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蹤

第0233章 二尺四寸

“老板,現在要跳舞嗎?”瑪格麗特知趣兒地停下話頭,借著微弱的地燈,問林江北道。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林江北搖了搖頭,“感覺還沒有恢復過來。就這樣聊聊天就挺好,下次過來再跳吧!”

瑪格麗特聞言不由得又是一陣驚喜,“老板,您的意思是說,您下次還會過來嗎?”畢竟對她來說,出手這么闊綽,而且還如此守規矩的客人可不算多。

林江北笑了笑,說道:“看情況吧,有時間了就過來。”

“那老板,您下次過來,可不可以還找我陪您跳舞呢?”瑪格麗特一臉期待地望向林江北的方向,雖然黑乎乎的只能看清林江北一個輪廓,臉上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到,但是卻依舊是睜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仿佛自己一眨眼就會嚇跑這個豪客。

“也許我下次過來,你已經賺夠了幫你母親還債的錢,不在舞廳當舞女了呢!”林江北笑著說道。

“怎么可能?”瑪格麗特神色一黯,“我一個月不過賺一百多塊,而且還要付房租、購買衣物裝飾,再加上我和我母親兩個人的正常開銷,一個月下來,剩下不了多少錢,我母親的高利貸,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夠還上!”

“不要那么悲觀,或許一個時來運轉,你馬上就把你母親的高利貸都還完了呢!”林江北說道。

“謝謝您的安慰,我也一直向上帝祈禱,希望他可以賜福給我,讓我能夠盡快換上我母親的高利貸!”瑪格麗特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做出一個向上帝祈禱的姿勢。

林江北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香檳,心中輕輕一笑。也許瑪格麗特不知道,那個可以解救她的上帝就坐在她面前呢!

剛才問清楚了瑪格麗特和她母親持有的是法國護照之后,林江北就動了解救這對母女的心思。當然,并不是貪圖瑪格麗特的美色,而是想借用瑪格麗特母女法國人的身份,讓瑪格麗特母女充當他的白手套,從法國那邊購買魯比阿唑。

當然,他既然拉了段逸農和徐鐵成入伙,以這兩位大佬的能力,從法國尋找渠道購買魯比阿唑不算什么難事。但是問題是林江北本人卻缺乏從法國購買魯比阿唑的渠道,倘若他以后真的想要在磺胺注射針劑上搞一點手腳,比如說往紅黨方面送一部分的話,那么在段逸農和徐鐵成那邊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暴露出來。

倘若是他自己能夠直接掌握一個從法國購進魯比阿唑的渠道,到時候究竟從法國購進了多少魯比阿唑還不都由他說了算?

除了這一點原因之外,另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林江北知道歷史的走向。幾年之后日本會偷襲珍珠港,然后太平洋戰爭正式爆發,之后日本軍隊就會進入公共租界。而因為法國在此之前已經向德國投降,考慮到與德國人的關系,日本軍隊是不會進入法租界的。

而瑪格麗特母女法國人的身份也就成了最佳的護身符,到時候即使是因為日本人的封鎖,其他渠道的磺胺粉進入中國的路徑被切斷,至少瑪格麗特母女這條線還能夠維持住。

不過這些都是林江北腦海里一個初步的想法,究竟之后會不會真的去把這個想法付諸于實施,還需要找人去盤一盤瑪格麗特母女兩個的底細,看看瑪格麗特所說的這些究竟是事實的真相,還是為了騙取他的同情心精心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言。

不知不覺地,黑燈舞曲結束了,舞廳內燈光重新亮起。林江北再往劉宣的方向望過去,發現劉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秦九端著酒杯,摟著一個身材高挑的舞女在輕聲調笑。

林江北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收了回來,端起酒杯跟瑪格麗特輕輕一碰,問道:“怎么樣,上帝剛才聽到了你的祈禱嗎?”

“我相信他一定聽到了!”瑪格麗特沖著林江北一笑,“要不怎么會讓我今天碰到您這么大方的一個老板呢?”

