:“你說我有沒有身孕?”

鴻雁說道:“二位夫人,宮中來人了。”

衛無雙點頭,“去前院看看。”

蘇荷拉著她,哀求道:“無雙,你說我有沒有孕?”

衛無雙穿著半臂,被她這么一拉,胸口就敞開了些,不禁惱火的道:“我說了有,你偏生說無,你還要怎樣?”

蘇荷穿的是石榴裙,上身穿的是襦,起身后,石榴裙微微擺動。

二人到了前院,沙鵬正在和杜賀說話,見她們出來就笑道:“昭儀說大夫人有了身孕,讓咱帶著醫官來看看。”

隨后醫官進來給衛無雙診看。

他撫須微笑道:“大夫人身體強健,這一胎卻是極好的。”

隨后他又交代了些飲食等方面的注意事項。

“多謝了。”

衛無雙起身,皺眉看著蘇荷,“過來。”

“我沒有!”

蘇荷臉都紅了。

衛無雙滿頭黑線,“讓你來就來。”

邵鵬不解,“這是……”

蘇荷磨磨蹭蹭的,“我說了沒有,你偏說有。”

這女子真的討打!

衛無雙一把拽住她,“坐好。”

然后她對醫官說道:“她和我月事斷的一樣。”

那不就是懷孕了嗎?

這年頭判斷懷孕最準確的就是月事中斷,老百姓沒錢請郎中,就根據這個來斷定自家娘子懷孕。

蘇荷滿面通紅,“只是……我只是……”

“看看吧。”

醫官的耐心極好,診脈之后,再問了些情況,就起身拱手,“恭喜二夫人。”

蘇荷一臉歡喜,卻有些緊張的模樣,“我以為是修煉多了。”

這人都丟到外面去了!

衛無雙恨不能狠抽她一頓,卻只能笑道:“多謝醫官,管家。”

“大夫人。”

杜賀出現了,隨后送上了一個錦囊,“這是喜錢,還請收下。”

“這個……”

醫官看著邵鵬。

邵鵬點頭,“只管收了,無礙!”

于是皆大歡喜。

等出去打開一看,醫官不禁驚訝的道:“竟然是銀子?”

邵鵬笑道:“難道能送銅錢?”

隨后進宮,邵鵬去了武媚那里復命。

武媚正在看文書。

“昭儀!”

她抬頭,把文書放下,“衛無雙那邊如何?”

“說是極好。”邵鵬笑道:“還有個好消息,那二夫人也有孕了。”

“這時日不對吧?”

武媚的眼中多了厲色,“難道……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昭儀越發的威嚴了,咱看著都怕……邵鵬說道:“說來奴婢也不信,那二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一起發現的事,可二夫人一口咬定是自家修煉多了……”

武媚眼中厲色消散,捂額道:“蘇荷竟然這般無知嗎?”

“昭儀卻不知,那二夫人最是嬌憨,原先在感業寺時放縱那些人打麻將,遇到事情武陽伯出手去解決,麻煩事都不告訴她。”

這樣啊!

周山象不禁有些羨慕,武媚笑道,“平安竟然對她如此,可見是真的喜歡。”

但凡是女人,誰不想自己的男人如此對自己?把外界的腌臜事都攔截在家之外,家中就是世外桃源。

但現實……

武媚拿起文書,她目前的現實就是協助皇帝處置政務,另外盯著皇后之位。

王忠良來了。

“昭儀,皇后那邊咬牙切齒,說是宮中有禍害,宮外有奸佞,都該殺了。”

武媚抬頭,淡淡的道:“她只會叫囂。能做的也就是外面那些人。”

這些人指的是長孫無忌等人。

“昭儀。”

王忠良低聲道:“柳奭和那些瓦崗老人交情不錯。”

“可我不出宮,他能奈我何?”

武媚突然挑眉,“平安!平安壞了他們不少好事,若是惱羞成怒報復……此刻他家中只有兩個弱女子,邵鵬。”

邵鵬一個激靈,“昭儀放心,奴婢這就去賈家提醒。”

武媚對王忠良笑道:“還請你回去給陛下請示,百騎能否調動些人去看著,至少在平安歸來之前要確保安全。”

她說的很客氣,但王忠良卻微微彎腰,“昭儀客氣了,奴婢這便去。”

晚些,邵鵬再度去了賈家。

“好,知道了。”

等邵鵬一走,杜賀尋了王老二。

“動手?”

王老二舔了一下嘴唇,“我本想跟著郎君出征,可少了一只手,怕是會成為累贅,不過對付那些賊人卻不是問題。”

徐小魚顯得有些激動,“要殺人了?”

王老二一巴掌拍去,“殺個屁!二位夫人有孕在身,驚動了未來的小郎君怎么辦?”

徐小魚傻了,“你咋知道是小郎君?若是小娘子呢?”

“小娘子啊!”

王老二嘆道:“也好。”

夜深人靜。

道德坊的坊卒隔一陣子會巡查一番,打著燈籠四處瞅。

賈家就是重點巡查的地方,按照坊正姜融的說法:賈家出事,大伙兒都沒好!

坊卒仔細看著,卻沒看到扒拉在墻頭上的兩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