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蹤

第0247章 熟悉的味道

對于常校長最終決定把季開邱拿下這件事情,林江北倒是不怎么感到意外。

至于說道理嘛,很簡單,因為在上一世的時候,即使他這個不怎么關心民國諜戰史的小白,一提起民國政府的特務情報系統,腦海里第一個想起的名字就是情報處的段逸農,其次就是把持CC系黨務處的程氏兩兄弟。至于說季開邱的名字,他是根本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就說明無論是季開邱再怎么得到常校長的信任和眷顧,但是一旦段逸農和季開邱之間發生了沖突,常校長最后在兩者之間做出取舍的話,最終選擇的必然是段逸農。

所以聽到周鳳山這樣說,他立刻也笑了起來,說道:“能這么快讓常校長下定決心,說明段主任還是圣眷不減啊!”

“是啊!受季開邱這件事情的影響,情報處上層很可能會迎來一番人事變動,處座必定會趁勢提拔一批浙警系的人馬。”周鳳山在電話那端不無遺憾地說道,“江北,可惜你年齡太輕,畢業時間又太短,不然憑借著你的功勞,這次處座怎么著也得給你安排一個乙類站的站長干一干。”

“校長,來日方長嘛!”林江北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周鳳山,“您想一想看,我才離開杭訓班幾天,就已經成了杭城站副站長了,段主任還能夠怎么升我啊?要知道,跟我一期讀杭訓班的同學這個時候還在杭訓班內接受教官的訓練,連畢業證都沒有拿到呢!”

“你這個臭小子,我為你說話,你倒反過來勸說我了!”周鳳山哂笑了一聲,說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除了匯報成績之外,你在上海那邊有什么困難沒有?”

“困難還是有的。”林江北說道,“因為要向秦九買情報,我帶過來的現鈔幾乎快花完了。我怕錢跟不上的話,以后秦九這邊再有什么重大情報,我無法購買下來。”

他手里雖然還有一張國舅爺宋子武開出來的五千法幣的現金支票,但是對林江北來說,這筆錢他是一分錢都不打算去動的,準備到時候見到段逸農的時候,把這張支票交給段逸農。至于說段逸農到時候是把這張支票去送還給國舅爺,還是去做別的用途,那就不關林江北的事情了。

“這個好辦,”周鳳山在電話那端說道,“你明天去找周伯,就說是我交代的,讓他先給你拿五根大黃魚做備用金。”

“哇,校長,你在上海這邊的家底竟然這么豐厚啊?隨隨便便就讓周伯拿出來五根大黃魚出來!”林江北不由得驚嘆了一聲,說道。

“臭小子,豐厚個屁!我當了這好幾年省會警察局局長,就攢下這一點體己錢。”周鳳山笑罵道,“如果換一個人,我才舍不得拿出來的!你可一定要記得,回到杭城站銷賬之后,把錢再還給我!”

聽周鳳山這么一說,林江北心中不由得一動。

正如周鳳山所說,他雖然身兼浙警校長和浙江省會警察局局長兩大職務,但是實際上卻沒有攢下多少家底。就連他在杭城的住宅,也是從一位義烏富商那里暫借過來的。

而這一次,隨著浙江警校的撤并被提上正式日程,周鳳山在浙警校長的位子上也呆不了幾天了,這也意味著周鳳山差不多要喪失小一半的收入來源。

考慮到周鳳山一直以來對自己真心實意的關照,林江北總不能對周鳳山窘境視若不見。雖然考慮到段逸農和徐鐵成的觀感問題,他沒有辦法讓周鳳山在他們的磺胺注射針劑項目中參上一股,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沒有別的辦法去幫助周鳳山。

比如說林江北準備借助這瑪格麗特母女的法國人的身份在法租界開設的藥店,從法國直接進口魯比阿唑磺胺粉的項目。這件事情就可以讓周鳳山參上一腳。

周鳳山既然在辣斐坊安插下了這個秘密據點,對上海的情況肯定是非常熟悉。

到時候瑪格麗特母女在明,周鳳山在暗,一明一暗互相配合,這個從法國進口魯比阿唑磺胺粉的項目無疑就更加保險。

不過呢,這件事情也不急著跟周鳳山講。等林江北把瑪格麗特母女的情況都摸清楚,確定這母女倆個能夠勝任這個項目之后,才跟周鳳山講也不遲。

心里打好了主意,林江北嘴上卻笑著說道:“好咧,校長,那就先這樣說。這邊再有什么情況,我即使找您匯報!”

掛了電話,林江北回到房間睡覺。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上,劉宣給林江北打了一個招呼,就出門前往虹口巡捕房,去找阮億輝接頭。

劉宣離開之后,林江北這才來到一樓,敲開周伯的房門,笑吟吟地說道:“周伯,我這邊手頭有點緊。周校長讓我跟你講一聲,說讓你給我拿五根大黃魚先讓我用著。”

“鳳山既然發了話,當然沒有問題。”周伯慢慢悠悠地說道,“不過大黃魚還存在銀行的柜臺上。我要到銀行的柜臺里取出來,才能給你。這樣吧,你如果不急著要的話,該去辦啥事就去辦啥事。等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再把大黃魚給你!”

