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江湖大冒險

083 孤舟寒影

張人鳳很虛弱,捂著胸口,掙扎著一點點坐起,他的心臟與常人有異,那一劍雖說貫入胸口,卻只損及了血肉,以至于劇痛之下昏厥了過去,對臟腑的傷害卻并不足以致命。

“我是張人鳳!”

黑衣人側身坐著,看不見臉,摩挲著手里的刀子,輕描淡寫道:“你可不光是張人鳳,你還是張海瑞的兒子!

一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張人鳳的眼睛里,陡然迸發出一種仇恨的光,眼仁里滿布著一條條細密扭曲的血絲。

“黑石殺了我爹,滅我全家,我一定要報仇——咳咳——”他說的咬牙切齒,渾身顫抖,好似這一句話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以至于又咳嗽了起來。

“就憑你一人么?”一盆冷水澆下,黑衣人語帶譏誚,發出了無情的嘲弄。“就憑你現在的這番模樣,誰都能輕而易舉的要了你的命,你又能做些什么?”

張人鳳被他的話語一激,張嘴想反駁,可又似想到什么,臉上慘然一笑,就像泄了氣一樣,連帶著那雙仇恨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你說得對,我確實什么都做不了,那你又何必救我,讓我死了,豈不一了百了!”

黑衣人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不已經死了么,現在所有人都以為張人鳳已經死了,天底下應該再也沒有張人鳳這個人了,救與不救,已無區別!”

“你什么意思?”

張人鳳的臉色很白,像是沒有半點血色。

黑衣人仍是以那種不驚不急的語氣道:“張人鳳是死了,可這世上不還多了個你么,有的事情,明里做不到,那就由明化暗,暗地里做。”

“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所以這也是你的優勢,誰能想到,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居然還活在這個世上,而且還藏在他們身邊,意外之舉,總能有所收獲的!”

張人鳳聞言蹙眉,他似在思慮話里的意思,最后有些遲疑乃至懷疑道:“你的意思是想讓我換個身份?你究竟是誰?為什么救我?又為什么幫我對付黑石?你想利用我?”

“你的問題可真多啊,其實我也想對付黑石,這個答案足夠么?”

黑衣人見他一副警惕的模樣,不由笑了笑,他已取過船頭的槳搖了起來,木槳的搖曳聲,比他的聲音還要沙啞,咯吱咯吱,仿佛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發出的唏噓,又像是門軸的轉動聲。

張人鳳還想追問,黑衣人卻已輕飄飄的打斷他的話。“行了,時間可不多,天快要亮了,先出京城吧,等你換個身份后,再來找我,可要記住這個地方,每個月十五我會在湖上泊一晚,到時候再說!”

烏蓬小船已緩緩順著流水向下游趕去。

湖面已起晨風。

天邊夜色漸淡,月光也在淡。

“吧嗒!”

進了水勢,木槳忽的落下,船頭的黑衣人已無蹤影。

張人鳳捂著胸口的劍傷,感受著掌心下的刺痛,又看了看身旁的參差劍,眼神復雜晦澀。

等順水遠去。

不遠處的岸邊,

柳枝晃動,一條身影從空翻下。

望著舟船順水飄去,他這才摘下斗笠連同面巾,隨手拋入湖中。

“咳咳——”

低低的輕咳響起。

連著好幾聲,才平復下來。

那和尚的念珠打中了他胸口的一處要穴,亂了他的氣息,連肺部似乎都留有點暗傷。

好個厲害的和尚。

張口一吐,一團殷紅的逆血已濺到了湖里,蘇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他臉上已卸了妝,剔透白皙的血肉落在月華之下,像是一尊玉像活了過來似的。

“這就是內力么?”

蘇青的眼睛有些發亮,抬頭瞥了眼月亮,明眸更亮,這一夜對他來說,可當真有些漫長啊,沿著岸邊走出沒多遠,在一顆蒼勁挺拔的老槐樹下,他攀枝而上,再下來的時候,手里已多了個白色的包裹,還有一柄劍。

“看來,從明天開始,得先把京城里的這些殺手解決干凈了!”

如今細雨已離了黑石,張人鳳也已詐死而逃,轉輪王勢必要追查細雨的下落,幾大高手皆分心他顧,如此時機,當然是先把京城里的殺手一個個挖出來,找出來,不管是掌控還是除掉,都得去解決。

“有意思了!”

蘇青轉身離開。

明月西沉,天邊開始冒出一抹魚肚白。

又是一天。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那人的嗓音低沉且沙啞,不答反問。

然后失聲痛哭起來。

畢竟,任誰遭逢家族被屠戮一空的慘劇,只怕都得大哭一場。

他是張人鳳。

這是劍傷,辟水劍法?他本就是用劍好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東西,當今江湖,唯有細雨的辟水劍能斬出這般細長的劍傷。

“你是誰?”

他問。

微妙在于,有人覺得很晚了,有人已覺得不早了,有人還在睡,有人卻已哆嗦著身子拋甩著補了又補的漁網,對他們來說這已算是今天的清晨。

莫愁,這個湖就叫莫愁,誰能不愁?

岸邊傳來的笛聲,嗚嗚咽咽,透著凄婉,怕又是哪家姑娘為情所累,念叨著思君如明月的話,對月神傷,以曲相訴。

可只哭了一聲,張人鳳便猝然抬頭,朝船頭看去。

昏黃發黯的燈盞下,有個人正坐在那里,一身黑衣,頭帶斗笠,背著雙刀,背上的衣衫還綻裂出一條細長的豁口,連帶著里頭的血肉也是如此,傷口細長如發,像是被如刀的細雨刮過,看上去就好像一條血絲。

劇烈的咳嗽。

咳得他雙眼通紅,嘴里淌著鮮血。

烏蓬小船的船頭,還掛著一盞搖搖曳曳,昏黃暗淡的燈盞,比岸邊那微弱的燈火還要不堪,孤寞凄寒。

五更,這個時間段很微妙。

可突然,男人沉寂多時的氣息忽然再現,胸膛宛如抽動的風箱,起伏不定,睜眼的同時大口不停的呼吸著,急促的好似做了個噩夢。

確實是噩夢,如果一個人差點死了還不算噩夢,那恐怕天底下的夢都只能算作美夢了。

胸口處的刺痛陣陣如潮水襲來,男人貪婪的喘息著,許是呼吸的太過急促,被喉頭的逆血一嗆,他便不得不咳嗽起來。

孤舟寒影。

烏蓬里,月華的照映下,隱隱可見一個滿身血污的人躺在里面,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湖水漠漠。

夜已五更。

一艘孤船泊在湖心,一輪明月高懸,映的湖面都在泛光,皎若霜雪,波光如鏡,落著月影,映著船影,還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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