林江北心中微微點頭,能夠把瑪格麗特教育的說話如此得體,想來她母親的教養應該也不錯。倘若不是被被朋友拉到三鑫公司去坑了一把,說不定還真能夠在法租界做出一番名堂來。

正在這時,他用余光看到秦九遞給懷里那個舞女兩本舞票,然后推開那個舞女,起身要往外走。林江北也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對瑪格麗特說道:“瑪格麗特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今天真是一個迷人的夜晚,但是可惜的是,我疲憊的身體不允許我繼續留在這里了。咱們下次再見!”

“啊?您這么快就要離開嗎?可是您連名字都沒有告訴我呢!”瑪格麗特連忙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伸手替林江北拿起搭在旁邊椅子的毛衣風衣,一邊為林江北披上,一邊說道。

“我姓張,張一凱。”林江北一邊伸手穿著風衣,一邊隨口編造了一個名字出來。

“張一凱,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呢!”瑪格麗贊嘆了一句,特伺候林江北穿好風衣,又拿起圍巾仔細替林江北系上,“張老板,您下次什么時候能夠過來?”

“應該會很快!”林江北目光瞥著秦九的背影,伸手抓起桌上的禮帽,沖著瑪格麗特微微一躬身,說道:“瑪格麗特小姐,認識你真的是很高興!你不用送了,我們下次見!”

說著把禮帽往頭上一戴,墜著秦九的背影就走了出去。

跟著秦九出了內廳,卻見秦九拐進了旁邊的一個人聲鼎沸的小門。林江北走進去,只見里面擺了十幾臺吃角子老虎機,大概有幾十個人圍在這十幾臺吃角子老虎機跟前,一邊往里塞著硬幣,一邊不停地大聲叫著。大部分人硬幣投進老虎機內都毫無聲響,偶爾有那么一兩個人硬幣投進去,老虎機下放的漏斗口之內會吐出數倍的硬幣出來,這時候圍觀的人群當中就爆發出一陣震天的轟響。

秦九擠到一個吃角子老虎機跟前,摸出兩個硬幣偷了進去,結果是一無所獲。他用力拍了一下老虎機,罵咧幾聲,然后就繼續往里走。

林江北目光在秦九投硬幣的這只吃角子老虎機上停留了一會兒,沒看出有什么異常的地方,旁邊的人也是迫不及待地拿著硬幣往投幣孔里投,于是就收回目光,繼續跟著秦九往里走。

穿過這個長長的小廳,里面又有一個小門,用嚴實的門簾擋著。趁著秦九掀開門簾走進去的時候,林江北目光已經瞥見里面是一溜木炕,上面歪七扭八地躺著一排煙鬼,在那里吞云吐霧。

林江北就停下了腳步,看來秦九從劉宣那邊收到了情報款,迫不及待地到這里來過一下煙癮啊!

于是林江北就又轉回身來,摸出幾個硬幣出來,在幾臺老虎機跟前走來走去,隔三差五地擠進去投一枚硬幣,仿佛是一個真正準備撿漏的賭徒一般。

他一邊看著老虎機,一邊關注著煙室門口的動靜,但是自從秦九進去之后并沒有任何人從煙室的門內出來。

就這樣硬熬了半個小時,眼看著身上的硬幣都投完了,林江北考慮要不要去再換幾枚硬幣過來的時候,才看到煙室的門簾一挑,秦九滿臉紅光地從里面走了出來,跟之前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比較起來真的是判若兩人。

林江北就又悄然跟著秦九往外走。出了這間小廳的門,秦九沒有再往舞廳的內廳去,而是沿著臺階走了下去,直接走出了舞廳的大門。

林江北故意落后了幾步,然后才走出舞廳的大門,然后就發現秦九已經走到了兆豐花園的大門口。等林江北趕過去的時候,秦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里面。