“好的,那就麻煩周伯了!”林江北知道周伯肯定要打電話回去找周鳳山核實,于是就沖著周伯擺了擺手,邁步上樓回到房間。

回到房間之后,林江北經過一番簡單的收拾,把自己化裝成一個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年輕人,然后這才下樓出門,步行來到電車站,乘坐電車,趕到了狄思威路和北四川路交叉口的附近。

他順著交叉口,沿著狄思威路方向往里走,一邊走著,一邊觀察著道路兩邊的建筑。大約走了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就看到一棟覆蓋著常春藤的二層樓建筑出現在馬路的對側。

林江北抬眼望對側這棟二層樓的門口望去,只見這棟二層樓的門口也沒有什么特異之處,此時既沒有專人把守,也沒有什么人進出。

再抬頭往上望去,卻整棟樓的窗戶都被常春藤覆蓋了大半,根本就看不見窗戶里的情況。

林江北目光不敢在這些窗戶口久留,也不敢在馬路邊多做逗留。因為倘若這棟二層樓真的是秦九所說的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的話,那么林江北相信,在那十多扇被常春藤遮蓋了大半的黑洞洞窗戶里面,肯定有一扇窗戶后面隱藏有專門的觀察人員在觀察外面的情況。自己倘若在這里逗留久了,肯定引起隱藏在窗戶后面的觀察人員的懷疑。

林江北若無其事地離開這段路面,邁步繼續往前走。大約又走出一百多米遠,在自己的右側又出現一棟二層小樓,而且同樣也覆蓋滿了常春藤。

不過這種情況卻早已經在林江北的預料之中。

在此時的上海街頭,二三層小樓這種建筑規制屬于非常常見的,而常春藤也是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常見的綠化植物。因此當初他從劉宣嘴里聽到這個情報的時候,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很有可能從北四川路口到這里兩三百米的距離之內,會出現不止一棟覆蓋滿了常春藤的二層小樓。

他抬眼仔細觀察這棟二層小樓,發現跟前面一棟二層小樓一樣,樓門口非常安靜,既沒有什么守衛人員,也不見有什么人員進出。

同樣的,常春藤也幾乎爬滿了樓房的外墻,樓上樓下的窗戶都幾乎被常春藤給遮滿了。

考慮到三百多米遠的距離幾乎已經是北四川路路口“附近”這個概念的極限了,林江北判斷,這兩棟二層樓之間,必然有一棟是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的真正駐地。

由于眼前這棟二層樓就在自己身側,林江北可以一邊走,一邊慢慢觀察,即使樓內的窗戶后面隱藏有專門的觀察人員,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舉動過于引人注目而引起觀察人員的懷疑。

在他快要走完這棟二層樓建筑的時候,忽然間,他眼睛瞥見一樓最外側的窗戶臺上,竟然擺了兩只花盆。花盆里各有兩株翠綠色嫩苗怯生生地從土里探出了身子。

看清楚這兩株嫩苗之后,林江北不由得笑了起來。

顯然,這棟二層樓建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不會是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的駐地。

因為他已經認出,這兩株嫩苗正是棉花苗。

七年之前,也就是一九二九年的時候,上海市展開了一場評選上海市市花的活動,而在這次評選活動當中,棉花出人意料地被上海市民選為上海市市花。也就是從那一年起,很多上海市民就養成了在家里用花盆栽種一兩株棉花做觀賞植物的習慣。

只是這個習慣在上海并沒有持續多久,兩三年之后,因為棉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需要年年刨土更換植株,比較麻煩,很多上海人就漸漸地放棄了在家里種植棉花的習慣。只有極少數真心喜歡棉花的上海市民還保持著年年種植棉花做觀賞植物的習慣。

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作為上海最神秘的日本特務機構,成員全部都是日本人,即使喜歡養殖觀賞植物,也有很多上海流行的觀賞植物可以選擇,又怎么可能會去選擇種植兩株棉花這么冷門的植物呢?

當然,反過來想,也不是不存在這個可能。那就說明日本海軍武官室附屬第一室這個日本特務機關的負責人太厲害,對中國、對上海的情況太熟悉了,所以才會特意在窗臺上擺兩盆冷門至極的棉花植株來故布疑陣。

正在想著,忽然間聽到身后樓房門口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林江北正想回過頭去掃一眼,這時一陣微風從樓房門口的方向吹拂而來,將一股熟悉的味道傳到林江北的鼻端。

林江北渾身汗毛立刻就炸了起來,他頓時放棄了回頭觀察的打算,然后把兩只膝蓋往里微微一扣,讓自己呈現出一種內八字的走路形態,抬步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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