到這個時候,林江北基本上可以確定秦九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在劉宣離開這么長一段時間之內,秦九都沒有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觸。唯一有可能接觸的也就是到煙室抽煙的時候,可是秦九進了煙室之后,也并沒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心里想著,林江北就返身回到旁邊的銀色汽車行,叫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開往西藏路。在去往西藏路的途中,林江北一直警惕地看著后視鏡,防止后面有什么不明車輛對他進行跟蹤。結果證明他確實有點多慮了,一路上并沒有發現什么不明車輛跟在這輛出租車后面。

即使這樣,林江北也不敢放松警惕,又換了兩輛黃包車,最后兜了一個大圈,找了一個隱蔽處把臉上的黃蠟擦掉,這才步行趕回辣斐坊住處。

劉宣那邊比林江北早回來一個多小時,見他從外面回來,立刻打開房門,來到他的屋內。雖然心里對林江北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充滿了好奇,但是劉宣還是恪守著情報工作的原則,壓根兒不問一句這方面的事情,而是向林江北匯報起他這次去見秦九的情況。

“林站長,關于無線電發報機的事情,我已經問過秦九了。”劉宣壓低聲音說道,“我本來以為他需要回去調查一下才能夠給我答復,卻沒有想到他說不用回去調查,他知道這里面的原因。”

“哦?那原因究竟是什么?”林江北連忙問道。

“他說華北駐屯軍上海特務部前幾天收到華北駐屯軍司令部的命令,說之前使用的無線電臺波長很可能已經暴露,司令部要求華北駐屯軍所有無線電臺把波長都由原來的三十六米改成二十四米。”

“所以華北駐屯軍特務部這邊的無線電發報機員就把原來的發報機的電容器和線圈都進行了改造,然后就成了二十四米波段的發報機。”

“原來是這樣!”林江北點了點頭,又問劉宣道:“那你有沒有問他,日本方面其他機構的無線電發報機是不是都跟華北駐屯軍一樣,改成了二十四米波段的?還是說其他機構方面各自有不同的要求?”

“這個他就不清楚了。”劉宣搖頭說道,“他說他調到上海來時間不長,跟日本住上海的其他特務機構的人員不熟悉,所以并不清楚這中間的事情。”

“不過他說,倘若我們真的需要這方面的情報的話,他也可以幫我們去打聽一下。但是需要給他一定的時間,而且還要預付他一部分活動經費,并且這個時間究竟要多長,他也不敢保證!”

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先不急,先把前面這個情報傳回去,讓杭城電訊監測站那邊驗證一下,然后再說后面的事情!”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問劉宣道:“你這次趁著黑燈舞曲溜出舞廳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有什么可疑人員對你進行跟蹤?”

“沒有!”劉宣搖頭說道,“跟前一次一樣,我也很謹慎地兜了幾個圈子,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情況。”

“那就好!”林江北點了點頭,“那你先休息,我現在就打電話到杭城電訊監測站,把這個消息報告給他們!”

說著林江北就下到二樓書房,拿起電話,撥通了張華年給他留下的杭城電訊監測站的秘密聯絡號碼。

很快,電話那端就接通了,林江北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暗語說道:“請問是正榮皮草行嗎?我找謝老板!”

“對不起,你打算了!我們是全坤貿易商行,不經營皮草生意。”對面回答道。

“全坤貿易商行?是熊天明熊老板開的那家全坤貿易商行嗎?”林江北繼續對著暗號。

“不,是段天宏段老板開的!”對面回答道。

“那就對了!”林江北說道,“敝人姓成,找你們張老板有點急事!”

“成老板,請稍等!”對面的語氣也鄭重起來。

幾分鐘之后,電話那端響起了張華年的聲音,“成老板,我是老張。你這么晚打電話過來,有什么事情?”

“張老板,您托我買的圍巾已經到貨了!”林江北說道,“全手工定制,長度二尺四寸,您看一下合適不合適?”

“啊,這么快啊?”對面傳來張華年驚喜的聲音,“那我現在就去試一下尺寸。一小時之后,您再跟我聯系!”